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殊途已陌路
半夜裏，江希然坐在窗台上抽煙，因著是作家的原因，時常要熬夜，生物鍾倒有些跟別人不太一樣，如今外麵夜色如墨，她卻沒有一絲困意。
本想著今天做了許久的飛機，到地方也已經很晚了，當是能睡個好覺。可躺在床上，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畫麵，父親的巴掌像是電影卡頓似得一次次摑在她臉上，攪的她頭疼，索性坐起來等著日出。
煙蒂灑的滿窗台都是，煙灰缸裏的煙小山似得摞著。江希然依舊不知疲倦的抽著煙，縱然煙霧刺激使她的頭更疼了。
看了看腕表，又看看窗外一成不變的墨色，該出去了，天馬上就要亮了。
隨手抓了一件大衣，拿上單反打開門就看到秦朗站在門外躊躇不定的樣子，她表情淡漠的從秦朗身邊擦過，到是秦朗嚇了一跳般後退一步，隨即又為自己的動作感到懊惱，跟在江希然後麵。
江希然也不管他，怎麽走是他的自由，她也無權管他。
麗江都是些古道舊屋，層層疊疊，不是個看日出的好地方，江希然也不介意，拖拖踏踏的走著，天色依舊很黑，路旁客棧的紅燈籠隨著風飄蕩，電壓不穩似得忽明忽暗，倒也不至於看不清路。
江希然擺弄著手裏的相機，裏麵有一些她在國外照的照片，她從尾翻到頭，又從頭翻到尾，最後實在無聊就站在路中央思索下部小說的內容。
秦朗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他本想找她談談，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昔日從不打腹稿的他如今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夜風襲來，將他的思緒漸漸吹回五年前的那一天。
那日他那一向愛湊熱鬧的母親聽說穆瑤和他想去江家等江希然回來一起慶祝，便也準備好禮物一起跟去了。
江慎之是個軍人，卻也是個儒雅的人，談吐風趣幽默，極具人格魅力，卻極其討厭他這個親生女兒，秦朗自幼與江希然相識，說實話，他覺得江伯父對他都比對江希然好。
那日他們聚在江家等待著江希然高考回來，江慎之礙於主人身份隻好陪他們一起等，即使他是極不情願。
他還記得那時他們相談正歡，警衛員拿了兩個包裹進來，說是給江希然的。
穆瑤笑著拿起包裹準備拆封，“別是什麽嚇人的東西，去年南笙哥高考結束收到的禮物，嘖嘖，突然彈出來，嚇了他好大一跳。我還記得是王玨送的，別今年這個又是他。”
江慎之對於這種小輩之間的惡作劇一般都不插手，他們愛瘋愛鬧是好事，平日裏好的能穿一條褲子，也不阻止穆瑤打開包裹。
包裹不大，一張光盤和一個信封，光盤上蒼老師的身影風姿撩人，穆瑤大笑，“我說什麽來著，定是那個蹄子給的，幸虧咱們看了，這要是給阿狸看見了，還不得把王玨的老窩給端了，他膽子可真大。”
知道了光盤是什麽。穆瑤又有些好奇信封裏是什麽，“別是什麽限製級的。”秦朗好奇，“難不成王玨把視頻截圖打印了？”
穆瑤手腳麻利的拆了封，一手捏住信封的尾端就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一遝照片，穆瑤看了一眼就不動聲色的將照片收回去。
江慎之看著坐在對麵見她神色古怪，皺了皺眉，“是什麽？”
穆瑤被嚇了一個機靈，“沒事，沒什麽。”
江慎之放下手裏的茶杯，將穆瑤手裏的東西拿過來，一張一張翻看，麵色鐵青，驀地突然將照片摔到秦朗臉上，“畜生。滾出去。”
秦朗這才看清，照片上他與江希然赤 身 裸 體 躺在床身，痕跡斑駁，秦母看見後當場給了秦朗一記耳光就將他帶回去了。
時間太過久遠，記憶也是那般模糊，秦朗根本記不起來當初的具體過程，是否確有其事他根本不能確定，而那照片顯然不是偽造的。
誰寄得包裹，誰拍的照片，他想知道卻又無從得知，那包裹上隻是寫了給江希然，並無別的東西。
事已成定局，就算是對峙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畢竟連當事人都忘記了這是真是假。
思緒回及，他赫然發現天邊已經泛起了白光，一輪旭日馬上就要噴薄而出。江希然還是像剛剛那樣低頭思索，好像並未注意到天空的變化。
他小心的提醒了一句“阿狸，天亮了。”
江希然回頭看看他，神情漠然的轉過頭去，就在那一瞬，太陽從雲層間跳出，萬丈的金輝將層層疊疊的雲層疏開，直泄大地。
陽光打在江希然身上，將她柔柔的包裹住，連纖長的睫毛都鍍上了一層金輝，江希然舉起相機，對著出現在房簷上的那輪紅日按下了快門。
江希然回過神，看著地上兩人膠著的影子不動聲色的向旁邊挪了一步，準備往回走。
“當時為什麽不接電話呢。”江希然依舊一人率先走在前麵，低頭擺動著相機，突然說了話。
秦朗有些茫然，隨即想起當年那個雨夜裏江希然給他打了好多電話，他卻沒有勇氣接起來。
他該怎麽說呢，對她負責麽？他是喜歡她的，可是母親不喜歡她，雖平日裏見麵都噓寒問暖，可母親卻私下裏對他說，“江希然那孩子天生一副狐媚相，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我不求你以後的結婚對象有多漂亮，但一定要沉穩幹淨，不要長著一張勾引人的臉。”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喜歡阿狸的，直達那時他才明白何謂逢場作戲。
他被扇了一耳光回家後，母親把他大罵了一頓，林林總總不過是不該受了江希然的蠱惑勾引。他想辯解幾句，說阿狸不是那樣的人，卻礙於母親那淩厲的眼神，他終究是懼怕母親的。
阿狸給他打了那麽多電話，他想接卻又懼怕母親，想了很久他終於還是將手機關機，躺在床上睜眼到天明。
江希然嘲弄的看了看他，不再說話，繼續向前走。
“阿狸，我是喜歡你的。”
身後響起秦朗低沉的嗓音，江希然沒有回頭，揚長而去。
我也喜歡你，縱然你當年並未為我辯解一分，我也依舊喜歡你。
可你我都明白，殊途陌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