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女兒一去不復返
寧安宮,合錦殿。
宋太后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拿著本《四洲遊記》看著,自那日出了定南郡王府那點破事後,寧安宮一直處於閉宮狀態。
一開始是她自己下令閉宮的,到後來,在寧安宮外把守的卻換成了蘇慕白的親兵和暗衛,宋太后被變相軟禁了。
所以陸安安這閉門羹並非宋太后的主意,而是蘇慕白壓根就不想她們兩個見面。
陸安安回到未央宮沒多久,蘇慕白便擺駕到寧安宮。
「兒臣給母后請安。」蘇慕白恭恭敬敬的向宋太後行了禮,宋太后卻像是看都沒看到一樣,只顧著自己翻書。
蘇慕白也不以為意,只杵在那維持著拱手半彎腰的姿勢,緋月幾人看著都覺得尷尬。
「母后在看四洲遊記嗎?」蘇慕白笑著說道:「兒臣記得這本遊記還是先寧國公陸大學士所主持編撰的。」
「皇上今日怎麼來了?」宋太后翻過一頁書,淡漠的說道:「哀家還以為皇上這輩子都打算將哀家鎖在寧安宮了。」
「兒臣不敢,只是為了不想有閑雜人等來擾了母后休養而已,母后的鳳體違和,兒臣不想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讓母后煩心。」
「呵呵,哀家煩不煩心是哀家自己的事情,皇上又何需勞神呢?皇后今日也來了,只是被你的人攔著進不來。」宋太后頓了頓,將手中的書放在手邊的小方几上繼續說道:「本來哀家還想嘗嘗今日皇后帶來的東西,可惜啊,估計已經是吃到了皇上你的肚子里吧。」
「母后若是想吃,兒臣讓皇后準備多些便是,母后既然想見皇后,兒臣這就安排。」蘇慕白笑笑走前幾步在羅漢床另外一邊坐下。
「哼,哀家是想見她,皇上你允嗎?」宋太后冷哼一聲。
「兒臣怎麼敢阻擾,母后想見她,派人傳她來便是,但若是母后想問為何皇後會幾番逆您的意思去維護那祝婉芝,恐怕連皇后都未必答得上。」
「你既然知道哀家想問的是什麼,那麼哀家且問問你便是。」宋太后穩了穩心神盡量控制自己不發作:「哀家親自挑選的陳冰兒,論家世論相貌,哪點不及那祝婉芝,為何你卻這樣看不上還要拉著慕熙和青舒一起和哀家作對?」
「論家世,祝家的確是低,論相貌嘛,就見仁見智了,既然現在連慕熙自己都喜歡,有何不可嗎?」蘇慕白笑的溫煦道:「母后其實想問的並不是陳冰兒祝婉芝這點小事,而是想問為何朕要這般對待那些皇親貴胄,那些世家功勛吧。」
宋太后留意到蘇慕白自稱的改變,也對他的話無言默認,只等著對方給她一個答案。
「朕經過司馬家和殷家之事想了很多,北境之亂,京都大火,宮中謀反這是亂事的背後,牽扯到的到底是誰?母后,想必你比朕更清楚。」
「你的意思,哀家懂了。可是皇上,你別忘了,即便這些世家貴族他們是如何結成各自陣營,但他們的確在用自己的方法支撐著大慶支撐著你的皇權。」宋太后皺眉說道:「難道他們都是只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地位來謀划於你?他們就沒有任何人支持過你?」
見兩人說的話題敏感,緋月、小泉子等都很有眼力見的退了出去守在外面,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被殿內鬥聲音吸引注意力。
「朕不是說全部,而是經過這麼多事情,朕認為,是時候培養一股力量來分化這些世家手中的力量,一股只為朕利用的力量,難道這些朕做錯了?」蘇慕白反問宋太后,卻對上對方一臉無波的表情和幽深莫名的眼神。
「皇上,你的想法哀家明白,但你的作為哀家卻覺得甚是不妥。你現在的所為卻是在寒他們的心,定南郡王是誰?你的堂大伯。舒望候是誰?論理你該叫他一聲叔公。」
「定南郡王為你父皇為你守了南境足足三十年,他的夫人去世都沒來得及見到最後一面,舒望候,哪次天災人禍面前不是他自己先慷慨解囊率先散出家財來支持戶部賑災?難道他們就不是皇上你的力量?」
「他們自然是忠於朕的,朕是知道,但寒門,朕也是要捧起來的,朕只希望母后能對祝婉芝,甚至別的一些寒門女子多些寬容之心便可。」蘇慕白也不想和宋太后鬧得太僵,婉言相勸道:「你看,那祝婉芝也是皇后認可的人,難道皇后不也是世家出身的貴女嗎?母后,你且先認識認識那祝婉芝再下定論也未遲啊。」
蘇慕白不想挑破宋太后當日授意茹氏和清平郡主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想給宋太后一個警告,凡是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
宋太后還想說什麼,但看他的樣子是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會再改變他的想法,既然蘇慕白認為寒門才是他的力量,那麼以後自己也就不必再事事為他謀劃了。
兩人看起來像是和好了,但是蘇慕白自己知道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陸安安出宮了,帶著自己挑選的和蘇慕白派給她的人,拉上了陳冰心一起出宮的說是要開了宗廟讓陳冰心給陸家的列祖列宗磕頭歸入他們陸家。
陳冰心原以為那道聖旨也就是下了堵住她自己家些人而已,陸家是不會當真的,沒想到她們人還沒回到去。
陸安德就吩咐管事將祭祖的東西備好,開了宗祠,還要將陳冰心的名字和生辰都寫進去陸家的族譜裡面。
這下子這幾天一直打聽陸家和自己女兒消息的博安候知道了,整個人及坐不住了,他沒想到就短短几日,自己的二女兒和自己的夫人險些闖出了大禍,更沒想到自己的大女兒就要變成人家的女兒,自己的兒子都要搬出去住了,偌大的博安候府現在寂靜得可怕。
一聽說皇后帶著自己女兒出宮去陸家省親,他連早膳都不用直接就趕了去陸府,趕去的時候正好遇到陸安安和陳冰心已經下了馬車正要往府里走。
「冰心!」他被皇宮派來的侍衛攔在外面,只能和圍觀的百姓一起,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就要成別人的,博安候焦急的將自己女兒的閨名都喊了出來。
陸安安和陳冰心應聲望了過去,只見博安候一手牽著馬繩一手高舉揮舞著,陳冰心哪裡見過自己父親這個樣子,多少有些動容。
「讓博安候也一起來吧,多個人見證也是好的。」陸安安抿著唇看不出喜怒,淡然擺手讓人放行。
「冰心,你怎麼來陸家了?你真的要做陸家的女兒了?」博安候才不管這是人家陸府的地界,進來后立馬走到陳冰心面前道:「快別鬧了,跟為父回去。」
「博安候爺,你是不是老糊塗了,皇上金口玉言下了聖旨,讓本宮收陳冰心為本宮的義妹,陸家的義女,這不本宮是接了聖旨來開宗廟入名冊的,你這攔著成何體統?」陸安安不快道:「難道她作為我們陸家義女還辱沒了她不成?」
博安候回神驚覺自己剛剛說錯話了,立馬謝罪道:「老臣胡言亂語,還望皇後娘娘海涵,只是這認為義女和記入陸家名冊是不是太過倉促了些,冰心是老臣的嫡女,老臣想接冰心回去……」話說到一半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怎麼了?說不下去了?要不要本宮替博安候你把話說完?侯爺這會覺得後悔沒有好好待自己女兒是不是遲了點。」陸安安斜睨著博安候,一點情面都不留的說道:「侯爺,本宮今日是領著皇命在身的,陸家既然接了聖旨要認這冰心小姐做義女,我們陸家是不得不從的。」
「而且,本宮和冰心小姐相處的這幾天已經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去看待了,有本宮去做她的姐姐去護著她不被人欺負了去,難道不好嗎?本宮都願意為你博安候分憂了,你還覺得哪裡不對?」
「老臣,老臣只是覺得冰心她攀不上皇後娘娘妹妹的這個名頭。」博安候說道:「只怕老臣的這個女兒辱沒了陸家。」
「這辱沒不辱沒還是我說了算的,這大喜事怎麼在博安候嘴巴里就沒得好話。」陸安德得知陸安安和陳冰心在大門那被攔著,於是帶著幾個子女就來了,一聽到這話就不大高興了,這陳冰心即便是他博安候的親女兒,可他也是接了聖旨認下這個女兒的,聽到人家說陳冰心不好他當然不高興。
「陸大人。」博安候一見對方心情就不太美妙,可架不住人家地位就是比他高只得拱手行禮道:「讓陸大人見笑了。」
「見笑倒不至於,冰心啊,既然你的生父也來了正好給你做個見證,以後你也是我陸家的女兒啦,要遇到別人欺負於你且大著膽子去回擊過去,別的事情就不要擔心了。」陸安德這話分明打了博安候的臉,自己的女兒不疼要他來疼,還好意思是說自己是人家的爹。
博安候哪裡肯去,陸青山和陸安德一邊裝作和他寒暄一邊就半拉著他進去了,等到博安候親眼見到陸家的確是開了宗廟設了香案祭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自己從未真心實意的關注的女兒,今日仔細一看原來已經長那麼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和她的生母有五分相似,只見她一身淡紫綉百合廣袖宮裝,頭上配了白玉蝶舞簪,脖子上掛著七寶瓔珞,皓腕上戴著陸安安親賜的翠玉手鐲。
經過幾日來在宮中的教導,一舉手一投足都和一個公主沒什麼兩樣,散發著一種無可忽視的貴氣。
博安候十分汗顏,後來連陳冰心向他跪下行禮都是恍恍惚惚的應付了過去,自己的女兒自己當作了草,人家卻當作了寶。
而陳冰心,只剛剛在大門見到陸青山開始,一張俏臉就飛出了兩道薄紅,陸安安將這都看在眼裡,哎喲喲,沒想到嘛陳冰心居然是看中了陸青山,就這幾天她相處下來,陳冰心若是能和陸青山結成姻緣也不失美事一樁,只是不知道陸安德對於陳冰心又有什麼想法。
於是在博安候不情不願和陸安德喜笑顏開之下,陳冰心正式被收作了陸家的義女,成了陸家的半個嫡女。
禮成后,博安候走時,陳冰心將他送到了大門處。
「父親,你可生女兒的氣?」陳冰心問道。
博安候看了自己這個女兒幾眼,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會用軟糯嗓音小跑跟著自己的女兒會離自己那麼的遠,想當初,陳冰心可是總是纏著自己抱的,可現在……長嘆一聲道:「為父哪裡會生你的氣,只是為父……唉,冰心啊,你不要怨為父。為父之前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處境竟是如此艱難。」
他也是在聖旨下了之後才認真的去查問關於陳冰心在家的事情,不問不知道,一問他心都涼了,茹氏在背地裡給她下了多少套子,折磨了她多少?他都是這樣後知後覺,枉他還為人父,居然連自己的女兒都疏忽至此,今日見到陸家這般和睦的景象他是又羞又愧。
「冰心啊,你還會回家的吧?」博安候忽然問道:「皇上新賜了你宅子,為父知道,只是……你還會回家嗎?」
「父親,您永遠是女兒的父親,女兒自然會向父親盡孝的。」陳冰心聽到此話平靜道:「可那個宅子,女兒卻是不想回去了。」
博安候深深看著她,眼中閃爍著後悔和不舍還有莫名的感動,他伸手輕撫陳冰心的髮髻,語重心長道:「冰心啊,你要好好的。陸家那小子不錯,為父也很喜歡。」
陳冰心驟然被說中了心事,臉都紅了。
「別以為為父真的傻,為父看你剛剛那樣子分明是對陸家那小子起了心思的。以前的事為父是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母親,她將你托給了我,我卻沒能好好照顧你,以後常回來就好。」博安候說罷就從陸家小廝那接過自己的馬繩騎著馬走了,陳冰心目送著他真的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才轉身回到陸府里。
而陸安安的房中,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