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巨痛
百里涼不答話。
「知道怕了?……站起來!」郡主鬆開了手,站到四尺開外饒有興緻的看著百里涼的表情。
百里涼低著頭,他仍舊半跪在地上,不是不想起來,是起不來,反搭在後背上的胳膊無法挪動,稍微動一下便疼的撕心裂肺。
「哼,看來你是站不起來了,真是一個廢物!不過本郡主就喜歡看你們這種身強力壯又長得好看的廢物痛不欲生的模樣,哈哈……」郡主拍著掌,走近了,捏起百里涼因為疼痛而皺成一團的臉,像欣賞一件玩物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百里涼的腦門上已經密布了冰涼的汗珠,他想求饒,話到了喉嚨又咽了回去。與其求饒,不如忍著痛自己站起來,他一扭頭,甩掉了郡主的手。
「夠倔!」郡主頓了頓道:「好看的男人跟好看的女人一樣,都有著倔脾氣,哼,我倒想看看你能倔到什麼程度!」
說完,郡主狠狠的將百里涼踹倒,百里涼以鐘鼎相同的姿勢啃了一嘴的泥沙,同時發出駭人的慘叫,他的胳膊還有後背火燒火燎的痛。
「怎麼樣,被本郡主的火雲腿踢中滋味不好受吧,中了火雲腿會疼上三天三夜!還有,你的胳膊如果在這三天之內收不回去,就會廢掉!幸好你沒跟本郡主求饒,不然我會再給你一腳,讓你生不如死!行了,本郡主困了,你慢慢爬出去吧。」郡主說完,倒在寬大的床上,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百里涼趴在地上,姿勢僵持,他只要動一下,全身骨骼猶如刀剔,但是他不能不動,他必須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床上的女人簡直是個瘋子!
百里涼開始一點點的往前回收胳膊,「啊……」,稍微幅度大了一點,便超出了百里涼忍耐的範圍,受不住失聲慘叫。
床上的郡主打著輕微的鼾聲,百里涼每叫一聲,她的臉上便綻放一朵笑意,似乎百里涼刺耳的慘叫於她而言,是這世上最悅心的安眠曲。
百里涼咬著牙,他終於懂了郡主的目的:他表現的越慘,她便越開心,他偏不成全她!沒錯,他惜命,他只求能在這亂世苟活,可哪怕像個乞丐一般乞食而活,他的身心也是自由愉悅的,同樣是人,憑什麼自己要如此低賤的供人耍樂!屈辱悲憤全都湧上了心頭,兩行熱淚在沾滿泥沙的臉上穿行。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多年來,他這是頭一遭如此無力和絕望。
胳膊已經收回了一點,但整條胳膊仍舊附在背上,百里涼決定忍一次巨痛,徹底的掰回來。下了決定,心裡數著一二三,猛的往前一拽,胳膊果然恢復到原位,但一陣刺破腦門的劇烈痛感仍舊讓他發出了慘叫,這聲慘叫凄厲而尖銳,聞者彷彿能感受到出聲之人那種切膚的疼痛,聽之已足夠撕心裂肺,除了床上的那位郡主。
「嗯,好聽!」郡主發出夢囈,一張嬌媚的臉此時因為愉悅的笑容而更加明艷。
劇痛之後,百里涼仰面躺在地上,陣陣襲來的余痛讓他嘴巴張開發出嘶嘶之聲。躺了片刻,終於胳膊能自由的活動了,雖然背上郡主的那一腳讓他身如火燎,卻是在他能忍住的範圍之內。百里涼爬了起來,整了整霍廣給他的那身衣服,抹了一把臉,大步的跨出了營帳。
帳外仍舊青天白日,走出來的百里涼深吸一口氣,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霍廣探頭探腦的守在帳門外,見百里涼走過來,忙上前拉住他,前後左右看:「兄弟,你沒事吧?」百里涼臉色慘白,五官已經挪位,豆大的汗珠因為背部的疼痛感從額頭紛紛滾落入塵,誰都看出來他經歷的可非一場好事。
「哥,沒事,我去登記。」百里涼看了一眼被郡主套在他手腕上的木牌,他取了下來,別在腰上。
登記的時候,蓋戳的士兵看見他身上的腰牌,放過了他,但讓他記住他的漆號是四七六。
「兄弟,我是二七六。唉……哥還沒娶媳婦,也不知道你未來的嫂子會不會笑話俺。」霍廣的腦門上三個黑漆大字。
百里涼笑了笑,他說不出安慰的話,他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同時身體上一陣陣火炙般的疼痛讓他根本無力顧及他人。
「兄弟,那邊有飯吃,不要銀子,哥看你不舒服,你坐在這裡等我,我給你領過來。」霍廣指了指那處土坡。
「嗯。」百里涼點著頭。
霍廣走了,百里涼爬上了土坡的頂端,上頭已經坐著一個人,是那位砍了魯財旺腦袋的鐘鼎。想起魯財旺的慘死,百里涼本想轉身走掉,卻被鐘鼎給叫住:「夏二,哈哈……,你算是攤上了,過來坐下。」鐘鼎的語氣不容抗拒,他的嘴角殘留著一抹乾涸的血跡,胸口劇烈的起伏,臉色極為難看。
百里涼猶豫了一下,心裡想著應該不會有更糟糕的事了,便走過去,坐在鐘鼎身側。
天還像昨日那般藍,風沙未起,無人煙的遠處也像昨日一般在烈日之下顯得懶洋洋,天地都沒變,然而百里涼已經沒有昨日看景的心境了。
「小子,你也中了郡主的火雲腿吧,這滋味真他娘痛的酸爽。」鐘鼎揉著自己的胸口。
百里涼沒有答話。
「別不服氣,這就是命,唉……這命也不算什麼,死了再去投胎,說不定下輩子也能投個王爺侯爺萬人之上!」
百里涼仍舊沒有答話。
「哈哈……,痛的說不出話吧,習慣了就好,我中的火雲腿已不下百次了,可沒少受苦。這娘們,年紀不大,卻學得一身好功夫,囂張跋扈!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王爺的女兒,在郡主眼裡你我就是螻蟻,螻蟻懂不懂,哈哈……摁死了一隻,還有千千萬萬的螻蟻給她摁。」
百里涼繼續沉默。
「看出來你小子是個倔脾氣,哈哈……」鐘鼎兀自笑著,邊笑邊揉著胸口,突然哇的一大口血噴了出來,在烈日中形成一道血霧,往土坡下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