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天氣越來越冷。


  南方城市空氣潮濕,帶著冬季獨有的陰冷,如寒潮之獸降臨大地。


  李戀的駕校學習差不多已經結束,只剩下最後一科考試,就能拿到駕照了。


  周末的大清早,李戀和杜曉琳都起得很早。


  兩人在客廳碰上,杜曉琳問:「又去練車么。」


  李戀目光戲謔地打量曉琳,說:「是啊,哪有你這麼好命,一大早就出去約會。」


  杜曉琳紅了臉,答:「哪有啊?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是我媽非讓我和書獃子多接觸,我要是不去,老太太又得叨叨一整天。」


  近日來,杜曉琳和尹千陽接觸頻繁。雖然兩人都沒有表態,可是李戀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早已暗生情愫。


  否則,誰願意在大冬天的周末早起約會?

  李戀不拆穿杜曉琳,笑眯眯地去洗漱。收拾妥當之後,兩人一起出門。


  哪知道剛剛一下樓,就見到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樓棟外,沖著她們揮手。


  曉琳像一隻燕子一樣飛過去,輕聲和尹千陽說著話。李戀站著沒動,暗暗打量了一下不遠處的這個男人。


  尹千陽穿著一身黑色長棉服,是中規中矩的款式。雙腿修長,穿著一條平整的厚布西褲,腳踩同色的毛皮鞋。因他身高肩寬,穿得又很得體,讓人看起來覺得十分舒適。


  他是那種典型的知識分子裝扮。戴著一幅無框的眼鏡,顯得斯斯文文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眼神溫良平靜,毫無攻擊性。


  算起來,這是李戀第一次正式見到尹千陽,也就是曉琳媽媽讚不絕口的那位科研工作者。


  他看起來確實有幾分溫潤的氣質,翩翩然,性格靜淡。


  不動聲色打量數秒后,李戀也朝尹千陽走了過去。


  尹千陽倒是先微笑著開口:「是李小姐么?你好。」


  李戀點頭,臉上也掛著笑,答:「尹先生好。」


  李戀對尹千陽的印象很好,看得出來,他良好的教養還有禮貌,通過肢體語言無聲地傳達了出來。


  為了不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李戀打過招呼后,就表明自己趕時間所以先離開。


  李戀走到小區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路遠城。


  他站在車邊的一棵樹下,左手伸在褲兜里,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支香煙,不緊不慢地抽著。


  路遠城很少在她面前抽煙,可是李戀卻無端愛極了他抽煙的樣子。


  尤其是看到他食指中指含煙、無名指與小指自然微彎,還有他將煙遞到唇邊微微蹙眉的樣子,簡直英俊得無與倫比。


  很久很久以後,李戀才知道自己喜歡看他抽煙的原因。


  那是他身上獨有的男人味。


  不同於江漓的溫柔深情,不同於盧彬的青春洋溢,也不同於尹千陽的文質彬彬。


  只有路遠城身上,才有這渾然天成的獨特氣質。看似內斂卻張揚,看似平靜但瘋狂。


  弱水三千,唯這一瓢,入了她的法眼。


  見李戀走過來,路遠城把煙摁在垃圾桶上掐滅,然後抬頭朝她看著。


  大冬天的早晨,空氣清冷。他像一棵挺拔的樹立在那兒,自成一景。


  李戀小跑過來,問:「你怎麼這麼早?」


  路遠城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待自己也上車后,才嗓音淡淡地答:「睡眠不好,總覺得心裡有事兒。」


  李戀冷得搓手,聽到這話停下來,輕聲問:「還是在擔心西北區的市場佔有率么?」


  「不,」路遠城立即否認,熟練地打了方向盤,「你就是那事兒。」


  李戀一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總覺得心裡有事兒」,又說她就是「那事兒」。硬是說個情話,都非要與眾不同。


  李戀咬著唇笑,卻不敢笑出聲來,泄露了自己滿心的歡喜與得意。


  路遠城將車開上主幹道,回頭瞥了一眼李戀,一本正經地說:「憋著對身體不好。」


  這下李戀終於大笑出來。


  天氣的寒冷,學車的辛苦,工作的壓力,所有的一切,統統被路遠城的話卸下,李戀心中輕鬆,快樂溢於言表。


  而路遠城,亦是無比珍惜她這樣的明亮的表情。


  即使只是細枝末節,卻彌足珍貴。


  分別六年,他錯過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


  他覺得可惜,覺得遺憾,可是又釋懷。因為從現在開始的每天,對於他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時光。


  車子開了一段兒,路遠城才問:「駕照什麼時候能考完?」


  李戀答:「過幾天考科三,考過就能拿證。」


  路遠城:「有沒有信心?」


  李戀哼笑了一聲,說:「絕對沒問題。」


  路遠城揚了揚唇角,不說話了。而李戀光明正大地盯著他好看的側臉,儘管只是安靜地欣賞,也覺得心滿意足。


  過了幾天,李戀果然一舉考下了駕照。


  她手腳協調,遇事也不慌亂,再加上平時練車,她是最勤奮的一個,所以一把通過完全在意料之中。


  再上班時,她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午間休息時,同一間辦公定的法律助理eve問:「lilian,是不是戀愛了?看起來春風得意的。」


  老闆的首席助理bella也在,她聽到eve的問題,心裡一驚,也抬頭看向李戀。


  李戀笑答:「是駕照考過啦。」


  eve見沒有八卦可以聊,轉而又問:「平安夜和聖誕節快到了,又剛好是周末,你準備去哪兒玩?」


  李戀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天寒地凍的,她更有可能窩在家看電視。


  兩人正輕聲討論著,bella的電話響了起來。


  bella接起電話,擰眉聽著,幾秒后,她掛斷電話,聲音有些冰冷:「lilian,老闆找你。」


  李戀注意到bella語氣里的不悅,但她不好追問,點點頭,去了路遠城的辦公室。


  路遠城的辦公室暖氣開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西服,內搭v領羊毛衫,領口處是潔白的襯衫,領角處鑲了兩顆低調的水晶扣。


  不過是尋常姿勢,也只是大眾衣著,可是落入李戀的眼裡,卻覺得無論怎麼看,他都俊逸得不像話。


  情人眼裡出宋玉,更何況卿遠勝宋玉。


  看到李戀進來,路遠城神色輕鬆,說:「昨日我和公司高層研究了大西北區的銷量問題,對於廣泛宣傳一事,我們有了新策略。」


  「是什麼?」李戀很有興趣,又向前走了兩步,等著路遠城回答。


  路遠城將手中的淡藍色的文件夾揮了揮,卻故意賣關子不給李戀看。他說:「藉助輿/論的力量。」


  李戀本想追問具體細節,可是在公司,路遠城畢竟是他的大老闆,問得太多有可能逾矩,又看路遠城饒有興緻放手一試的模樣,她的心也鬆了下來。


  她說:「路總,希望你旗開得勝。」


  路遠城翹起嘴角,似笑非笑,一雙漆黑的眼眸幽深似海。


  他往後退了一點,辦公椅順力向後滑。他的右手擱在椅子的扶手上,外套自然地向外拉伸開來。


  「lilian,過來。」


  李戀不明所以,幾步走過來,等著他安排工作。


  哪知道剛靠近他,路遠城忽然起身,背靠在桌邊,伸手將她拉了過來。他高大的身子籠罩在她頭頂,擋住了他身後的燈盞光亮。


  李戀心跳加速,怔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路遠城低聲問:「lilian,這二十四年來,你有過遺憾嗎?」


  他的聲音低厚,帶著一股莫名的性感。


  李戀垂眸,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子欲養,而親不待。是我終生遺憾。」


  無意提到了李戀的傷心事,路遠城顯得很抱歉。他伸手去環她的盈盈細腰,慢慢靠近她的耳朵,聽近乎嚴苛自責的語氣說:「當年放開你的手,也是我平生所憾。lilian……」


  他在耳邊呢喃她的名字。一個簡單的英文名,被他叫得韻味十足。


  李戀心生柔軟,抬起瑩白的臉看向他。


  鋒利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淡薄的唇。是他,全是他。


  路遠城靠坐著,把李戀圈進懷中。下一秒,熱情的吻就鋪天蓋地而至。


  這些年,他忍得很辛苦。


  她再不回來,他真的就快成為一個生理有問題的男人。


  路遠城吻得很有技巧,他似乎掌握了唇齒相仿時,極致愉悅的秘訣。


  而李戀亦是心臟怦怦直跳。


  在老闆的辦公室和老闆熱吻,而門並沒有關嚴實,bella或者其他部門的領導隨時有可能會過來。


  而路遠城卻十分投入,根本不想停下來。


  成為電器行業前十強又如何,成為本省傑出青年又如何。


  他所擁有的那些成就與榮譽,都不及懷裡這女人帶給他的溫情更讓人心動。


  親了好一會兒,路遠城才放開李戀。


  李戀的臉紅撲撲的,像一顆粉嫩的蘋果,讓人忍不住咬一口。


  路遠城忍住心中的衝動,雙手環著女人的腰,說:「周末我要去深城出差,大約下周一或者下周二就回來。」


  李戀嬌嗔:「你是老闆,幹嘛向我彙報工作。」


  路遠城眯眼,隨即起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神色靜淡,答:「你越想我,我便回來得越早。」


  言之輕佻,像極了當年的她。


  李戀「噗嗤」一笑,整理好自己的衣角,快步出去了。


  周末兩天,李戀無所事事。


  路遠城不在,而江漓也有些日子沒有主動與她聯絡過。室友杜曉琳和尹千陽整日泡在一起,只剩下她形單影隻。


  不過她也不無聊,窩在家裡追了兩天電視連續劇,倒也十分充實。


  到了星期天的晚上,李戀忽然接到悅悅媽打來的電話。


  悅悅媽說:「李戀啊,看到你們的照片啦,下次有這樣的事兒,記得叫上我。我家老沈也十分熱衷於公益事業呢。」


  李戀一驚,忙問:「怡姐,你在說什麼?」


  悅悅媽名叫彭怡,大不了李戀幾歲,於是李戀叫她怡姐。


  彭怡愣了一下,說:「你沒看新聞?」


  掛了電話以後,李戀一個接一個打開手機上的新聞客戶端。


  無一例外,好幾家頭版頭條都在報導,聯城企業的「暖冬慈善」之舉。


  新聞稱,聯城總裁路遠城在大力自主研發電器技術之外,多年來還低調堅持做慈善事業。在寒冬天氣,路總親自徒步進山,只為了給西北山村的貧困孩子們送上過冬物資與愛心。


  李戀看著新聞里刊登的那些照片,正是前些日子她與路遠城回索源去看望那些孩子們的的實景。每一個領到新衣新鞋的小孩,臉上都掛著金燦燦的笑容。


  在她目光觸及這些新聞的那一秒,李戀氣由心生,繼而覺得全身發涼顫抖。


  她忽然覺得,有一塊沉重的磐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而眼角,「刷」地就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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