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瘋狂的人
如果眼下是在觀看電影，綱吉大概會為如此逼真的特效感到佩服。可是,這是現實。
出現在他的面前的異物有著人類的體型，然而四肢彷彿不存在關節般扭曲著,柔軟得讓人噁心。皮膚也透著異常的白皙細嫩,只有新生出來的嬰兒才會有這樣的皮膚吧。
最像人類的部分大概是頭部，然而那張人類的臉龐上透著不存在理性的兇惡。
綱吉倒吸了一口涼氣，風間卻是甩了甩刀，面無表情地朝著異物走了過去。
察覺到即將到來的危險,異物發出了宛如野獸的嘶吼聲，然後那雙扭曲的腳也不知道是如何借力的,整個軟塌塌的身軀在瞬間彈了起來，朝著風間猛撲過去。
鋒利的刀刃上爬滿了青色的雷之火焰,對著異物當頭斬下。刀法乾脆利落,綱吉正要放鬆下來,就看到從異物被砍斷的肩膀處，除了噴洒而出的鮮血外,還混在著黑色的肉條。
那幅景象實在令人反胃，即使是見慣了的風間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飛速伸出的肉條迅速交織成胳膊的模樣,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神經、血管和皮膚,眼看著就要變成一條新的胳膊——風間再次舉起了刀，對著異物的頭部橫劈過去，直接掀翻了它的腦殼。
白色的腦漿濺了出來，其中還混雜著黑色的纖細肉條，只是這次肉條在掙扎片刻后，就無力地垂了下去，異物也朝後倒去，癱在地上痙攣著，最後一動不動，失去了任何生命的氣息。
綱吉捂住了嘴，胃部的抽搐感讓他想吐，酸水涌到了喉嚨，他正想要拚命忍耐下去，風間已經將牛皮紙袋拍到了他的臉上：「吐出來要好得多。」
這句話彷彿號令，綱吉壓緊牛皮紙袋吐了出來。他見過殺戮也見過死亡，然而眼前的景象超過了他的認知，愈發顯得噁心。風間耐心地等在旁邊，等綱吉吐完才把溫水遞了過去。
知道了圖鑑的存在，綱吉便對風間能拿出來這些東西不再疑惑，接過水漱口后，又喝了一些，這才覺得好受多了。只是也覺得尷尬，在女朋友面前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也太丟臉了。
「我花了一周的時間才能做到下手之後不吐，到現在也覺得噁心，只是不至於吐。」風間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她甩掉刀上的污血，拎著刀進了裡間，綱吉也緩過來跟著她走了進去。
筱之井辰乃靠著牆角坐在地上，看到風間進來，還很有精神地跟她打招呼：「小風間已經解決了嗎？」「解決了，順便來看看你死沒死。」風間說得毫不客氣。
「居然這麼說，我可是會難過的哦？」話是這麼說，筱之井辰乃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稱得上難過的情緒，她抬眼看向綱吉，毫不客氣地使喚道：「把桌子上的注射器拿過來。」
綱吉在看清筱之井辰乃的情況后就變了臉色，這個人的腰部已經完全割裂開來，如果不是脊椎還沒斷，身體都要斷成兩截了，然而筱之井辰乃半點痛苦的神色都沒有。
有哪裡很異常……出血量，牆壁上只有一片半月形的血痕，像是她受到攻擊被割傷時噴洒出的，可是除此之外周圍並沒有多餘的血跡，連傷口處也沒有滴落鮮血。在翻卷出來的皮肉上，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著。綱吉收斂好表情，走到桌前將保存在容器里的注射器拿了出來，遞給筱之井辰乃。
注射器里裝著無色透明的藥劑，筱之井辰乃從容地將藥劑注入胳膊上的血管里，然後又對著風間說道：「我要休息了，麻煩小風間你出去時幫我把門關上，還有外面的清理也拜託了。」
與其說是拜託的語氣，不如說是差遣，風間也不在意，拉過綱吉轉身就走。
一把關上裡間實驗室的大門，風間就不管裡面的情況了，只是看到地上的屍體后，還是認命地找鏟子過來。綱吉把鏟子接了過來：「你去歇著，我來吧。」
風間也不客氣，捧著杯熱水坐在了旁邊，垂著眼睛和綱吉聊天：「你好奇嗎？」
「好奇。」綱吉老實地點頭，風間晃了會兒腿，突然說道：「我親手殺過人。」儘管這次她說的是真話，綱吉還是條件反射般想要開口反駁，卻又因為恢復了那部分記憶無從反駁。
「想起來了吧？」風間就著水杯抿了口，「我還是不敢殺人，但是我能對著這些怪物下手，雖然它們之前也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他們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我只不過是在砍屍體而已，行屍走肉、怪物、喪屍、異形……隨便怎麼稱呼都好。」
因為這些東西實在無法和人類聯繫在一起，她才能砍得下去。
風間側過頭，指向綱吉攤在桌子上的舊報紙：「你應該看過這些報紙了，自然也知道筱之井辰乃在研究什麼。她的確非常優秀，說是天才也不為過，研究出提高人體自愈能力的藥劑，短短几天就能讓傷勢復原，而且隨著她的研究深入，哪怕是讓手腳重新長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綱吉立刻想到了剛才看到的景象，那個被風間砍斷了胳膊的怪物，幾息之間就重新長出了胳膊。風間注意到他的表情，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也乾脆地點頭：「沒錯，那就是她的研究成果。」
「我比你早接觸那種東西，最早的時候還需要幾天，慢慢地變成只需要十幾小時、幾個小時……到現在，只需要幾十秒。」她的眼神暗了下去，「可是也越來越不像是人類。」
話題變得沉重起來，綱吉清理的動作一頓，隨即問道：「你說過這本來是屍體吧？」
「嗯。」風間點了點頭，「是被筱之井辰乃殺死的人的屍體。」
綱吉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開口道：「她為了研究，將活人殺死，用他們的屍體研究？」
「對。」風間回答得非常乾脆，「然後，我正在協助她的研究。」她的語氣極冷，綱吉卻聽出了藏得極深的自我嫌惡。他沒說話，只是將異物鏟進鐵桶，然後拎起鐵桶對著風間說道：「這個要怎麼處理？」「拿到垃圾間淋上汽油燒掉。」風間起身，給綱吉帶路。
兩個人並排走著，安靜而沉默，只是沒走幾步，風間的手就被緊緊握住了。
風間心裡驟然一松，隨即對著綱吉笑笑：「等處理完回房間再說吧。」「好。」綱吉也露出溫和的笑容，他要聽完全部再詢問，不過，不管風間說出的是怎樣的事實，他都會抓緊這隻手。
等回到房間里，風間正想著要怎麼起頭，就被綱吉抱進懷裡坐到了床上，從背後環繞上來的氣息十分安寧，風間停頓了下，輕咳一聲掩飾住心那點不自在，平靜地說道：「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出現在一個小鎮上，雖然是國外，但是同樣是晚上，所以確定貨幣沒問題后，我們就先在小鎮上找了家旅館住下。我們辦了手續正準備入住——爆炸發生了。」
「遠處火光衝天，救世主任務同時被激活，要我們去救人，我們兩個就跑出去了。結果，那並不是單純的爆炸，重點在於隨後瀰漫開的毒氣上。」她握緊了自己的手指，「你的反應比我快，在察覺到是毒氣后直接捂住了我的口鼻，帶著我飛到高處避開毒氣。」
「然後，我頭一次大規模使用了玉石的力量。」風間說著，往綱吉的懷裡縮了縮，「那種感覺，真的非常飄渺，抬手間就能喚來狂風大雨。毒氣被稀釋了，爆炸引起的火災也很快被撲滅。你當時也吸入了少量毒氣，有昏迷癥狀，不過並不會威脅到生命。」
「於是你叫我去確認情況，盡量多救一些人，我以為你不會出事，就點頭答應了。可是在我救人的時候，你所在的那棟建築發生了爆炸，我趕回來的時候你被人救了出來，頭部受到重創。爆炸最先發生的地方就是小鎮的醫院，幾乎沒有倖存的醫生和護士，我根本救不了你。」
「筱之井辰乃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很冷靜地說自己是醫生，可以幫你治療。在她介紹自己的時候，其他人也認出了她，跟我說了她的研究成果，我便向她求助。」
「等一下，」綱吉忍不住開口，「她給我用了……那個葯？」他指的是剛才筱之井辰乃自己注射的藥劑，聯繫一下她的研究成果，那種藥劑分明就是禁忌！
「我偷偷拿了一下，用圖鑑調查過。」風間也心有餘悸的樣子，「那個時候筱之井辰乃還沒研究到現在這步，效果相當于晴之火焰的加強版，確定沒有負面效果后，我才允許她給你治療。」
綱吉頓時鬆了口氣，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身體變成那樣。風間繼續說了下去：「等你的情況穩定，我就想帶你去市裡的醫院，這時有人來接筱之井辰乃了。那群人說這次的事故是恐怖襲擊，同時也把事故中的死亡人員帶走調查。筱之井辰乃勸我和她一起走，但是我很奇怪。」
「如果是恐怖襲擊，為什麼兩起爆炸之間隔了那麼久，而且爆炸的發生地點還是醫院，不是廣場和商店街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尤其是你那起爆炸，隻影響到了你一個人，簡直是在針對你。筱之井辰乃的出現也很突兀，那麼恰好在我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出現，未免太偶然了。」
「於是我婉言拒絕了筱之井辰乃，結果當晚，筱之井辰乃就帶著控制按鈕來了。那個瘋子，拿著控制器笑眯眯地跟我說，如果我不和她走就按下去——這次會是整個小鎮被炸飛。」
她用力按住了自己的額頭：「我本來想把控制器搶過來，結果只是因為沒有在她說完后立刻給出回答，她就按下去了，爆炸聲就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在我回過神前，她已經按下了五次按鈕，小鎮里也發生了五次爆炸。我撲上去搶遙控器，她也不在意，說她開著手機通話，同夥能聽到她的情況，不管是遙控器被搶走還是她出現意外，他們都會用另一個遙控器引爆。」
「我只能答應下來，就這麼帶著你來到了這個地下基地，連同那些屍體一起，協助筱之井辰乃的研究。」風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到這裡，你也猜得到吧？是她造成了你的失憶。」
「而且是直接原因啊，不只是爆炸撞到頭那麼簡單。」綱吉苦笑著，「她對我的記憶做了手腳，不然怎麼會失憶得這麼巧。」果然是出在人為呢，那些話、記憶里弧度詭異的嘴角，都是筱之井辰乃的呢。可是哪怕驗證了這一點，在聽到這些后，他也無法產生半點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