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記憶
就像是生命即將要走到盡頭的紅巨星，懸浮在空中的火球開始黯淡了下來，不過與其相反的是，它並沒有膨脹起來，而是向著內部坍塌。
自火之城建立以來便存在著的高大石台開始倒塌。
查爾莫眯著眼睛，淡淡的白色火焰從他的雙眼中冒了出來，他迎著不知為何吹起的狂風，看著天空上收縮著的火球，清晰的看到了蘊含著恐怖能量的火球內部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身旁的一個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如同傀儡般的長老動了起來，他的手中出現一把幾乎全部都是由小小的骷髏頭組成的白色長劍，劍身上環繞著淡淡的如同冤魂一般的影子，同時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聲——
他奔跑著，無聲的張開嘴，高高躍起，朝著半空中的火球迎了過去。
火焰的變化讓一切都亂了套。
火之城原本所有沉靄著的黑色霧氣全部開始變得躁動了起來，伴隨著城內大量燈籠的黯淡，跳躍的火光紛紛熄滅，黑霧們紛紛鑽入房屋，鑽入它們原本無法觸及到的地域之中。
就連中心區域現在也已經陷入了黑霧之中。
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少女坐在暫時屬於自己的小床上，黑色的柔軟長發綢緞般散落著。她穿著一身傳統黑色的守夜人衣服，只是沒有戴上兜帽。
「嗯？」
然後她仰起頭，精緻而又面無表情的臉看著掛在天花板上原本頗為亮堂的小燈籠的火光跳躍起來，直至熄滅。
很久沒有睡過覺的她做了很久的夢，以至於直到現在她還是感覺自己有點迷迷糊糊的。【零↑九△小↓說△網】
黑霧漫無聲息的湧進這間小小的屋子。
為什麼黑霧進來了？
她猶豫了一下，站起身，手心中冒出一捧小小的火焰，驅散她周身附近的黑暗。
剛才幾乎波及全城一次波動她也感應到了，只不過這對於她這種尚在成長期的繼火者來說，僅僅只是帶給了她一些小小的不適感而已。不過這也已經足夠讓人感到警惕了，畢竟波動的源頭是出自皇城區域。
長期處於開闢區域的洛羽自從林奇畢業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回到中心區了，畢竟那裡也沒有什麼她要去拜訪的傢伙，所以她對火焰的變化並不是非常清楚，再加上她幾乎只是將心思放在自己的修鍊上，所以她對於外界的反應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遲鈍。
不過現在，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了。
洛羽看了看周身環繞著的黑霧，皺了皺眉，拿起旁邊桌子上的乾糧咬了一口，然後又將它嫌棄的放回原位。
爺爺好像離開了。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出去呢？
如果能出去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回來了。少女撥撩著自己耳邊的長發，心中這樣想著。
接著又是一次比之前還要嚴重得多的波動從皇城中心傳來，這一次少女感覺自己的頭有點暈，不過她也只是微微踉蹌了一下，好像並沒有什麼大礙。
沒有了洛焱的禁錮，反鎖著的門對少女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張比較厚一點的紙而已。
她推開這間屋子的門。
怎麼外面也是一片黑暗？她站在門口，看著漂浮在屋子裡的熟悉的黑霧，愣了一下，然後就像是整個人被冷水澆過一樣，一個寒顫，瞬間清醒了過來。
少女立刻開啟感知，並迅速將整個宅子覆蓋。
整個宅子里已經沒有活人。
她在感知中看著這些行走著的活屍，看著他們的穿著打扮，少女可以勉強通過衣物將這些面部基本上已經腐爛不堪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勉強辨認出來。
這其中當然有她的父母。
洛羽深深的吸了口氣，她面對著這樣的結果，有些不知所措。
她跟這個家族幾乎所有的人關係都不怎麼樣。不過這不是因為他們，也不是因為自己，在這個世界里，這些普通人僅僅只能跟從著家主洛焱的意志而做出反應。
小時候的洛羽有不少親兄弟姐妹，那時候的她並不顯眼——她本身就有些孤僻。而她對自己親兄弟姐妹的記憶基本上也往往只是停留在他們大約十歲左右的年紀——他們就像是一個一個犧牲品，只是作為其父母能夠躲避黑霧的保障而已。
連資格測試都沒有通過的不會被留在她的父母身邊，而接著是唯一的一個通過了資格測試的，卻被火焰刷了下來，只能試圖成為附身者的一個小男孩——她的一個哥哥，也是最照顧她的那個，死在了第二次測試中。
這個測試會吃人。
然後就輪到她了，即將要被吃掉的第四個小孩。
直到現在，她仍然清晰的記得那一幕。小女孩滿臉的鼻涕和淚水，抽噎著試圖抱住母親的腿，懇求著父母不要讓她去參加這個恐怖的什麼測試。
「乖，你一定得去。」
「可、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媽媽。」哭泣的小女孩只是乞求著。
「你沒有選擇，孩子，去測試，或者去外環。爸爸媽媽並不想負擔這麼多累贅，知道嗎？」
接著她成為了繼火者。
回到家時見到父母之後她得到了他們熱情而又溫暖的擁抱——就像是她很小很小時她的奶媽抱著她的感覺一樣，不過這次是來自於父母的。
很新鮮，但她卻感覺有些厭惡。
「媽媽，可以讓我的弟弟妹妹以後不要去進行那種附身者的測試嗎？」
「呃……也可以，聽你的，你是我們的驕傲！寶貝！」
她的父母不再繼續生養孩子，而她若干年後收穫到的也不是來自於弟弟妹妹們的感激。
「如果當初你讓我們去參加第二次測試，現在我們也不至於活得這麼凄慘！」
凄慘么？在她的庇護下，這些人只不過是無法在黑霧下行走罷了。而且其中一些人甚至連資格測試都沒有通過。
所以後來在她面對林奇時，沒有告知林奇關於測試的任何一切信息，只是讓他自己去選擇，同時她其實心中也下了決定，如果林奇沒有選擇參加第二次測試，她就會任其自生自滅。
因為這個想法，直到現在她還對那個孩子內心有著歉疚。
茫然緩步行走著的行屍們突然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它們帶著渴望與憎恨，懷著仇恨與妒忌，野獸般的思維中滿是對新鮮血肉的嚮往以及對健全靈魂的嫉妒，它們盡著自己最快的步伐——雖然慢的仍然像是在行走一般，聞著誘人的香味，向著站在原地的少女撲了過來。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她面對過比其恐怖無數倍的怪物，面對過隊友無助的死亡，自己也面對過死亡的威脅，面對過絕望——但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貧弱的行屍，自己曾經的親人，面對任何怪物，面對這個世界完全無法反抗的，與自己有著相同血脈的普通人。
她的下意識給出了答案。
「焚盡領域。」
周邊的怪物紛紛燃燒了起來，少女手心中的小小火苗化為了一隻靈動可愛的小火鳥，繞著她歡快地轉著圈。
周圍所有的怪物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全部都化為了灰燼。
茫然的少女衝天而起，衝破這間不詳宅子的屋頂，漂浮在高高的半空之中，與她身邊歡快鳴叫著的小小鳥兒。
火之城已經不能再被叫做火之城了。
少女沒有再關注周邊的一切——怪物的嘶吼，以及駐紮在內環能力者們絕望的嚎叫，她像是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眼睛只是看著曾經皇城的中心。
那裡有一道火柱衝天而起，劃破黑暗，好像直達天際。而她也終於感受到了其中恐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