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1.18
眨眼的功夫,那塊青色環珮上,已落滿雪花。
幽蘭偎在九辰肩頭,目光飄忽的望著遠方,顯然沒有要收回的意思。
九辰只能收回手,輕輕拂掉雪花,重新把環珮握於掌中,偏頭問:「麒麟玉佩,可否讓我看看?」
幽蘭依言取出,九辰握著那塊純黑色的玉佩看了會兒,黑眸一凜,唰的抽出幽蘭膝上的那把彎刀,寒光斬過,瑩潤光潔的玉佩表面瞬間裂出一道深深的細紋。
幽蘭一把奪過那塊玉佩,滿是心疼的撫摸著那道裂紋:「為何要毀了它?」
九辰輕揚嘴角,道:「麒麟玉佩有了裂紋,便只是一件普通的裝飾品,再無其餘效用。」
說到這兒,他忽然沉默了。
幽蘭何等聰慧,轉瞬便明白過來,眼眶莫名有些發熱,更緊的攥住那少年手臂:「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成為它的主人。」
初冬的早晨,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兵戈撞擊聲打破了向來平靜的蘭台。
幽蘭唰的抽出彎刀。幾乎同時,持槍帶劍的黑甲鐵衛,黑壓壓從四面冒出來,齊齊亮出兵器,將水池邊上的黑袍少年和素衣少女團團圍住。
幽蘭冷冷掃過眾人,沉眸道:「世子殿下在此,誰敢妄動?」
一聲輕蔑的笑聲傳來,全副武裝的鐵衛首領分開眾人,緩緩亮出黑玉令,故意抬高語調道:「王上有令,世子謀殺太祝令,私逃血陣,置子彥公子性命於不顧,著鐵衛立刻緝拿入獄,再行處置!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傳完口諭,他甚是得意的盯著那少年背影:「刀槍無眼,殿下最好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若是動起手來,只怕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他輕輕擊掌,立刻有兩名鐵衛提了鐵鏈上前,準備到水池邊上去鎖人。
幽蘭聞言大驚,這明明是有人故意栽贓誣陷,沒想到,巫王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九辰,便直接命鐵衛來拿人,實在可惡!
她柳眉一揚,怒道:「世子殿下乃國之儲君,豈是爾等說拿便拿?我們要見王上!」
「呵。」那鐵衛首領驟然冷笑一聲:「這是王上親口下的命令,你算何人,竟也敢質疑我巫國王令!你若識趣,就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本統領將你列為同黨一併抓了!」
「阿幽。」
幽蘭持刀護在九辰前面,還欲再辯,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少年嗓音。
她回頭一看,不由怔住。漫天風雪中,九辰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背脊單薄,卻異常挺直,微垂的黑眸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寒涼。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她,嘴角微挑,露出一個淡漠的笑:「何必白費口舌。」
那統領只當這位小殿下想明白了,大手一揮,命兩名鐵衛上前鎖人,道:「殿下果然是個聰明人,咱們相互行個方便,殿下不必受苦,屬下也好交差——呃——」
一支暗箭,破風而出,不偏不倚,正插在他喉間,泛著森冷寒光。
向來囂張跋扈的鐵衛統領,雙手攥住喉間冷箭,驚恐的睜大眼睛,望著對面黑眸凜冽、宛若修羅般的黑衣少年:「你——你竟敢——」
話未說完,他已仰頭朝後栽倒在地,橫屍雪上。
腥紅的血從那統領頸下流出,漸漸積成一攤血色。四周鐵衛沒料到世子竟下手如此狠辣,俱嚇得退了一步。
幽蘭望著身旁的少年,心事重重道:「這麼做,只怕再無退路了。」
九辰冷冷勾起嘴角,俊美的臉龐,比漫天飛雪還要蒼白:「誰又何曾給過我退路?那些陰謀和詭計,永無盡頭,若還寄希望於他的信任與憐憫,我才是真正的沒有退路。」
說罷,他掃視一圈,黑眸深處,陡然迸出一道凌厲寒光:「還等什麼?!莫非,三百鐵衛,竟會害怕一個「犯人」么?」
四周鐵衛被他一激,俱是一震,不知誰高聲喝了一聲「拿下」,黑壓壓的鐵衛立刻挺槍衝殺而出,齊齊逼向包圍圈中的兩人。
幽蘭拋給九辰一柄彎刀,輕道:「若是撐不住,你去歇著,我替你打。」
九辰內力已恢復一些,掂起那刀試了試手感,道:「無礙。」
語落,他袖間暗箭,已刺入兩名鐵衛心口。形勢危急,兩人依舊把後背交給對方,挾刀和潮水般湧來的鐵衛廝殺在一起。
此時天色尚未亮透,大部分宮人還陷在甜蜜的夢境之中,向來被視為聖潔之地的蘭台,卻是橫屍滿地,血流成河。
幾輪廝殺下來,鐵衛死傷慘重,幽蘭和九辰俱是體力不支。兩人背靠著背站在滿地死屍中,幽蘭深吸了一口氣,笑道:「若能和你一起死在這裡,倒也不錯。」
九辰低咳幾聲,偏過頭,吐口一口淤血,輕輕握住她冰涼如玉的手,道:「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聲音很輕,還有些啞,幾乎要被風雪淹沒,卻莫名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幽蘭眼眶一熱,咬牙握穩刀柄,道:「好,我們一起殺出去。」
鐵衛們本來有所顧忌,不敢真傷了世子,可幾番下來,九辰和幽蘭招招奪命,雙方早已殺紅了眼,使得最後一輪廝殺,格外慘烈。
巫王帶著眾人趕到時,便只看到被血染紅的蘭台上,最後兩名鐵衛砰然倒地,滿身血色的黑袍少年和素衣少女背靠著背,持刀坐在死屍堆疊的修羅場里,彷彿睡去了一般。
鵝毛般的大雪,飛棉扯絮,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刺目的血色。
這樣的情景,不僅巫王驚怒,連晏嬰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昨夜剛被人從湖底撈出來的文時侯嚇得雙足發軟,瑟瑟發抖道:「都怪子玉纏著王上喂葯,要不然,殿下也不至於和鐵衛發生衝突。」
說罷,他甚是虛弱的掩面躲到了內侍身後,不忍直視滿地鮮血。
「告訴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巫王足若灌鉛,艱難的走到那少年跟前,雙目血紅,一雙鐵拳捏的咯咯直響,聲音宛如三九嚴霜,恨不得將人生生吞了。
九辰閉目不語,唯獨濺滿血污的面上,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巫王徹底被激怒,飛起一腳,直接將那少年踢出丈遠。
幽蘭睜目躍起,唰的亮起彎刀,清眸含怒:「王上身為一國之君,怎能如此不講理?」
「這是巫國國事,亦是孤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巫王冷冷甩下一句,便繼續行至九辰跟前,冷眼瞧著蜷縮在雪地里的少年,咬牙問:「孤再問你一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九辰吐出淤血,搖搖晃晃的扶刀站起來,毫不畏避的直視著暴怒的巫王,嘴角一挑,漠然笑道:「這麼多年了,何必又苦苦做戲?不過一條命而已,父王若喜歡,兒臣削肉削骨,還給父王便是。」
他冷冷笑著,掌間寒光一閃,果然從臂上削下一塊連皮的血肉,舉至巫王面前,黑眸寒瘮瘮的問道:「父王喜歡么?」
巫王沒料到他竟然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一時驚愣住,脫口喝道:「你放肆!」
九辰緊緊抿起嘴角,汗透深衣,不屑的看向別處。
「王上!」
凄厲的哀叫聲中,巫后只穿著單薄的雪衣,披風散發,赤足奔到蘭台之上。她形容癲狂,踉踉蹌蹌的撲倒在巫王跟前,淚痕滿面,懇求道:「王上,子沂他只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故意要殺死太祝令,更不是故意要殺死這些鐵衛的,都是臣妾教導不周,求王上寬恕!」
她咚咚咚用力磕了數個響頭,又用力扯了扯九辰黑袍,急聲斥道:「還不快跪下給你父王認錯,求你父王寬恕你的罪過!」
九辰動也不動,只滿目憐憫的望著自己的母后,冷誚的笑道:「他棄你如敝履,你以為,你如此委曲求全的輕賤自己,他便會心生憐憫么?」
他抬頭望著漫天飛雪,肆無忌憚的笑道:「這麼多年,就是鐵樹也該開花了,偏偏人心如鐵石,永遠也暖不熱。」
巫后大驚,一邊為九辰的忤逆不道向巫王認錯,一面憤怒的起身,揚掌便給了那少年一個耳光,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跟自己的父王說話?!」
九辰聞言,笑得更加諷刺。
巫子玉不知何時來到了巫王身後,此刻,卻伸出一個腦袋,故作擔憂的勸道:「王上日日為殿下操心,殿下這麼說,也太傷王上的心了。」
「呵,王兄是耳聾了么?」
九辰側眸,目若寒刃,冷冷逼視著文時侯,輕飄飄道:「父王說了,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無須外人插嘴!」
巫子玉自討沒趣,只得訕訕閉嘴,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時,獨孤信聽聞消息,立刻帶著侍衛營前來增援。見到蘭台慘烈情景,他遽然失色,忙奔至巫王十步以外,單膝跪稟:「臣來遲了,請王上重罰。」
巫王哪裡有心思罰他,只驚怒兼疲倦的盯著對面的黑袍少年,思量片刻,沉眉道:「世子忤逆不道,公然藐視國法,立刻關入詔獄反省。」
巫后如遭雷擊,扯著巫王龍袞哭道:「求王上饒過子沂!臣妾願替他承擔罪責!」
巫王一臉嫌惡的踢開她,怒道:「都是因為有你這樣的母親,他才會如此目無君父!」
他墨眸一縮,逼視著愣在原地的獨孤信:「愣住幹什麼!立刻執行!」
獨孤信瞬間驚出一身冷汗,默默消化了會兒這個信息,又一臉為難的盯著另一位嫌疑人:「那幽蘭公主……」
巫王沒好氣的道:「一併關起來!」
說罷,他也不顧獨孤信驚愕的目光,徑自甩袖而去。
巫子玉眼睛一眯,閃過一絲陰笑,便疾步跟上巫王,朝蘭台下走去。
空曠冰冷的祭殿里,太祝令的屍體已經被移走,只剩下血陣中大片大片的血跡。
命案一出,這座祭殿便被下令徹底封死,內侍們怕沾染晦氣,連地面都懶得清理。
湘妃一襲紅裙,步履飄飄的行走在廢棄的血陣中,婉麗的容顏,在昏暗的大殿里,有些模糊不清。
她含笑的清眸,饒有興緻的盯著地上的那攤血跡,片刻后,卻是從袖中取出一枝幾近乾枯的碧枝,擱入那攤冰冷的血中。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罷。也不知,錐心之痛,會是何等滋味?」
黑暗中,她輕啟朱唇,聲如冰玉。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今天開文三周年,為我的龜速,汗~~~所以要趕在12點前,貌似趕不上了,哭~~
然後,渣巫沒那麼蠢,只是身邊黑手太多,難免被算計,大家要對他有信心。。。。。先表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