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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談判

  沈魚望著他墨玉一般的黑眸,只在心裡撇撇嘴暗道:我倒是想藏的緊些,無奈道行忒淺了些,在您眼皮子底,哪裡容得我個小蝦米翻出個花來呢?又想著人家不過稍稍試探幾分,自家這裡便輕而易舉的漏了底,禁不住嘆息一句,到底是清平坊里的嬤嬤好騙些。


  思及到此,只得低頭想了想才老實答道:「清平坊里的管事嬤嬤算計精明的很,饒是奴婢一個一無是處的,還叫壓榨指使的腳不沾地,若是知道奴婢還懂其它,也不過有兩個下場罷了,一是標了價碼讓其賣個好價錢,二是留在清平坊里一輩子任其奴役。而這兩種……都非奴婢所想。」


  「哦?非你所想?左右今日無事,你且跟爺說道說道如何才是你所想所望?」柳淮揚語氣平平,叫人瞧不出半分情緒。


  沈魚最是怕同這般喜怒不露之人打上一回交道,讓你想提前防備著想要應對,也是不能的,也只得硬著頭皮將個實話說將出來:「奴婢自然是一門心思的想著遲早離了那虎狼之地兒。頑自己又窮得緊,沒有銀錢自贖,也……生得不甚好,引不得其它人為我贖身。又想著清平坊總歸不是一處好的安身之所,奴婢就想先走一步看一步,誰知卻碰上了李管事去坊里,要給府里的幾個爺們挑一些出挑的帶回府中……」


  柳淮揚聞言牽了牽嘴角,沈魚抬眼看到他眼中閃過些許揶揄之色,也不惱笑了笑接著說:「原是輪不到奴婢的,多虧了奴婢的好姐妹靜婉聰慧過人,對嬤嬤說一通好話,才讓算做搭頭一併來了府里,原本是要做個筆墨丫頭的……」後面的話她想了想便沒再說出來。


  「不想頭一個讓爺薅了出來?「柳淮揚揚了揚墨眉代她說出未能說出的話。


  沈魚小心易易的看了他一眼,並不言語,算是默認。


  柳淮揚微微沉吟片刻,半晌才道了一句:「你那叫靜婉的姐妹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沈魚聽這一句不禁面帶得色,一雙眼睛彎成個月牙狀:「靜婉自是最好的,人不但聰明,還生的極其漂亮,且性子又好。清平坊里呀也只有她肯待奴婢十分好。」


  柳淮揚瞧著沈魚談起那個叫靜婉的一雙微彎的眼睛亮得嚇人,便也順著問了一句:「依稀聽你提過一句,似乎去了霜楓院。「


  沈魚點了點頭帶幾許興奮:「是呢,許多人里,二奶奶一眼便看中了靜婉,直接叫人送去了大奶奶身邊,可見靜婉是多麼出挑個人兒……」只是不知道大奶奶是不是個好相處的呢?後面半句沈魚自發的隱了聲音,她瞧著二爺這般人,自是不像個八卦的主兒,哪裡能給她解一解疑惑呢?定是沉著臉呵斥一頓算完。


  看著沈魚臉上眼裡帶出的的驕傲之色,柳淮揚不禁莞爾。不言其它只她那一副好棋藝再加上書得那一手好字跡,倒是也沒見她曾為自己驕傲過一分。


  卻也不忍打擊她,只兜了圈又回了先前的話題:「說了這許多,你倒是未曾同爺說個分明,為何,留在棲意園裡又不肯再藏拙?」


  藏拙?你百般試探,哪裡又是我能藏的了的呢?這話自不能明白言說的。


  沈魚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語氣中便稍帶幾分諂媚之意:「二爺明查秋毫,哪裡是清平坊里的老嬤嬤能及上萬分之一的,奴婢自知是藏不住的,索性不藏了。人生苦短,能有幾分幸事?無非是棋逢對手,筆中好友。奴婢自知身份低賤,自是不能比二爺才情赫赫,原是想平日里無事能為二爺解解悶子,也算自家功德一件。自是不好白吃了棲意園裡日日的好飯好菜不是。」


  自然還有你那幾口參茶……沈魚悄悄自心中又添一句。


  頓了頓,見柳淮揚臉上微有愉悅之色,免不得有些得意忘形起來,又小心翼翼的開口試探一句:「又或是奴婢可以放手一試,為爺除去這一身沉痾舊毒,爺是否會放奴婢一條生路?」


  「你想要爺如何放你生路?」柳淮揚微微側了側身子,不動聲色。


  沈魚笑的坦白:「那一紙賣身契……奴婢做夢都想毀了它,爺可願意成全奴婢?」


  柳淮揚伸手撫了撫沈魚垂在後腦的秀髮,斂一斂墨眉,腦後生反骨,她自然不似表面這般順從的人,難為她忍的辛苦。


  卻依舊是面上不帶半分,只沉吟片刻才問一句:「是棲意園裡容不下你,還是你並不想待在爺身邊?」


  這樣的認知原是讓他衍生出幾分怒氣的,卻是強行壓制了下去。


  沈魚窺了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大膽的繼續說下去:「也不過只是想要個自由身,饒是伴在爺左右,也只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份心安罷了。」


  「有了自由之身只怕又想著外面的天空海闊。」


  柳淮揚語調平平,眸光灼灼盯著膝頭上的沈魚,像盯一塊砧板上的肉一般。


  沈魚這一次倒是答的不帶一絲猶豫:「奴婢深知世事顯惡,人心素來不古,自個也不是個凡事拎得清的,棲意園很好,爺……也很好,奴婢並未有並分離意。」


  柳淮揚聽她這話才生出一絲快意,心道丫頭倒是會哄人緊,幸好他也不是個聽兩句好話便叫哄得讓人牽著走的,拇指禁不住又撫上沈魚微張的嘴唇:「爺哪裡好,嗯?你說。」


  原本清冷的聲音,這會兒又透著些許曖昧。


  沈魚偏了偏頭,拉開那隻靈活的手指,帶著些許不贊同的嬌嗔之意:「爺……奴婢方才提的事情,您……應是不應?」


  柳淮揚任她捉著他的手指,深眸晦澀的盯了她半晌,聲音又恢復原來的清冷:「現在沒有生出離意,卻不代表往後沒有,人心最是善變,爺不能應你。」


  沈魚聽他這話一時有些愣愣,自己分明同他說了厲害明白,他身上二十多年的頑毒,難道就不想除去么?


  沈魚這裡還未理清楚哪裡出了差子,又聽柳淮揚懶洋洋的開的口:「至於爺身上的毒,已經帶了這許多年,倒也慣了,自是不急這一時。」


  沈魚望著嘴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的柳淮揚一時只驚疑不定,何時見他有過如此甜膩的表情,果然柳二爺接下來的話讓她徹底歇了念頭。


  他湊到她耳邊,呼吸間有溫熱的氣息拂過:「你可知這棲意園中為何未見一個女眷?又可知爺為何這許多年示曾婚娶?「


  低沉的聲音在沈魚耳邊響起,猶如催眠的曲調一般,也不待她問上一句,又好心解惑:

  「只因爺身上的毒一日未清,便一日不能有子嗣。」


  沈魚聞言有些不解,這又如何……這關她什麼事兒?

  柳淮揚卻是話鋒一轉,撫了撫她的面,聲音越發輕緩,面帶三分柔情繾綣之意:「原是斷了念頭的,不過這兩個月有餘爺日日對著你,倒也生出了一絲別的想法,有個孩子也未償不可,倘若哪天爺毒發身亡,你自是要跟著去的,每年清明,也得有人在墳前盡一盡孝道不是?」


  沈魚聞他這話,只覺一陣嚴寒,心思轉了幾轉,才有了分辨,若不是柳淮揚抱的結實,定是要跳開來了。


  「您……您是想要我……要奴婢……」幫…您…生孩子!沈魚激動太過一時失了聲,否則便是要喊了出來。


  柳淮揚望著驚疑不定的沈魚,難得體貼,大手撫上她的後背,為她順著氣息,見她恢復一些,才從容開口:「雖是有些反應過度,但也可以理解,爺的孩子自不是誰想生便能生的。」


  字裡行間透給沈魚的那意思皆是:這是你的榮幸。


  沈魚動了動有些抽畜的嘴角,哭喪著的臉,勉強牽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爺……您只當奴婢未曾同你提起過那賣身契的事情,可好。」


  柳淮揚哪裡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無非是見不能達成心愿,便急著想粉飾太平。


  柳家二爺此時笑的一臉溫良無害,從嘴裡吐出的話,卻是徹底斷的沈魚的念頭:「賣身契的事兒,爺自是當你不曾提過,不過你為爺開樹散葉這一樁,你卻是要時刻勞記在心裡。」


  沈魚現下的表情用如喪考妣形容,再恰當不過。


  饒是她想破腦袋也未曾明了,原本拿著籌碼同柳淮揚談判的,怎得到最後籌碼沒了,自己卻還弄了一出喪權割地的事情出來。


  若是溫方在,定會嘆一句,沈魚姑娘到底還是入世未深,柳淮揚是什麼人,與虎謀皮,定是讓你有來無回,非得賠上夫人還折兵不可。


  看著柳淮揚那張笑容太過的臉,沈魚有些忿忿,心有不甘的拉起他的左手,屈指撫上了手腕脈搏處,表情卻是越發凝重。


  柳淮揚身上的毒,比她想的更為嚴重。


  雖不致命,發作起來,卻也生不如死。


  怪不得他先前說不欲子息,這毒竟還會通過血脈傳承……


  突然又是驚起一陣冷汗,方才自己分明飲了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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