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京城一進九月,杜良娣有孕不過幾日就開始下起連綿的雨,一場秋雨一場寒,不加一件披風已經出不了門了。
入夜,又是傾盆的大雨,驚雷像是要把這天捅一個窟窿。
西街一處三進的院子,角門後麵突然跌出來一個搖搖晃晃的白影。大雨將那白影的全身都淋透了,衣衫緊貼著白影,顯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少女滿身的傷痕,赤著腳瘋狂向前跑著,似是身後有野獸追捕。
少女的腳被路上的石子劃破,血跡順著雨勢轉瞬即逝,跑了一刻鍾的時間,少女已經脫力。昏厥之前,終於看了巡護的甲士,她伸長了胳膊隻發出來一個單音:“救,,”
大抵是外麵的雷聲太大,天光剛露出一點白,溫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身邊位置早已經涼了。
外間傳來低語聲,薑緒風在外間與什麽人說話。
“殿下?”
外麵說話的聲音一頓,片刻之後,薑緒風端著一杯熱茶進來遞進溫璟手裏。他整個人身上好似都帶著怒意,眼裏也是不加掩飾,對上溫璟時才略微斂了斂眉:“時辰還早,太子妃安心睡吧,孤回觀瀾園。”
說罷,薑緒風便拿起外衣,轉身出去了。
溫璟不明就裏,薑緒風的那一眼有些駭人。往日裏催眠的落雨聲,變得格外的清晰,一下一下聽的人焦躁,溫璟也睡意全無。
待到天光徹底大亮的時候,京城已經炸成了一鍋粥。
九門提督的巡護在西街的街口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女,那少女衣衫不整,身上遍布傷痕,昨夜的大雨已經讓她發起了高燒。
巡護的甲士將她送往了大理寺,還不到早朝的時辰,少女已有了漸漸清醒的跡象,睜開眼便是放聲大哭,之後竟一頭撞向大理寺的門柱。大理寺瞬間亂成一團,大理寺卿路大人賭咒發誓還她一個公道,少女才被安撫住,緩緩開口,然而開口便是驚天之語。
根據少女的敘述,少女乃是齊陽郡王的女兒,名喚齊瑤,被人擄掠進了一個宅子,失了清白,昨夜下大雨,趁看守鬆懈才逃了出來。
這清白哪裏隻是失了身子,那宅子的主人有些特殊的癖好,少女身上的傷痕皆為鞭痕。
按理來說,一個郡王的女兒丟了,京中不可能一點消息沒有。京兆尹也的確接到了齊陽郡王府的報案,隻在京城這種權貴滿地的地界,齊陽郡王府實在不打眼。
他們家本是嫡支一脈,多年下來,逐漸落到了旁支。家中根本沒有能撐起門戶之人,空有一個齊陽郡王的爵位和那麽一個宅子。
到了近些年,連宅子維護的錢都拿不出來,宅子還是禦賜,不能租不能賣。最後封了後麵一大片,才勉強度日。過得都不如京城的富商,更別提還有誰跟他家交際了。
而齊瑤是府裏庶女,生母是齊陽郡王妃為了固寵送給齊陽郡王的。如今齊陽郡王最寵愛是王妃所出的一對龍鳳胎,對齊瑤自然忽視。
齊陽郡王府門戶管的不嚴,齊瑤常常偷跑出去。這一次出去了一整日都未歸,她的生母實在瞞不住才說了實話,齊陽郡王府又匆匆去京兆尹報了案。
京兆尹倒也派人仔細找了,加上郡王府的奴仆找了四五日,半個人影都沒見,以為這位姑娘已經凶多吉少了。
有了齊瑤的指證,大理寺很快找到了那三進的宅子,將裏麵的人全都抓了起來。戶部尚書白長潤的兒子還在床上做美夢,被大理寺卿親自帶人拽下了床,早朝的時候白公子已經下了獄。
今日的奏本全都是在參戶部尚書白大人,禦史更是言辭激烈,吐沫星子滿天飛。
康德帝已經下旨停了白長潤的官職,案子交給大理寺卿全權負責。
寧王懶洋洋的站在那,借著袖子遮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太子殿下,皇兄為了今早這個熱鬧可是起了個大早。也不知太子殿下喜不喜歡皇兄的這個回禮?”
薑緒風淡淡的瞥了寧王一眼,無話,他神情尋常,已經看不出來什麽怒意了。
寧王冷哼了一聲,他最討厭薑緒風這副樣子,裝什麽裝。
寧王的外祖周升明周大人,官職從二品的左仆射,手底下掌管三部,吏部,戶部,禮部。
吏部尚書,禮部尚書都是周升明一手提拔上來的。至於戶部,戶部是公認的錢袋子,戶部尚書白長潤明麵上是站在寧王一邊的,其實是杜太傅的門生,所以其實是薑緒風的人。要不寧王也不會想著法子從江南下手撈錢,從而扯出來私鹽的案子。
韓二公子的父親右仆射韓大人,掌兵部,刑部,工部。而兵部尚書是周升明的關門弟子,刑部原來是寧王的嶽父趙大人,趙大人落馬,曲大人上位才讓寧王和太子一派保持了平衡。
現下戶部尚書出了事,寧王一派肯定會找人補上,六部又會呈現一麵倒的情形。戶部又是那麽重要的位置,薑緒風不發怒才怪。
大雨一直在下,到了傍晚的時候甚至有了越下越凶的氣勢,院子裏已經積起了水窪。
外麵昏暗,觀瀾園的書房裏也沒有要點燈的意思。薑緒風下擺的袍子已經被雨水浸濕,他卻也像是絲毫不知,站在窗前已經好半晌。
白長潤早年喪妻,兩個兒子早早夭折,之後納的妾室也沒能生出兒子。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也沒有了生育的能力,無法隻能過繼了堂兄家的兒子。
過繼的這個兒子大抵是有礙天資,連考了幾年科考都落了榜,最後借著白長潤的關係混了個閑職,平日裏也沒聽說有什麽不良的嗜好。
但是大理寺的證據騙不了人,下午時候,在那三進的院子裏挖出來三具女屍。加上齊陽郡王的女兒,白公子足夠判個斬首了。
薑緒風下了早朝便去了宋府,薑緒風和宋大人都知道白長潤這次定是栽了,救不了了。寧王一派出手突然,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自然還有後手,不會讓白長潤翻身。
薑緒風發怒的不是白公子的這個簍子,而是他和宋大人都沒有能頂上戶部合適的人選。
“殿下,白大人來了。”朱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薑緒風拿起架子上的火折子,點亮了書案上燭火,燭光映出他半邊臉:“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