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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和好

  「再後來的事兒爺便已經知道了,奴婢同靜婉來了柳府,遇見了爺,爺便是奴婢這輩子遇見的第三個肯待奴婢好的人……也是奴婢喜歡到骨子裡的人……」


  她稍停了一停,只瞧著他微微笑了一笑又言:「奶娘再好仍是守不住母親留下的家財護不住我,那是因為在她心裡她兒子總歸是更重要些,曲羅山上靜婉選擇保全自己這是人之常情,這些事兒奴婢想了許久自然也能體諒些,縱是這些年看盡了世間人情冷暖也只叫奴婢學會了體諒,卻終是沒學會原諒。


  那日在二夫人院子里奶娘跪在奴婢身前求了許久,救她兒子一命,許是奴婢一句話便能解決的事兒,奴婢卻是硬著心腸只作袖手旁觀。


  曲羅山回來后靜婉幾次在棲意園門前苦苦哀求,奴婢卻只當不見。只任她整日提心掉膽……她大約是怕的極了爺要去尋她不是。」


  說罷沈魚只自嘲一笑,沖他又道一句:「您瞧,奴婢便是這般小肚雞腸的一個人,旁人待我不起的我總能記得十分清楚,這輩子大約也學不會以德報怨那一套的說辭作風。爺今日奴婢只想問個清楚,這樣的我,你可還願意裝在心裡疼上一輩子?」


  他起身將她牽了起來,一雙黑眸含著深情直視著她的水眸,彷彿這一眼便要瞧進她的心裡。


  「許久之前爺便同你說過一句,如今你既然又來求證那爺便再說一回也無妨。」


  「任你前塵抑或日後再如何不濟,爺心裡也能容得下你,也只能容得下你……」


  這句話許久之前他曾說過,只是如今再聽卻又是別一種心境,沈魚點了點頭,只覺得眼睛里有些酸澀難當,姑娘素來便已經習慣了故作堅強,這一次卻不願再假裝,一行清淚便順著光潔的面頰滑落……


  沈魚記不得她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大約是許久年前還不太懂事的時候罷。


  柳淮揚輕輕將她臉上的淚珠抹掉,又將那纖細的人兒拉進懷裡好生安撫一回。


  「不管從前種種如何,總歸是過去了的,往後自有爺護著你……小魚,你可還願意再信我一回?」


  沈魚埋在他懷中沉淪許久,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靜默了許久才仰頭瞧著他開了口:「縱是這許多年奴婢的遭遇叫奴婢曉得最善變的便是人心,奴婢也想再賭上一回……爺帶我走罷……去瞧瞧聖安城外的好風光……」只願你別讓我輸的體無完膚頭破血流便好……


  最後一句她未曾說出的話,卻叫他從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睛里讀了出來,只將情中人深深的緊緊的擁住,在她耳朵極其鄭重的:「永遠不會。」聲音很輕,卻又是擲地有聲。


  ***

  二月二龍抬頭。


  天氣漸暖,杏花樹上已經開始墜出一枝一枝的花骨朵。


  沈魚原想將厚重的冬衣除去換個輕薄一些的夾襖,卻是柳二爺瞧見只沉著臉說甚正值倒春寒的時候,這時候最容易鬧風寒,又叫重新將那冬衣穿了上去。


  自二人和好如初以後,便又恢復了以往的相處模式,柳二爺素來還是個說一旁人不敢說二的,沈魚自然不會在這等小事兒上拂了他的意思。


  左右也是不出棲意園的,既然他樂意瞧著她整日穿得棉花包似的在他面前晃悠,沈魚心想,總歸荼毒的不是自個的眼睛。


  無事時便時常去香雪林里轉上一轉,大約是生出了些離愁罷。


  總覺得這廂一去,便沒了回來的時候,有些捨不得這一林子梨花樹。


  柳二爺倒是想得開,不過淡淡一句:漠北宅子後院僻出一塊空地予你,想種什麼便種什麼罷,自個種的總歸更不一樣些。


  說罷便將人從香雪林裡帶了出去,沈魚邊走邊想,很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臨行的前幾日柳二爺罕見的出了回園子,李管事兒瞧見門前來人,驚的差點掉了下巴。何時見過柳二爺主動來大老爺的院里尋人?未有,打二爺遷進棲意園中便沒有過一次,哪一次不是自家老爺巴巴的去園子里瞧他,每每還總落個不歡而散。


  無帶不登門,由其還是這麼個……李管事兒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過去,道個禮恭敬的喚一句:「老奴給二爺請安,可是來尋老爺?」


  柳淮揚微微點了點頭,便帶著芣苢踏入了院門,邊走邊淡淡問一句:「父親可在院中?」


  李管事兒只將人迎內堂田回道:「老爺下了朝堂總會先去慈安堂老夫人處請一回安,估么著也快回來,二爺先坐下喝口茶,容老奴出去瞧上一瞧。」


  柳淮揚點了點頭便落了坐,芣苢將那茶童遞上來的茶接了過來,放置他手邊的小几上。


  慈安堂門外,柳大老爺將將踏了出來,便瞧見李管事兒急沖沖了奔了過來,他微微皺一皺眉頭,何時見過一慣行事穩妥的管事這般過,定是有急事兒的。只往前迎了兩步先開了口:「何事兒?」


  李管事兒來不及行上個禮,只回了話:「二爺眼下正在廳內等老爺回去,瞧著樣子似乎有事兒。」


  柳大老爺聞言淡淡點了點頭,便邁了步子往回走。


  他雖依舊走的步步不緊不慢,卻是不自覺的步子邁得大了些。


  李管事兒在他身前侍候多年,自能領會的了他的一些舉動,眼下只瞧著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實則心中自是歡喜的,他這個兒子這麼年從未主動同他說過一句話,示過一回好,總一副生人勿進,冷漠疏離的模樣,眼下從漠北將將回來不久卻是能主動來尋他一回,甭管是不否有事兒,總歸是將他這個父親瞧在眼裡的。


  柳淮揚一盞茶將下去半盞便瞧見柳大老爺邁了進來,他起身喚了句:「父親。」口氣說不得親近也不似往日那般疏離。


  柳大老爺壓住心頭的點點喜悅之情,只點點了頭,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低眼瞧見他手邊的茶碗卻是皺了皺眉頭,再瞧向李管事的眼中便充滿了薄責:「淮揚身子不好,如何飲得了茶水。去換杯養生的參茶過來罷。」


  李管事叫這一眼瞧的後背生出冷汗,忙躬身言是,不怪老爺生怒,原是他自己一時大意。


  倒是將坐下的柳淮揚淡淡道一句:「現下已經無甚大礙,少飲些無事兒。」柳大老爺聽了話音,瞧了瞧他如今的氣色,倒是比往常好上許多,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抬手將一眾人揮退。


  只關心的問上一句:「如今瞧著我兒氣色倒是大好,身上可還有不適?」


  「那南疆尋來的葯倒是味管用的。」柳二爺惜字如金,只說這一句便不再圍著他身上的舊疾多話。


  柳大老爺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只也免不得有些激動,聞他身子大好整個柳府最高興的怕還是他這個招自家兒子待見的父親罷了。


  這二十多年他是日也盼夜也盼,盼得便是有朝一日他身上頑毒能夠盡除,也能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入仕。


  如今總歸是實現了第一樁緊要的,如何能不欣慰一回。他點了點頭,面上瞧著倒是如堂,只掩不住端著茶碗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百年之後再見著她,總歸是能有些交代了罷,柳大老爺有些欣慰的想。


  再抬頭眼神言辭裡面免不得更親切一些:「前些日子曲羅山一事,你大哥那裡也抽空同我說了一回,這般大的事兒你也不差人同為父說上一回,全憑自已拿了主意,好在是有驚無險。也虧你當機立斷,這才叫淮安那裡化險為夷。」雖是有些淡淡埋怨更多的卻是誇讚之意。


  柳淮揚牽了牽嘴角未了也只說一句:「父親該當知曉,兒為的自不是兄弟之情。」


  這一句便如同個巴掌呼在人臉上,說疼不疼卻是少不得有些尷尬,虧得柳大老爺好脾性又對他頗多包容,只乾咳一聲音了了帶過,若換了柳淮安恐怕便是另一番計較。


  「莫言旁的,淮安那裡有心報答你一回,也主動同我提了一句,若你願意柳氏宗長的位置他也願意讓上一讓。」


  「讓?」柳淮揚像不是不甚明白的模樣,只反問一句,卻是不等柳大老爺開口又首一句:「既然父親提了這一宗事兒,那兒便同父親說一說兒的想法罷……」


  門外立著的李管事瞧著屋內二人說了許久,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叫人遞上一盞新茶,再順道問上一句二爺那裡可是留飯,自個也好早早做些穩妥的安排。


  只父子二人二十多年,頭一次這般親近些,他這個管事也是打心眼裡替自家老爺覺得的高興些。


  這廂才吩咐一句那小童再去泡上一壺新茶端了過來,卻是只聽屋內傳了「啪」的一聲,接著便是柳大老爺又驚且怒的聲音響起:「逆子,為父還未故去,你這般……竟是要請出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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