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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番一

  兩敗俱傷

  大爺柳淮安好像突然蒼老的許多,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形如今再瞧滿滿皆是頹廢之勢。


  阮大奶奶死了,死於產後調理不當引發的血崩。撇下將將五歲的小女茹兒同不足兩月的幼子。


  整個柳府最大贏家按理說便該是那尤靜婉,她自己也這般認為。


  阮大奶奶的一應後事她便大包大攬的操辦起來,是同大爺那裡瞧的也是給柳府一眾人瞧的,如今的她已經有些得意的忘乎所以。


  二夫人的娘家失了勢,連累她在柳府的地位也不若從前那般說一不二,加之老夫人那裡有意將管家的權利收回……只她屬意的人——阮大奶奶到底是辜負了她一番好意。


  霜楓院。


  大爺柳淮安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發獃,自阮明君去了之後,竟是成了他素日里的常態。


  「爺,老夫人那裡有請。」雪松叩門而入。


  柳大爺手一動桌案上的畫像竟是撒得一地,雪松忙上前幫著拾撿……一地的紙張沒出意外的畫就的皆是同一個人,大爺已故髮妻阮明君。


  雪松恭敬的將那一疊畫像放至在案,又恭敬的退至一旁。過了良久才見柳淮安起身長嘆一句:「走罷。」


  慈安堂。


  尤靜婉早叫青藍引著過來,卻是只叫在廊下候著,說是老夫人那裡午覺還未歇足,讓稍稍等上一會兒。


  她自是等得,眼下更該作一副低姿態出來,大房如今不能沒有她,小姐年幼,小少爺嗷嗷待哺,單憑大爺自己哪成?況且這本就是女人家的活,他一個男人自是做不到面面俱到。


  這般一想尤靜婉便有覺得底氣足了些,心下揣摩著老夫人這廂將她喚來大約便是託孤這一樁事兒罷。


  阮大奶奶新喪,大夫人那裡未足一年。大爺如今可是帶著孝的,按興業王朝禮治需得滿三年可再行婚娶。


  尤靜婉暗自思量,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陪伴便是塊石頭也能感化得了。只要大爺身邊沒有旁的女子,她又盡心儘力的為他照顧一雙兒女,日子久了便不怕他不對生出情愫,便是日後再續弦又能如何,總是敵不過她在他在這最最艱難的三年間的陪伴。


  她扶了扶鬢邊素白的珠花,面色從容的立在廊下,良久也未見儀態有何憊懶之處。


  柳淮安初入慈安堂的門便瞧在廊下立著的尤靜婉,她微微低著頭作一副恭順的模樣。一襲素衣,墨發間也只餘一朵小小的素白海棠珠花。芙蓉面上未施脂粉,許是近日太過操勞,只覺得身量又纖瘦不少。一陣風過竟叫人生出下一秒她便能隨風羽化的錯覺。


  尤靜婉聞身側有腳步聲傳來,微微側目才見大柳淮安立在院落中內,他面容有些憔悴,眼下正一眨不眨著盯著瞧,卻是不知曉內心如何作想。


  尤靜婉動一動有些僵住了的雙腿,柔柔沖他福了一福:「老夫人叫人喚了妾過來,許是有事兒交待,沒成想倒是同爺碰到一處。「


  柳淮安點了點頭不語,只走上兩步立在她身側同她一道等候。


  不過須臾便見青藍掀簾而出,恭敬的朝柳淮安道個禮,又說:「老夫人醒了,此時便在花廳只等著大爺同姨娘一道過去。」說罷只在前面打起帘子引二人入內。


  「孫兒給祖母請安。」


  「妾身給老夫人請安。」


  尤靜婉跟在柳淮安身後很是認真的同榻上安坐著的柳老夫人道個福。


  柳老夫人抬一抬手示意久不來慈安堂的柳大爺在她身旁落了坐,笑吟吟的同他說一句:「如今你倒是越發忙了,祖母要見人還要特地譴了人去請才行。」語氣中隱隱透著的薄責,聽在柳淮安耳朵里也只能拱手認個錯罷了:「是孫兒不孝。」


  柳老夫人把青藍新端上來的茶水往他面前推上一推,笑的一臉慈愛。至於面前依舊行著禮的尤靜婉像是全然未見。


  柳淮安自然瞧出了柳老夫人刻意的忽視,他卻是不好說些什麼,只能轉一轉話頭問恭敬的問上一句:「不知祖母喚孫兒過來是為何事兒?」


  「怎麼?無事兒便不能喚你過來了?」柳老夫人倒是依舊一臉好顏色。


  「祖母想見孫兒自是隨時皆可。」柳淮安一臉好脾氣道。


  柳老夫人點了點頭才回頭朝尤靜婉道一句:「你起來罷,青藍看坐。」


  「謝老夫人。」她行過禮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坐在青藍搬過來的小兀子上。


  爾後便是一陣靜默,終於還是由柳老夫人打破:「叫你二人來也沒旁的意思,逝者已去,這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朝前走。你房裡的事兒趁我老婆子還能問事兒,總歸要為你操持一回。」


  柳淮安聞言也只是沉默著點頭應是,他能說什麼,眼下什麼也說不出,只由著老夫人那裡安排。


  「你身上原就帶著大孝,如今又才將出了這般事兒,少說也得過個兩三年才能為茹兒他們添上個母親。隻眼下卻容不得這般,不說茹丫頭還小,單單我那寶貝曾孫也是個沒足兩月的……當年祖母能將你一手拉扯大,只如今卻是年歲大了,再沒個經力去撫養個幼兒……」柳淮安垂目不語,柳老夫人只回頭瞧了瞧一旁坐著的尤靜婉像是無不欣慰的同她說一句:「好在你還是個中的。」


  說罷又緊了緊手中的帕子,拭拭眼角淡漠的道一句:「若你能盡心儘力的將你們大爺膝下的一雙兒女好生撫養,直至新奶奶入門,我這裡自是虧不了你的。若你生出來該有的非份之想……也莫怪老婆子我心狠。」


  「妾身不敢,自然會不遺餘力的代大爺及未來的奶奶照顧好小姐同小少爺。」尤靜婉斂眉恭身道,一副柔弱婉約的模樣,我見尤憐。


  卻是跟前兩人沒心思欣賞,一個只低著頭思念哀悼著亡妻,一個早就瞧盡了人間百態,她這點子道行哪能入得了法眼?


  老夫人招一招手便見青藍端上來個青瓷小碗,那碗中熱氣騰騰的冒著白氣。


  她掃視了一眼那碗中的物件,又盯著尤靜婉瞧了片刻微笑道:「我自是信你的不遺餘力,不過眼下你也該同老婆子表一表忠心罷。」又一抬手青藍便把那葯端至尤靜婉面前。


  從青藍將將過來,尤靜婉便已經聞出那碗中的濃郁的紅花味道,這一碗的量若是喝了下去,怕是此生再難受孕。


  察覺老夫人那裡的意思,尤靜婉只起身往地上撲嗵一聲便跪倒在她面前,話還未說眼淚先留上一缸:「求老夫人開恩,妾身可以指天起誓,此生不會有半絲非份之想。」說罷只一味的磕頭求饒,若是沒了生孩子的能力,那她此生還能有什麼念想?便是爬的再高有什麼用處?到老依舊是沒半點依靠。


  柳淮安待這突然來的變故有些愣,等察覺青藍端著的葯碗中所謂何物,一時也是變了顏色:「祖母?」


  「你開口只管瞧著便是,祖母自有打算。」柳老夫人將柳淮安餘下的話皆數壓了下去,又低頭瞧一瞧地上不斷求饒的尤靜婉冷冷道一句:「老婆子我活了這般歲數,若再瞧不出你那點小心思當真是白活一回,今兒給你一碗葯便是點醒你。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難不成你當真想丟了這條賤命才肯醒悟?」


  尤靜婉低泣慢慢起了身,素白的額頭已經叫磕的一片通紅。只瞧著柳老夫人那般剛強的態度,她便知這一劫她是逃不掉了。這便是人深宅大院磨出來的人心,自私涼薄沒半點人情味道。


  一面你養著孩子,一面且要防你心生它念。一碗紅花便阻了所有的可能性,一個沒了生育能力的姨娘若不再好生照管好嫡子嫡女,便是當真沒了活路。


  她眼珠不錯的瞧著那碗葯,伸出微微顫抖的素手,將一觸及好似燙到一般又縮了回來,如何能甘心?


  她抬首想同柳淮安那裡求一求情份,卻是撞上一雙悲憫可憐的視線,滿滿儘是聽天由命的信息,她便將欲出口求救的話咽了回去,再度伸手端起葯碗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她所做的一切皆成了笑話,她滿心期望的將所以賭注壓在這個男人身上,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真心待自己的姐妹,甚至昧著良心將手伸到大奶奶那……處心積慮到最後便是只落得這般境地……


  當真是老話說的好命里沒有莫強求……原是強求不來的。


  尤靜婉失魂落魄的不知如何從慈安堂里走回的宜人居。


  紅茵瞧著不對只迎了上來扶上一扶,卻是才將人撫至榻上安至下便聽尤靜婉道:「我乏了,想睡會,你先退下罷。」


  紅茵應是便將門掩好,退了出去。


  尤靜婉坐在榻上愣了一會神兒,又從柜子中取出個木匣子,打開便見一個白玉瓶子,她撫了撫那瓶口的紅綢塞子面色微帶猶豫。


  便是這味葯叫阮大奶奶神鬼不覺的喪了命,連那大夫都瞧不出內情,只道是產後失調,才至血崩。


  她突然便笑了起來,像是瞧見什麼笑話一般……當真是白算計一場,突然又止了笑摸摸自家平坦的小腹部,發了狠的將那白玉瓶上的塞子拔開,卻是葯到嘴邊又生生頓住……


  終是沒有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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