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醫院
市人民醫院。
「怎麼回事?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突然發燒了?」顏素雲看著病床上瘦得跟個紙片人的女兒,已經快要崩潰了。
醫生給程靜姝做了檢查,道:「病人長期做透析,貧血情況比較嚴重,身體較為虛弱,這幾天靖城突然降溫身體不適應,發燒引起的肺炎。」
病床上程靜姝燒得滿臉通紅,時不時地咳嗽一聲,每一聲都咳到顏素雲心裡。
「病人這種情況,如果有合適的腎|源,我建議儘早進行腎臟移植手術。」
「我也知道,可是一時半會我上哪去找合適的腎|源?」顏素雲簡直要崩潰了。
她和程伯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平時那真是當成眼珠子疼的,這孩子從生下來就身體不好,七病八災的,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生這個孩子的時候身體狀況不好,帶累得孩子也跟著虛弱,等到她十歲那年,那年老是說腰疼不舒服,去醫院才檢查出了是多囊腎,並且已經惡化成為腎功能衰竭。
這個病是遺傳性的,他們顏家沒有這個病,只能是程伯舟那邊遺傳的。
她的公公,程伯舟那個鄉下的爹,就是因為腎衰竭死的。
因為這個原因,顏素雲連程伯舟也怨恨上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男人,要不是因為他,她的孩子怎麼可能小小年紀,就要受這麼多苦,每周兩次的透析,就是一個成年人都受不了,何況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醫生一臉同情地看著她。
天|朝有將近一億的慢性腎臟病患者,終末期腎功能衰竭的病人將近兩百萬,而每年只有五千例腎移植手術,也就是說每一百五十人當中才有一位能夠進行腎臟移植,共余的人只能在接受腎臟移植手術的名單中繼續面臨無休止的等待。
他們醫院有個病人,等著腎移植已經六年了,其中有一次明明已經輪到了他,但是被據說某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捷足先登。
這樣的事屢出不窮,像程靜姝這樣還是物殊稀有rh陰性血的人,就更難等到合適的腎|源。
「孩子的直系親屬里誰是rh陰性血?最好過來配個型,病人已經等不起了。」醫生中肯地提出建議。
顏素雲擦了下眼睛:「她爸爸是rh陰性血,她還有個大哥也是。」
「如果可以的話,儘快安排他們過來配型吧。」
「媽?」程靜姝醒轉過來,燒得滿臉通紅,「我好難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顏素雲握著她的手,道:「說什麼傻話?你只是著涼而已,休息兩天就能好了。」
「你別騙我,媽,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對不對?媽,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程靜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情緒激動得不得了:「媽,你讓爸爸去叫那個賤人去配型,他有兩個腎,分給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媽,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不會死的,你是媽的心甘寶貝,媽媽不會讓你死的,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顏素雲抱著女兒,一遍又一遍地保證道。
月底,程靜遲離開網點的時候,黃姐她們為他舉行了一個餞別會,就在郵局附近的一個小酒家。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了點醉意,說起程靜遲被裁員的事,大家都覺得很操淡。
「這世道窮人真特么沒道理可講,小程在我們網點三年,工作怎麼樣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莫名其妙地就被踢了。」平時最穩重的黃姐都禁不住忿忿不平,「聽我家那口子說,下個月會有兩個職員來網點,一個是個什麼局長的小姨子的表妹,還有一個不清楚套路,估計來路也不小。這不是裁員么?還越裁越多了!」
「噓!黃姐這話在我面前說一次就夠了,千萬別說第二次。」同事三年,黃姐一直像個老大姐一樣照顧提點他們這些新人,程靜遲對她還是很尊重的,對於黃姐的維護心裡十分感謝,但他離開郵局已經定局,不想她因為自己的事發勞騷而得罪人。
黃姐和她老公都是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工作能力是一回事,人際關係也很重要,有時候真的一句話說得不對,得罪了人仕途就會很受影響。
小齊也岔開話題道:「別說這個了,喝酒。」
幾人又喝了一輪,黃姐的老公第三次打電話來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家裡的孩子要等著媽媽回家才肯睡覺。
程靜遲看著她們幾個都是女性,而且個個都長得年輕漂亮,就算是孩子都四歲的黃姐,走出去那也是御姐一枚。
一個人已經很吸引人的眼球,三個一起就更惹眼了。
他們在這裡坐了一晚上,已經有不少男人頻頻朝著他們這一桌看過來,如果不是還有個男的在場,估計早就有人上來搭訕了。
「不早了,今天就散了吧,改天有空我們大家再一起聚聚。」程靜遲提議道。
黃姐掛記孩子,今天也確實喝得不少了,點頭道:「行吧,改天再聚。」
出了酒家,黃姐夫的車已經停在外面。
「姐夫好體貼,黃姐好福氣。」幾個單身狗起鬨,取笑道。
「福氣什麼啊,到哪都不消停,出來吃個飯喝個酒,還給你算好時間,連一點自由時間都沒有了。」黃姐嘴上抱怨著,臉上卻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和黃姐夫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四歲的愛情結晶,可謂家庭事業雙豐收,妥妥的人生贏家。
眾單身狗都噓她,把她噓走了。
小齊和李瓊華喝得都不少,李瓊華叫了家裡的司機過來接她,因為她和小齊順路,李瓊華便捎上了小齊一起。
「程哥不跟我們一起嗎?」李瓊華上車之前還衝程靜遲道。
「不用了,我跟你們不順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程靜遲沖她們揮了揮手,「注意安全。」
車子開走了,也帶走了剛才熱鬧的氛圍。
程靜遲一個人站在冷冷清清的街道路口頗有點獨自凄涼的感覺,突然有點想厲戰,掏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短消息過去。
【在做什麼?】
手機一直沒有迴音,大約是在忙吧,程靜遲有點失望,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未免有點太黏人了,一個大男人這麼黏黏糊糊的,他自己都不習慣。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冷風夾著雨滴無聲無息地飄了下來,浸到衣服上。
程靜遲縮著肩,把外套的帽子往頭上一戴,手插在口袋裡朝著公交車站小步跑去。
感謝靖城市內的交通,即使是晚上十點半,公交車依然在運營中。
穿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程靜遲正快步過馬路,冷不防左邊一輛汽車像喝了酒的醉漢一樣,無視交通指示燈,打橫猛地沖了過來。
一陣尖利的剎車聲還有輪胎在地上急速摩擦的聲音響起。
程靜遲只看到一片刺白的車燈,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往旁邊一撲,就地一滾,滾了出去。
汽車擦著他的腿邊過去,頓時小腿一陣火辣辣地痛。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司機見差點撞了人,趕緊下車,一臉緊張地看著他,「要不要緊?真對不住,我是新手,剛才一緊張就把油門當剎車踩了。」
程靜遲聞著撲面而來的酒氣,比他身上的還濃郁,頓時鬱悶得簡直想罵娘。
「你一個新人馬路殺手,還敢酒駕?!就算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也麻煩體恤一下路上的行人好么?」太特么可怕了,好好的走在人行道上也能被撞,這要是他剛才反應再慢一點兒,估計就得墊車輪了。
「對不住對不住,今天同學結婚,一時貪嘴多喝了兩杯,我以為這個時候馬路上應該沒什麼人了。」司機比他還緊張,「你沒事吧?還能動嗎?傷到哪裡了?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程靜遲甩了甩腿:「好像擦到了,不知道傷到骨頭了沒有。」
司機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兄弟,咱現在就去醫院,不管傷多重都治。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態度又這麼誠懇的份上,您一會到了醫院別往死里訛我成不?」
程靜遲差點被他氣笑了,撞人的反倒比他這被撞的還委屈了,他好像也沒拉著他要死要活的吧?
附近最近的醫院就是市人民醫院,司機大約也是嚇怕了,車都不要了,叫了拖車拖回去,自己打車陪程靜遲去醫院。
醫生給程靜遲做了初步檢查,處理了一下腿部的傷口,道:「目前看來除了擦傷好像沒什麼大礙,骨頭也沒事。以防萬一,今天晚上先住院觀察一下,明天拍個片子,看有沒有腦震蕩。」
「好的好的,住院住院。」司機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完全是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
程靜遲覺得應該沒什麼大礙,車子都沒撞到他身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住一晚上院也沒什麼。
司機繳了費,守著程靜遲到後半夜,後來見程靜遲的情況比較好,沒什麼大問題,留下了自己的證件和三千塊現金,就先回去了。
程靜遲躺在病床上,十分無語。
好好的走在路上也能被人折騰到醫院裡來,真是禍從天降。
「你運氣還不錯,撞你的這個司機倒還有良心,我就比較慘。」和他同一個病房的大叔感嘆道。
他也是因為車禍被送進來的,不過他比較慘,去封閉式學校看望正在讀高三的兒子,從學校出來的時候被一輛摩托車撞了,摩托司機傷得比他還重,和他一起被交警送進醫院,結果摩托司機清醒后,欠下醫院兩千多塊的醫藥費自己跑了。
程靜遲十分無語,心想再有良心他也不想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被人撞啊!而且這明明就是運氣糟透了才對。
十二點有護士過來查了房,看了程靜遲的病歷后,在查房的記錄本上劃了個勾,說:「只有你一個人嗎?」
程靜遲有點奇怪:「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護士說,「明天做檢查,早上記得空腹不要吃東西。」
「不是就檢查有沒有腦震蕩么?做那個檢查也要空腹嗎?」程靜遲有點奇怪。
「不是,是做血常規。」護士從本子上撕下一張住院清單,別到床頭上,又去檢查了一下隔壁床大叔的情況,重新換了葯就出去了。
「醫院就這樣,不管你需不需要,能沾上邊的檢查都給你做一遍。我進醫院頭三天,也是這樣檢查那樣檢查,光檢查費一天就好幾百上千。」大叔感慨一聲,道,「現在的世道啊,不敢生病,辛苦賺的幾個錢就全扔到醫院裡了,有多少都用得完。」
「行了,這不是沒辦法嗎?誰沒事願意生病受傷進醫院啊?不要錢也不樂意啊,只要人沒事就行吧。」他老婆嘆了口氣,扶著他躺下后,自己也在陪護床上睡了。
夜深人靜,病房裡瀰漫著一股經年不去的消毒水味,空氣有點潮,被子也很薄,程靜遲躺在狹窄的病床上,覺得又冷又潮,完全睡不著。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有條新的短消息。
厲戰:【在上班。】
程靜遲看了一眼短消息發送的時間,十一點半,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他發送了一個哦字過去,表示收到對方的短消息了。
這次厲戰很快就回復了過來。
【還沒睡?】
【嗯,醫院的病床太冷了,沒人暖|床。】程靜遲鍵入消息,按下了發送鍵。
這次等了兩分鐘,厲戰才又回復過來。
【用熱水泡泡腳,等我回來給你暖|床。什麼醫院?你生病了?】
程靜遲笑了一下,他都能想象得出,厲戰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認真地編著這些看似充滿了曖昧,但其實真的就只是純字面意義而已的字句,然後一本正經地發送過來的情形。
【沒,就是有個傻叉酒駕,被擦了一下,怕有腦震蕩,醫生讓住院觀察一晚,明天做個檢查就行了。】
程靜遲消息還沒有鍵完,厲戰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怎麼回事?」他聽到關門的聲音,電話那頭安安靜靜的,估計厲戰避著人在外面打電話。
「沒事,今天和同事吃散夥飯,出來的時候被個新人馬路殺手開車擦了一下,腿擦傷了一片,沒什麼大問題。」程靜遲怕他擔心,連忙道,「真沒事,我都避開了。」
說到這個,他覺得也很奇怪,今天他的反應真的是超級給力,連他自己都嚇到了,原來自己的運動神經居然這麼發達。
「等著,我馬上過來。」厲戰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程靜遲:「……」
半個小時后,厲戰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的氣息有點亂,頭髮濕濕的,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程靜遲好好的,才像是鬆了口氣似地,大步走進來。
「怎麼回事?」厲戰看了一眼鄰床的大叔,壓低了嗓音問。
程靜遲朦朦朧朧地已經快要睡著了,聽見厲戰的聲音又清醒過來。
「你來了?上班那邊怎麼辦?」他揉了下眼睛,打著呵欠問。
「請假了。」厲戰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胳膊腿,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才鬆了口氣,「沒傷著骨頭。」
程靜遲:「……」
這麼摸一下就知道傷沒傷著骨頭嗎?真的是好厲害!
「我就說沒事的。」程靜遲坐了起來,摸了摸厲戰的外套,發現他的衣服都被濕濕的,不由皺了下眉頭,「衣服怎麼是濕的。」
「太晚了沒有車了,我跑過來的。」厲戰不以為意地道,又去掀被子查看程靜遲的傷腿。
「就是擦破了點皮,塗了葯,用不了幾天就好了。」程靜遲道,「你衣服都濕了,快脫下來,別感冒了。」
厲戰查看了一下程靜遲的傷口,發現那傷口只是看著猙獰,其實沒什麼大礙,鬆了口氣,道:「誰幹的?」
程靜遲把肇事司機的身份證翻出來給他看。
厲戰認真地看了兩眼,牢牢記下了這個人的姓名長相。
「彆氣了。」程靜遲朝旁邊挪了挪,「快上來睡吧,凍死我了。」
厲戰抿著嘴不說話,先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了,掀開被子躺到床上。
病床很小,程靜遲一個人躺著都嫌有點窄,加上厲戰,兩個人就真的只能抱著睡。
之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側,結果厲戰一來,程靜遲立刻覺得眼皮沉重,抱著厲戰的腰秒睡。
有個人形天然暖爐就是這點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