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牆
相國府
我熟門熟路的從側門進到了府內,尋入呂不韋的寢室。
日已上了三竿,豔陽高懸於天際,金燦的陽光傾灑滿溢,熱流攢動的空氣,似乎有意要將人引得昏厥。穿著這一身寬袖窄襟的秦服,我俯首在寢室的門扉上,汗珠似同不間斷的串珠般,從我的額間滴落。
“熱死人了……”我輕聲抱怨一句,但是瞬間又被屋裏的一絲動靜分散了注意。
“俯在門外不熱嗎?進屋來喝碗甜羹吧!”難道他有透視眼嗎?怎麽可能發現我小心翼翼趴伏的身影,我眼眉一挑推開了門。
“咦?你怎麽會沒事?”
剛推開門的一刹,我被眼前滿目悠然神情,正和煦著神色品茗的那位紫衣加身的男子嚇住,隻見他一手把玩著手中的茗杯,另一手輕撩過一束飄逸臉側的發絲,星輝般萌動的笑絲浮上了他的唇邊的淺彎。
“小灰貓,難道你期望著我出事嗎?我好傷心呢!”他垂色的眼睫,疏密落下一道魅影,詳裝著淒慘的神情道。
“傷心……我怎麽沒看出來。”大叔你的演技未免也太差了……我白了他一眼,早知道這變態大叔不會那麽容易出事,我就不用瞞著小政偷溜出宮,還是趁勢快點趕回去吧!
不過大清早的一番折騰,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呢!我的雙眸飄向了桌上那碗誘人眼目的百合綠豆沙,看上去應該清甜可口呢!我的口水不禁翻騰……
“餓了嗎?一定是還沒用早膳就跑來了,看來小灰貓對我很關心呢!”
“我。”我的雙眼直勾勾的凝視那碗浮動的‘景色’,應付道:“大叔你是不是招惹到什麽人了。”
“你先坐下來,我們邊用膳邊談。”他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身旁。
我不客氣的坐下身,捧起那碗澄涼的百合綠豆沙,剛興奮的勺起一口近至嘴邊,卻見著一隻大手攔下了我手中的湯勺。
“你幹嘛?這是你同意讓給我喝的呀!難道現在後悔了。”我巴眨著眼眸,以小人之心妒大叔之腹。
“先吃塊糕點裹腹,空著肚子食用生冷的糖水會傷腸胃的!”他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我的麵前,低幽著聲色道。
“啊……恩,謝謝。”大叔幾時變得那麽溫柔了,我還真是難以適應呢!
臉際的緋紅不知是因為天氣的悶熱,還是麵前那抹溫和的神采,輕然的拂上了我的臉頰,越顯越迷離,細軟的糕點,清甜的綠豆沙,混合在口中,甜蜜在唇間輕繞。
“不可以迷戀上我哦……很危險的。”又來了,他又開始自戀了,本小姐可能看上中年男子嗎?
頓時半空中積滿了我的白眼……
“對了,昨夜或是清晨你有遇上過什麽人嗎?”
“這難道就是你清早趕到相國府想要問的問題嗎?”悠然自若的神情飄上了他漫不經心的臉際。
“大叔請你認真回答。”我沉落的臉色,警告著眼前的男人。
“沒有,這幾天我在府中養病,昨天你還不是來探望過我嗎?”
昨天,溫靄的雲緒浮現腦間,仿若那陣炙熱的臊紅重新攢動在我和呂大叔之間。我趕緊晃了晃腦袋,揮去了那該死的回憶。
“但是那些黑衣人明明說得手了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凝結的愁思綰住了我的眉間。
“他們是誰?”
“呂大叔,你能坦白的告訴我你手上還有胸口的傷痕是怎麽回事嗎?”也許一切的謎底要從他的身上解開。
“看來你還是摻和進這件事情中了,戀陽,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了?”了然的輕若神色抹去了他悠色的神采,那雙星眸般絢爛的炯目凝視著我道。
“恩,我的確聽見了些事情,所以我需要大叔的解釋才能解開疑問。”我肯定的點下了腦袋回應。
“但是知道的越多,恐怕你這隻小灰貓的命也就掛在了你的貓尾巴上了,隨時可能。”
“你都說了我是貓,難道大叔沒聽說過貓有九命嗎?就算失去一條,我還有其他八條呢!不是嗎?”嫣然的一笑更是篤定了我非知道不可的信心。反正戀陽小姐有水晶瓶護身,還不至於那麽容易被幹掉。
“那些劍傷隻是朝野上一些敵對的政客想要除去我,所以暗派殺手埋伏,才不慎大意遇刺的。”他的眼眸流轉,眼底的神色分明的掩藏著什麽。
“大叔,你以為這樣的解釋就可以蒙騙過我嗎?”誰不知道當今的朝野上,呂不韋已經獨攬人心,恐怕整朝人馬全部是他的門客吧!
“戀陽,你想聽什麽呢?”他仍然有所隱瞞的不願我知曉真相。
“派人想要除去你的人應該不是朝廷的對黨吧!”
“那你認為還會有誰呢?”
“長信侯,你一手挖掘進獻給太後,卻又背叛你的假——太——監。”我的眼眸中閃逝過一道犀利,逼問道。
既然你不肯點破,那就有戀陽小姐說出真相吧!
“哈哈。假太監。戀陽,我怎麽可能會送給太後娘娘一個假太監呢!”此時的笑聲已經掩蓋不住他眼底那抹驚詫,呂不韋恐怕是覺得小看了眼前這位女子了吧!
“大叔,還要我繼續揭穿嗎?”以往一貫的輕鬆氣氛不複存在,我神態謹然的凝視著他的雙眸認真道。
“看來我是輕看了你這隻小灰貓了。”一抹黯然流轉在他的眼眸中。
“大叔,現在可以告訴我劍傷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嗎?”我頓了一下神情,直視他逐漸暗落的星眸道:“也許我可以幫到你。”
“哈哈。幫助我,小灰貓,在幫助我之前,你似乎應該先顧好自己的安危。好了,日已近午時了,想必這會皇上應該會寢宮用膳,你難道想再重複一次昨日的情形嗎?”一抹淡若嵐櫻的淺笑拂上了他的笑靨,不過現在我是應該回宮了,要不然被發現我偷溜出宮,那家夥不知道會懲罰我什麽呢!
哎……淒慘,原本以為跳出了火坑,沒想到我隻是呆呆的躍入了另一個熔爐中……
“我會派馬車送你到皇宮側門的,你快回去吧!”呂大叔輕拍了記我的肩膀,安撫道。
沒料到今日冒險偷溜出宮竟然會一無所獲,看來還是要靠戀陽小姐繼續摸索這謎團的繩結呢!
馬車直趨入皇宮側門,正當我打算古計重施蒙混過門侍的時候,另一輛正從側門擦身而過的馬車,帷幔輕起,風撩過的一道影蹤,劃過過我眼眸的人,居然是晉升為長信侯的嫪毐,似乎在馬車的左側還坐有另一個身影,但是一逝而過的滑閃,我隻能依稀辨出應該是個年輕人。
“神神秘秘的,幹嘛要走後門,難道。”難道跟我一樣有不可告人的隱秘?疑頓的雲霧飄繞在我的腦間。
“轉頭,跟上那輛馬車。”我撩起起門帷,對車夫說道,“還有不要讓前麵的馬車發現,保持距離。”
“……”馬夫低暗著腦袋,鬥笠束發,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是點了一下頭,隨機揚起馬鞭飛馳起它的兩輪,向著前方追趕。
“嗬嗬……還蠻快的嘛!”我嘴角抽搐的幹笑著,為什麽我會有種在拍港片警察跟蹤嫌犯的感覺,隻不過換到了秦朝,交通工具從四輪轉成了兩輪……汗!
飛速的風聲呼嘯在小格的窗扉外,夾雜著一絲悶熱的空氣鼓滿了整個車廂,我的胃因為剛才在相國府吃太多,現在又經曆了一場顛簸後,一陣翻江倒海的反胃感覺襲上了我的喉口。
“嘔……”汙物好像已經湧上了唇舌,但是我拚命的壓製著,天知道我現在有多難受,有多後悔為什麽要好奇的追趕嫪毐的馬車。
“你沒事吧!”馬車頓然停止了顛簸,車夫隔著帷幔,幽幽道:“前麵那輛馬車已經停下來了,我們現在距離他們有一小段距離,你要下來嗎?”看來呂不韋連挑選的車夫也是機敏的智材,我半含著眼眸,一臉蒼白勉強支撐著身體。
“我現在要下去,你先不要過來。”我撐足了最後一口氣,掀起帷幔緩慢的挪下身爬下了馬車,晃悠晃悠的走到黃土的路旁,扶著一棵大樹開始狂嘔起來。
受不了了……這輩子我再也不要這樣玩追蹤了!
“要手絹嗎?”一方娟白的絲絹遞到了我的麵前。我恍然的一抬頭。
“都說先別過來,你怎麽。”我還沒抱怨完,眼前撩開鬥笠顯出的那張精致雋逸的麵龐,驚詫了我的神色。“呂不韋!”
“怎麽了,小灰貓看見我這麽驚喜嗎?口水橫流嗎?”顏笑間他伸手用白絹替我擦去了嘴角的汙物,眼神中盛滿了溫煦。
“怎麽會是你,你怎麽可能會在這裏?你玩變裝術嗎?”我的腦袋上冒出了一片問號,怎麽可能我竟然一點也沒發覺那個車夫是他假扮的,怪不得人家說薑還是老的辣,他的演技還真不賴呢!
撲閃,我的雙睫驚異的撲閃著。
“你的好奇心那麽重,如果現在不是我在身旁,你一人跟蹤他們來到郊外,恐怕下回突襲到相國府的應該是隻孤魂野貓了吧!”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在打趣。
“大叔,剛才你一直在駕車,你有看見馬車上下來的人嗎?”吐了一陣後我才覺察道,好像停在距離這裏一小段距離的馬車好像已經空無人影,連同駕車的不見蹤影。
“恩,想來你一定看見馬車上的人了吧!”
“嫪毐,我看見那個假太監了,但是他身旁似乎還坐著另一個人,可是我沒有看清容貌,隻是覺得應該是個年輕人。”我如實道。
“戀陽,現在我先送你回去,今天的跟蹤遊戲到此結束,回宮後切記不要想任何人提起,還有回到宮中先躺一會。”大叔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抬顏望去總是會在他的眼眸中尋見一抹溫情呢!
“我不要,大叔我沒事,而且現在我就要直搗嫪毐的隱秘,那個陰毒的男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弄不好又是在和誰商討怎麽對付你呢!”我滿目的堅定神采,直凝向呂不韋的星眸。
“是為了我的安危嗎?戀陽,難道你是因為我才做這一切的。”一道悠悠聲飄逝過耳際,清澈若水,雲動若風,宛然清麗的水波般蕩入心扉。
“我,我。”我其實是為了完成任務,但是望著眼前那雙期盼的雙眸,我又怎麽說了出口呢!
“算了,既然小灰貓要去,我當然也要舍命陪小貓嘍……”
“都說了我不是貓!”一記輕然的抱怨浮動在我嘴邊,呂大叔,不要對我那麽好……
晌午的天色近乎通透的豔白,染上了陽光的金燦,焦灼著地表的每一份熱度。馬道兩際的樹木像是焉了般卷曲了嫩葉,散發著一股微焦的葉腐氣息。
我強打起精神,跟在呂不韋的身後逐漸接近了那輛停放著的馬車,果然空無一人。再往下看去,斜坡的土堆不遠處竟有坐小邸,看似是戶普通人家。
“呂大叔,他們會不會進到小屋裏麵了?”我戳了戳呂不韋的背問道。
“應該是的,這裏也沒有別的隱身之處,但是門扉緊閉,我看裏麵一定有守衛。”他細眯起眼縫打量著邸宅。
“我們爬牆進去吧!”我又開始出餿主意。
“爬牆?不是很好吧!”
“大叔難道你是在顧忌自己的形象嗎?”我毫不客氣的點破道。
“啊。怎麽可能。”說完他提起腳步重新鬼鬼祟祟的接近房屋。
還好那道圍牆不是很高,呂大叔帶頭第一個翻了過去,可是輪到我。
“快下來,你難道要趴在牆頭上,被人發現嗎?”居高往下,還好我們選擇進入的地方沒有守衛,呂大叔在牆角下不耐煩的催促著。
“這種事情不可以急的,萬一一個不小心我腿折了怎麽辦。”我一邊驚惶的一點一點的開始爬下來的步驟,一邊回應著大叔。
“真拿你沒辦法!”我隻聽見牆根下一語,隨後我的半截身體就被一雙堅實的手臂環住抱下了牆體。
“喂,你要幹嘛!”我被突襲而來的懷抱驚恐了神色,失言的提高音量叫道。
“輕點。”
呂不韋的話還拂在耳畔,小院那邊的房屋內就已經探出了幾顆查看的腦袋。
“完蛋了……”
呂大叔急應著拖起我的手想要從另一側的正門逃脫,可是為時已晚,房內的十來個守衛一齊衝出了門扉,四處圍堵了我們的去路,這下可謂是甕中之鱉,網中之魚,等著被人生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