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奈何不識眼前人（1）
見到楚鈺的客人，桃月有些意外。那眉目溫和卻隱約藏著些銳氣的紫衣公子，赫然正是鑄劍山莊的葉眉軒。而他身畔麵容清麗的女子，不用說，自是曾被楚鈺收留的秦婉了。
秦婉會過來倒是可以理解，葉眉軒也出現在此，就有些讓人想不透了。
當初對楚鈺橫加指責，且雇了殺手圍攻他的，很難想象沒有來自於此人的謀算。退一步講，縱使他沒有參與，可麵對曾被自己冤枉不淺的人，多少也該有些羞赧。
然而那公子眉目間一片坦然，笑得溫煦如風，似乎他同楚鈺之間，一點隔閡也沒有。
對於葉眉軒這個人，桃月了解並不多。從前提起鑄劍山莊，慕容旭的名字要更響亮一些。試想有一個風頭這麽盛的師兄，想要不被埋沒成為陪襯，倒也艱難。
可桃月並不覺得會有人甘願當做陪襯。慕容旭的死對鑄劍山莊而言是個沉重的打擊，可對葉眉軒來說，卻是個機會。驗證他是不是膿包，大約就要看今後了。
進了房間，與在座之人各自見過以後，慕少陽便撿了個位子坐下。阿碧隨在桃月身後，寸步不離。小招則退到後麵去忙一些雜事。這紫竹間大約是個專門會客用的偏房，南北兩邊各擺了兩組桌椅。小巧的紫金香爐裏，點著的正是桃月之前受楚鈺之托配的青桂。桃月想，青桂的香味淡雅清新，待客用倒是很適合。
她正欲挨著慕少陽坐了，就聽楚鈺不鹹不淡喚她的名字：“桃月。”然後用眼神示意自己身邊空著的那個位子。兩個位子中間沒有放茶案，緊緊挨著。
桃月忍不住用眼神詢問：“可以不過去嗎？”
對方也以眼神回答：“你可以試試。”
想了想，覺得沒有選擇，隻好挪過去，有些不情不願。眼光不經意撞上斜對麵的秦婉，果然在她的眼光裏找到一抹敵意。
但凡是明眼人，一瞅便知這姑娘對他對麵的男子有意。
而她身邊隔著一個茶案坐的青年男子，又明顯對這姑娘有意。
桃月有些想不通，葉眉軒也算是一表人才，又有種溫和的氣質，他二人又是青梅竹馬，這秦婉這麽多年竟然沒有同這葉眉軒暗生情愫，偏偏看上楚鈺這個隻見麵數月的人，這委實有些稀奇了。
想想姑娘的眼光這東西，著實讓人摸不透。
而葉眉軒這人也當真倒黴，從前的情敵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師兄，此刻的情敵又成了眉目似畫的救命恩人。
桃月剛一落座，耳邊便響起葉眉軒溫和的聲音：“這位姑娘莫不是楚兄的……”
他的這句話在話尾處拖得很有些深意。
方才楚鈺為他介紹慕少陽時，他稱久仰，沈桃月這個名字他不熟悉，就隻點頭致意。
桃月正欲搶在楚鈺說出惹秦婉姑娘不悅的話前開口，便聽那喚作秦婉的姑娘柔聲道：“葉師兄，你忘了，這位沈姑娘便是百裏晟老前輩失而複得的千金，也是沈青訶沈二爺的外侄女。”
說完衝桃月露出個恬淡的笑容，眸子裏的敵意全部化在了水波般的溫和裏。
來而不往非禮也，桃月也衝這姑娘友好地笑笑，“原來秦姑娘認得我。”又道，“我也認得姑娘的，坊間都傳姑娘精通音律，常與楚莊主切磋琴藝。”說著含笑望一眼楚鈺，“不知楚莊主覺得秦姑娘如何？”
楚鈺道：“秦姑娘自然是蕙質蘭心，琴藝甚佳。”
桃月道：“哦？那楚莊主同秦姑娘一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楚鈺聽出她有意把話題引到他同秦婉身上，她好獨善其身，他卻偏不遂她的意。
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道：“我與不懂琴的姑娘，也有許多共同話題。”
桃月不死心，道：“可楚莊主一定喜歡懂琴的姑娘多一些。”
說罷，眼角餘光去瞅秦婉，見她的臉微微紅著，而她身畔的紫衣青年，則狀似漫不經心地注牽掛著她的反應。
楚鈺卻道：“我喜歡會畫畫的姑娘多一些。”
這句話難免讓人摸不清頭腦。桃月卻微微一窘——她記得上次為他送香時，他正在描一幅丹青，她自告奮勇，為他在畫上添了一筆：結果幾乎毀了整張畫。
這世上，她並不擅長卻又喜歡作畫的毛病，也隻有她師父體會的最深刻。
輕咳一聲，換個話題：“咳咳，我與慕大哥是來湊熱鬧的，若打斷了諸位方才的話題，還要多多見諒。”
慕少陽微微挑眉道：“卻不知鑄劍山莊的二位來我錦繡山莊，所為的可還是先前的那一樁事？”
當初這姓葉的雖沒有出麵，可那百草門的齊彬卻咄咄逼人，這二人想來定是一丘之貉。慕少陽也不是曲意逢迎之輩，對秦婉的印象還說得過去，對那紫衣男子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好印象。
更何況，前些日子鑄劍山莊四處散布消息，稱楚鈺將他們師妹囚禁在錦繡山莊，錦繡山莊的名聲受到這等折辱，楚鈺這個莊主為人大度並不在乎，他的心裏卻有些不大舒服。
葉眉軒聽出慕少陽口氣中的不滿，他倒也是聰明人，坦然道：“此前我鑄劍山莊對貴莊有些誤會，今日我攜師妹過來，便是要對楚兄和慕兄表個罪。若有幸得到諒解，我與師妹自然感恩不盡。可我自知所犯之過不值得原諒，今日舍著微薄的麵皮過來，也隻當是求一個安心。”
慕少陽聽他的這番話，雖一時辨不出真意，可見對方表麵功夫做的足，自己也不好小肚雞腸。
於是神情鬆動一些，對他道：“如今誤會盡除，不知葉公子今後如何打算？”
葉眉軒望了一眼慕少陽與楚鈺，神情裏帶著些莫名的味道：“不知二位可聽聞百草門的齊彬——齊少俠的近況？”
二人對視一眼後，楚鈺開口，麵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我那師侄偽造掌門令，是犯了戒律，我正擔心百草門容不下他。”
葉眉軒揚眉道：“齊少俠可不是隻偽造掌門令那麽簡單……”
按照葉眉軒的說法，這又是解開那蠱蟲秘密的一件大事。
百草門的掌門沈青鬆身染重疾，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便將遺書交托給胞弟沈一杭。遺書裏定了下任掌門的人選，他托沈一杭在他西去那日公之於眾。
齊彬雖是百草門大弟子，卻向來平平庸庸，沒有什麽失職，卻也無甚作為。他自知依自己平庸的資質，掌門必不會傳位於自己，於是便生了賊心。
在這賊心的驅使下，他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潛入了沈一杭的臥房，欲圖將掌門的遺令掉包。為了防止沈一杭半夜驚醒，還往房中注入大量的迷/藥——那迷/藥成為他對自己的師叔動邪念的證據。
當時沈一杭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他以為是迷/藥生效，誰料等他翻箱倒櫃怎麽都找不到想找的東西，最後終於找到沈一杭身上時，卻發現他已死了。
當然，他在已死去的沈一杭身邊，尋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對他而言，掌門遺令既已得到，沈一杭是死是活，都與他沒有關係。
人不是他殺的，他本可不用害怕。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他這個人安安分分半輩子，偏偏在犯錯誤時，被旁人撞到。
據他招認，便是那個人威脅他要將他試圖行竊的行徑公之於眾，並暗示他偽裝成楚鈺行凶的。
他說，那個人，是個帶麵具的女人。
齊彬的這番說辭當然有可能是為自己罪行進行推脫，可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個女人，就是他們找到真凶的關鍵。
秦婉在這番話的最後，忽然開口：“柳菁菁也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