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九歸一曲誰人識
桃月扮作別人模樣混在酒席裏,身邊坐著鳳冬彌。當然了,在鳳冬彌眼中,這又是一場好戲。
“公子我出門前查了黃曆,黃曆上說,今夜是個趁火打劫的好日子。”男子笑得風流,“這麽好的事,姑娘要不要一起來?”
此刻,他正一副良家公子的模樣,伸出修長的手指將一粒葡萄拈入口中。
桃月對著麵前的酒盞,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他:“你將你自己的臉描得這般好看,為何給我挑了這副麵皮?”
男子嫣然一笑,答的輕巧:“為你擋一擋桃花。”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桃月默了默:“下次煩請你幫我挑張普通的人麵。”無奈道,“這半麵燒傷的臉,太惹人矚目。”
男子湊到她耳邊:“這張臉的主人好歹是京中有名的琴師,你看今日在場之人,除了如今彈琴的那一位和本公子,還有哪一個生的好看?”
這話倒是真的。
“那敢問公子,將這位有名的琴師弄到哪裏去了?”
“此刻……約莫已到三百裏外的揚州城了吧。”
桃月歎一口氣,拿起酒盞將麵前的清酒飲了個見底。
她不得不承認,與映在酒中的人兩兩相對,是一種多麽大的折磨。與此同時,又忍不住默默對這名來自京中的琴師,表達了最為誠摯的歉意。
她的歉意來自兩個方麵,一是害這位琴師遠道而來,卻不能赴宴;二卻是由於她遺傳了自家師父,是個不折不扣的音癡。
說起來,琴棋書畫裏,她隻會一樣,那便是畫畫。而各種類型的畫裏,她最擅長的是人像。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將成為畫家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直到九歲那年,師父她老人家對著她的畫看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桃月,這隻棕熊畫的很不錯,隻是背景裏的這片烏雲畫的略粗糙,繼續努力。”
後來她將那副畫在自家師父的墳前燒了,有一些不好意思地告訴師父:“師父,我畫的其實不是棕熊,而是您,後麵那片烏雲,是師父您飄在風裏的秀發。”
至於琴藝,她卻是隻會聽,不會彈。
閑話不敘。
楚鈺一曲彈完,場上有片刻的靜默。
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這曲子,莫非是江湖上失傳許久的《九歸》?”
人群中一時嘩然。
桃月往身畔男子身邊湊了湊:“這首曲子很有名?”
對方也微微側頭:“這曲子有不有名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在十年前聽過一次。”目光落到安坐在琴畔的男子身上,道,“那曲子是位老前輩的收筆之作,而那位老前輩隻彈了一次,便死了。”
不等回應,便聽到女子軟綿綿的聲音:“早聽聞錦繡莊主博學多才,拜過許多好師父,卻沒有想到,就連江家的最後一代琴師,也與楚莊主有過淵源——”
說著,目光竟緩緩移過來。
桃月一怔,聽楚鈺謙虛道:“不過是偶然得了江老前輩的一二指點,今日班門弄斧,夫人不要嫌棄才是。”
女子的目光最終落到桃月臉上。
隻見她輕眯著鳳眸,勾唇一笑,笑得明燈都失了色。
“楚莊主謙虛。恰好江家的後人也在場,想來比我等更有發言權。”又道,“不知江離姑娘對楚莊主的這曲《九歸》,有什麽心得體會。”
說完這話,又漫不經心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紙扇,將它放到了唇邊。
“比之你的祖父,是更好一些,還是更差一些?”
桃月確認了這話是衝自己說的之後,立刻有些尷尬地笑笑,當然,這一笑牽動臉上的傷疤,要多猙獰有多猙獰。
場上原本有好奇者想看看,這名揚四海的江家的後人,究竟生得什麽模樣。在確認了本尊竟是這等醜陋的容貌後,卻有半數以上麵露嫌棄。
桃月自然也知道自己此刻笑出來是什麽效果,卻也隻好硬著頭皮在眾人的嫌棄中斜了鳳冬彌一眼,誰料對方正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俗話說,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看笑話的隊友。
隻將眼睛一閉,心一橫,這般道:“小女不才,不敢妄議祖父和楚莊主的琴藝。祖父彈得好,楚莊主彈得亦是極好的。”
鳳冬彌在一旁滿意地點點頭,桃月早將他家人在心中問候了好幾遍。
“方才說楚莊主謙虛,如今看來江姑娘才是謙遜了。”邀月仍舊笑得和氣,可那眸中清清冷冷的,讓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楚鈺也將她望一眼,道:“邀月夫人說的是,江姑娘才是江老前輩的嫡傳弟子,在下早想同姑娘討教。”
他的目光裏帶著笑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此刻他的那抹笑意裏,帶著點莫名的味道。
好似——在故意為難她。
“呃……”
桃月正在為難,搜腸刮肚想將自己知曉的為數寥寥的關於樂理的知識整合成一席可以哄人的話,誰料不等她宣布失敗,便聽到席間有人按捺不住,道:“在下有話要說,還請夫人恕罪!”
說話的是百草門的弟子齊彬。
“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在下和鑄劍山莊的葉眉軒師兄、赫連家的滄海長老,有一席話要問楚鈺楚莊主。夫人此刻卻在同此人談論絲竹雅事,恕在下造次,夫人莫不是有意袒護?”
說著以眼神同方才他點到名字的人交流一番,自然得到了一致認同。
那被稱作邀月夫人的女子也不惱,嘴角噙笑,還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若夫人並無此意,在下便直言不諱了。我等今日前來,是想討夫人的飛花令,想來這江湖上也隻有飛花令,可以讓楚鈺楚莊主開口交代數月前的行蹤。”
自始至終,他都眼神銳利地盯緊麵前的女子。
女子揚起一邊眉毛,一笑傾城:“你想要飛花令?”
不等對方答應,就見女子懶懶地抬起一隻手:“好,你要便給你。”
一紅衣侍女手執令旗自女子身後走出,隻輕輕一丟就將令旗丟了出去,男子立刻飛身過去,一個漂亮的回身,令旗已穩穩在手上。
“夫人,這……”
到底有些難以置信。
卻聽女子道:“令旗給了你,怎麽用便是你的事。隻是,在今日的宴會結束以前,楚莊主仍是我的座上賓。”望著楚鈺道,“而且方巧,楚莊主似乎有些故事要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