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如坐針氈
紅橙取了三人的首級,扔給城門官,讓之懸在城門之上,城門官望向新的年輕主子游懸,等他的命令。
「還不快去!」游懸使出最後的力氣瞪了城門官一眼,他受傷的腿已流了一地的血,只是竭力忍耐著疼痛,見局勢已定,心下放鬆,說完這一句便暈厥了過去。
徐袖早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捆死了游懸的傷口,她的臉色比游懸還煞白,咬牙忍住奪眶欲出的眼淚,背起游懸朝游府奔去。
百里涼跟在徐袖身後跑,被孫沿追上拖住。
「我的六爺,您去湊什麼熱鬧!這裡還等著收拾呢。」孫沿指著城門口的狼籍。
「游公子他不會有事吧?」百里涼憂心道。
「您放心吧,游府有位老軍醫,醫術高超,雖不能讓城主長出一條腿,留住命絕對沒問題。咱們幫主叫您去呢。」孫沿往城門右手一指。
此時舒淵帶著人押著敗俘離去,舒瀚收拾兩方死傷,鴻幫幫忙。
徐海一邊指揮著自己的人手幫著舒瀚,一邊朝百里涼招手示意。
百里涼繞道走到徐海跟前。
「想不到這朱刺蝟能聽你的!」徐海一笑,指著不遠處濺了一身血的朱鴿及朱鴿的死黨們,「能使得動就是好事。」
百里涼點頭,同時深感慚愧,他後頭注意力全在徐袖和游懸身上,忽視了朱鴿一幫人。
「游城主負傷,怕是一時半會動不了。」徐海說著頓了頓,望了一眼百里涼,「你有什麼打算?」
「啊?」百里涼有些懵,他能有什麼打算。
「游懸今日開口找我幫忙,必是舒駱未交出兵符,不然,不致於讓我這一外人來摻合,說回來他們游家怎麼鬧跟我們鴻幫沒關係,我只想保住圖州城。小百,你得加緊時間督促施工,旁的事希望你放一放。」徐海說完意味深長的看著百里涼。
百里涼額頭冒汗,徐海想必是看出了他對徐袖的關注,忙低了頭又點了一下頭。
「你啊,還真是個孩子,哈哈……」徐海大笑,「不過兒女情長這回事攤上了便避不開,人啊,管別人容易,管自己的心最難!原本我看好的是你跟玲瓏,卻想不到你對袖兒情有獨鍾。小百啊,這事我是幫不上你了,袖兒自小脾氣倔,他爹都管不了,我這個做大伯的更是管不住,恕我愛莫能助啊!」
「幫主,我……我對大小姐僅存仰慕並無非份,您別誤會!」百里涼紅了臉,他可從未想過這種事要借力他人。
「大小夥子的還臉紅,行了咱不說了,這裡也用不上你,你快去找大堂主和四堂主,你要的木工鐵匠還有木料應該都備的差不多了,能開工儘早開工。」
百里涼便告辭了徐海,帶著孫沿往紅府而去,剛到紅府門口,被幾名官兵截住。
「六堂主,城主請您過府一敘。」
「游公子?他的傷勢如何了?」
「您過去便知。」
百里涼不好多問,跟著去。
「六爺,游公子已是州主,您還是稱呼他州主或城主吧。」路上孫沿小聲提醒百里涼。
「嗯。」雖只是一個稱呼,以百里涼對游懸的了解必不會介意,不過百里涼還是點了頭。
到了游府,前院依舊一片焦瓦爛垣,後院里設了靈堂,從靈堂中傳來哭泣之聲,間雜雞飛狗跳的忙亂聲,百里涼和孫沿被小心的引到游府最後頭的一個院子。
進了房,百里涼一眼看見徐袖抓緊游懸的手坐在床邊,游懸半倚在枕頭上,小聲的跟徐袖說著什麼,笑顏藹藹,臉色雖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精神卻極為亢奮。
「來了?」游懸抬頭望向百里涼。
「嗯,游兄的腿可還好?」百里涼自己找了個凳子不近不遠的坐下,視線剛好避開徐袖抓住游懸的手,他極力讓自己鎮定,雖則此時胸口酸澀。
「那得去問問城門口我落下的那條腿了!」游懸說完,眾人皆笑。
「血已經止住了,性命無礙。」徐袖補充道,聲音很細溫溫柔柔,與她平時的大方模樣判若兩人。
「那就好!」百里涼應道。
「六堂主,昨日說好今日讓舒淵舒瀚去跟你交涉,沒想今早會出了這種事,即便忙完了我父親的喪事,我這腿傷還得卧床月余,所以,建造弩機的事只能讓你代理了。明日一早,我會讓舒淵帶你去軍營,所有材料人力用度,全聽你的,還有,你們鴻幫也是要造弩機的吧,我想六堂主大可以將你們的人和材料也一起帶過去,造出的機子我願與你們鴻幫平分,如何?」
這樣的條件,即便是傻子也會答應,對鴻幫來說可佔了大便宜,軍營中有專門的鍛造營,無論人手和材料都是烏合起來的鴻幫所望其項背的。
「太好了,就這麼定了!」孫沿搶先替百里涼答應下來。
「懸,你不怕吃虧?」徐袖加了一句。
「傻瓜,咱都是一家人了,怕什麼吃虧。」游懸軟言道。
百里涼聽著兩人情意濃濃,再也坐不下去,站起來對游懸道:「易早不易遲,明日就開始動工吧,游城主,我還得回去多畫些圖紙,告辭了,你多保重!」
游懸便不再挽留,百里涼與孫沿回紅府,孫沿一路上興沖沖。
「六爺,您賊有面子,這下幫主要高興壞了!」孫沿道。
「嗯。」百里涼在游懸的房間一直如坐針氈,徐袖與游懸恩愛的畫面讓他渾身又緊張又冰涼,此時走了出來雖鬆弛了下來,卻也高興不起來,精神懨懨。
「六爺,您這是……哦,明白了。」以孫沿的機靈一下看出了百里涼的心事,「我啊今年二十八了,比六爺整整徒長了十歲,這種事吧我算是見得多了,勉強不來。先前大小姐立志不嫁,跟這位游城主鬥氣,這回遊懸出了事,以大小姐有情有義的個性,想必要一改初衷了。六爺,小的說這些您可別記恨,好的話人人會說,我孫沿也是個說慣了瞎話的,不過,我見您和氣,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不中聽,您可別往心裡去。」
「哪能呢,你說的對,勉強不來。何況,她與游懸郎才女貌,再是般配不過。」百里涼笑了笑,雖是在笑,心裡卻空如枯井。
「六爺豪氣!相信小的,時日一長也就淡了,人情這東西,熬不過滄海桑田。跟你說說我的事吧,我啊,十六歲之前也享過福,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十四歲上就娶了個漂亮大媳婦,少年恩愛,又不愁吃穿,現在想起那日子可真是神仙一般,誰想後頭逢兵亂,全家死了二十多口,只活了我跟我媳婦,我們夫妻二人好不容易逃出了城,又流離過了幾個州,媳婦熬不過奔波受苦,死活要與我和離,沒法子,我只得應了她,第一日和離,第二日她便嫁給了一個賣米的。唉,想想那些恩愛的日子可真是虛假,不過,我不怪她,人嘛,得為自己著想,我給不了她想要的,自該放手。」
「後頭怎進了鴻幫?」百里涼好奇道。
「說來話長啊,與媳婦和離之時,我將身上所有值錢的財物都給了她,當時心灰意冷毫無打算,活一天是一天,最後連肚子也填不飽了,就存了尋死的心思,上吊在一座空屋,暈厥過去后被路過的幫主所救,幫主問了我來歷,便讓我跟著他,說能保證我有一口飯吃,那時走投無路就應了下來,之後知道是當一名殺人放火的強盜,我也沒的選了。」
「原來如此!」百里涼能體會那種餓到想死的心情。
「來鴻幫也有十來年了,不知不覺所有該忘的都忘了,該變的也都變了。我那媳婦要是見了我怕也認不出我了,從裡到外都變了。以前做少爺,是受人奉承,現在是我奉承人,所謂風水輪流轉,絲毫不爽啊!不過無所謂,給我一口飯吃就成,活成什麼樣就什麼樣吧。」
「是啊,都不過是為了一口飯活著而已。」百里涼此時再是慨嘆不過,他為了能吃上飯而去蠻鎮應工,之後所有發生的一切便都讓他身不由己了。
「早些年還想七想八的,現在什麼也不想了,踏踏實實的跟著幫主幹。」孫沿重重的吁了一口氣,「想那些啥用也沒有,不能當飯吃不能當水喝,佛怎麼說來著,過去心不可得,重要的是現在自在,而今我就是這麼想的。六爺,您別嫌我話多,咱幫主過去是做下了不少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憑他想要保住圖州城,我服他!當年我們連州遭兵襲,州官跑的比誰都快,哪有人來護著咱們這些百姓!那個龍飛,滿口的仁義正統,我是聽不下去,虧六爺你心胸大,容得下他,這亂世,哪來的正統。唉,希望我孫沿有生之年,能得見天下太平,唯此一願了。」
百里涼想不到平時八面玲瓏的孫沿能說出這番話,他又想自己二十八歲的時候又會變成什麼樣呢?也會像孫沿一般從裡到外都變一番,還是仍舊如今日一般初衷不改,我行我素的做人呢?佛還說,未來心不可得,那麼就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