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宮他負命入三晉
高陌被中山國軍隊的弓弩手一箭射穿心肺，自感時日無多，回想自己守易城的時候貿然出戰，造成軍士傷折，萬死不能抵罪，可凡繇還年輕啊，不能就這樣給自己陪葬。想罷他趕緊拉住凡繇的手說：「先生，你聽我說，我今中箭太深，命在須臾，先生沒必要跟我一起送死，況且守易城之時我罪孽深重，弟兄們都在地下等我呢，我今唯有一死，方能贖罪！」
凡繇道：「將軍這是什麼話啊，勝敗乃兵家常事，易城之失又豈能全部歸咎於將軍！」
高陌忍著劇痛道：「先生不要寬慰我了，勝敗的確是兵家常事，然而城破不能復存，人死不能復生，先生快走！」
凡繇就是不走，抓著高陌的手道：「將軍，大人派凡某和將軍一起斷後，如果將軍有個好歹，凡繇還有何面目去見大人！」
高陌欣慰地一笑道：「先生忠義，本將軍佩服，只是現在不是逞強示能的時候，高陌自知生還無望，趁血未流干之際再抵擋一陣，先生速行，上奏太后和公子，高陌不能再臨陣殺敵了！」
凡繇還想再說什麼，高陌對著身旁的騎兵叫道：「來人，護送凡先生撤退！」
「諾」幾名騎士應聲而起，不容分說，來到凡繇身邊拽袍袖，扯轡頭把凡繇拉出來重圍。這時候中山國的軍士已經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高陌咬著牙忍著痛，躍馬挺戟殺入敵陣，連搠十數人下馬，力竭而死，一同墊后軍士也全部戰死。
凡繇突出重圍之後奔紫荊關一路狂奔，司馬貯帶領中山國的騎兵在窮追不捨。紫荊關山高路陡，凡繇跨馬一上山，速度慢下來了，中山國的騎兵拼盡全力在後邊攆，很快就進入了一射之地。凡繇一看跑不了，立即回身應戰。就在這時候，半坡上萬弩齊發，箭如飛蝗，直射中山國的騎兵，凡繇定睛觀看，來者非別，真是易城城守秦儉。為了避免成了活靶子，凡繇等人棄馬步行，彎著腰縮著頭退入秦儉軍中。
凡繇一看到秦儉，眼淚掉下來了，上前稟道：「大人，下官無能，高將軍為救我等殺出重圍，不幸中箭…」
秦儉面露悲色朝山下望去，適才高陌和中山國軍士廝殺的地方已經風平浪靜了，想必戰鬥已經結束，結果已不言自明。秦儉脫下帽盔對著高陌戰鬥的地方拜道：「都是英雄啊！」
中山國的騎兵被秦儉一頓亂箭射了回去，凡繇還不解氣，一直追到山下，眼看敵軍逃出了射程，這才撤回紫荊關。凡繇把高陌將軍戰死一事跟大夥一說，士卒將校無不痛哭，嬴王后命令軍士在紫荊關城樓上排擺香案，遙祭亡靈。
司馬貯一面命令軍士將高陌屍體拖回，埋在易城郊外，一面將前方戰事報與匡章。匡章一聽燕王室跑了，怒不可遏，親率三萬齊軍來攻打紫荊關，司馬貯也派兩萬軍隊前來助陣，五萬大軍奔紫荊關浩浩蕩蕩殺來。
紫荊關因山而建，地勢極為險要，關口又狹窄，關前連個平坡都沒有，關上的石頭能一直滾到山底下，匡章根本就沒辦法聚集大規模軍隊攻城，只能派小股部隊到關下挑戰，要麼被城上的弓弩手給射回來，要麼被城上的滾木擂石給砸下來，狼狽不堪。
紫荊關周圍的山體多碎石喬木，秦儉命令士卒砍伐樹木，搬運石塊，城上滾木擂石應有盡有。匡章一連攻了五天，連紫荊關的城門都沒靠近，城上的戰力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無奈之下只好聚集眾將商議，鄒儒道：「將軍勿憂，據某觀地圖，紫荊關上燕國土地縱橫不過百里，料想不能成事，不如暫且放過他們，目今我們還有一個心腹大患未除！」
匡章看著鄒儒不解地問道：「何患啊？」
鄒儒趕緊拱手道：「就是逃跑的燕王子之啊！此人雖然在燕國不得人心，手裡還有不少軍隊，萬一此人趁我等與燕王室膠著之際，重奪薊城，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匡章一想對，可他又不想就這麼放了燕王室，立即問道：「那當前之事如何？」
鄒儒道：「不是還有中山國軍隊嗎，我們就吃點兒虧，把易城讓給他們佔領，讓司馬貯派兵封鎖紫荊關周圍出入通道，把燕王室困死在紫荊關上！」
匡章有點兒不甘心放棄易城，細思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咬著牙狠下心把易城讓給中山國，自己率領大軍到牛闌攻打子之去了。司馬貯就把援助匡章的兩萬軍隊扎在紫荊關下，截斷燕王室與燕國內部的一切聯絡通道。
燕國軍隊在紫荊關上暫時得到了喘息機會，清點人馬還有兩萬多點兒，若不是仗著山高地險早頂不住了，就這樣他們也不知道能守多久。正在危難之際，探馬來報，齊軍撤了，嬴王后立即帶領群臣到城樓上查看，果然不見了齊軍的番號，只是不遠處還有幾座營寨，死死的看住紫荊關進出的門戶。燕國君臣在城樓上居高臨下，遙望燕國山河，見賊勢浩大，倍添憂惱。秦儉看出了嬴王后的憂色，上前奏道：「王后，如今燕國形勢岌岌可危，可召集群臣共謀退敵之策！」
嬴王后看著城上的諸位，點點頭道：「諸位愛卿連日勞苦，暫歇一日，來日公議退敵之策！」
「謝王后！」眾人回去休息了，秦儉安排守城。次日天明，眾臣早早就到了，嬴王后道：「眾位愛卿，燕國當前的形式不用我多說了，此次朝議希望眾卿能各抒己見，共謀退敵之策！」
在座的各位一聽這話都頭大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最後還是嬴王后先說話了：「上次是誰說要投三晉求救來著？」
凡繇一聽趕緊從末側站起來了：「王后，是下官說的！」
嬴王后問道：「你可有成算？」
凡繇一聽也虛了：「這個，這個，下官只是建議而已！」
嬴王後點點頭道：「列位愛卿以為如何？」
別人都沒說話，張?說話了：「王后，末將以為可行，昔者燕國與三晉結盟，這三晉是最痛恨齊國的，如若齊國吞併了燕國，齊國北地就無後顧之憂了，領土面積又憑空增加了一倍，必然會引起三晉不滿，尤其是趙國。趙國本是四戰之地，東有齊憂，西有秦患，齊國的盟國中山國又像一把尖刀一樣直插趙國心腹，若是燕國再倒向齊國一邊，趙國將陷入四面受敵的被動局面。為此臣以為，三晉之中最有可能出兵的是趙國，應優先考慮向趙國求救！」
嬴王后道：「此話有理，列位可有異議？」
群臣相互看了一下，突然蘇厲抱拳摒手想說什麼，很快他又把手縮回去了。嬴王后一看沒人反對，便問道：「既如此，就依張?將軍，即刻發使向三晉求救，誰人可為使者？」
宮他摒手奏道：「臣願往！」
嬴王后道：「好，宮他大人略作準備，容老婦修書求救！」
這時候公子旅站起來道：「母后，兒臣願意與宮他大人一同前往！」
嬴王后仔細打量了一下公子旅，微笑著點點頭：「准了！」
「謝母后！」公子旅一躬到地，商議已定，大臣們各自散去。出了大堂，衛襄緊跟著蘇厲，蘇厲剛才在大堂上欲言又止他看的清清楚楚，他敢肯定蘇厲是有什麼想法，到了沒人的地方攔著蘇厲問道：「先生適才在朝堂上似乎有所保留？」
蘇厲一抱拳笑道：「啊，蘇某尚未考慮成熟！」
衛襄道：「可否對衛某名言？」
「哈哈，太傅大人請！」蘇厲把衛襄帶到了自己的住處，分賓主落座之後蘇厲就問：「太傅大人以為向三晉求救結果如何？」
「唉！」衛襄口打唉聲。「形勢不容樂觀啊！」
蘇厲點點頭：「太傅大人所言極是，，短時間內，三晉是不會發兵的！」
衛襄見他言之鑿鑿，便問道：「蘇先生何出此言啊？」
蘇厲一抱拳道：「恕蘇某直言，當今天下有七大戰國，各國都希望削弱對方的實力，又不想對方滅亡，相互牽制，相互掣肘。無論哪一國遭遇戰禍，都是鄰國喜聞樂見的，沒有誰想看到一個強大的鄰國，只是為了自身利害才不得不考慮，燕國這是自己作死啊！」
聽完蘇厲的話，衛襄嘆了口氣道：「老朽何嘗不知啊，投三晉求救，實乃萬不得已！」
蘇厲看衛襄滿臉愁苦，忍不住勸慰道：「太傅大人不必太過悲觀，以蘇某淺見，燕國不會滅亡，各國也不希望燕國滅亡，只是得熬過眼前一段困難時期！」
衛襄拱手謝道：「老朽明白，燕國之事，還望先生多多費心！」
蘇厲拱手還禮道：「蘇某定當儘力！」
兩人言罷而散，當晚嬴王后修書三封，一封寫給趙武靈王趙雍，一封寫給魏襄王魏嗣，一封寫給韓宣惠王韓康。宮他收好信件，和公子旅各乘了一輛馬車，急匆匆奔向趙國首都邯鄲。不只一日，就看到了邯鄲的城門，宮他和公子旅在驛館暫作休息，換了身衣服來見趙國相邦肥義。
肥義這會兒正發愁呢，岸門之戰打敗了，趙國雖說賬面上損失不大，戰爭結果讓人頭疼啊，韓國沒救下來，又和強秦結仇，這可怎麼辦呢。就在這時候，門上人報，燕國特使宮他和公子旅求見。肥義立即請他們進來，問明來意，宮他呈上嬴王后所寫書信，道：「齊軍、中山軍攻打甚急，還望肥義大人看在燕趙同盟的份兒上急發救兵，事成之後金寶財貨城池土地全部奉上！」
肥義看完求救通道：「二位啊，此等大事老朽做不了主，容肥義來日稟明大王，便發救兵！」
宮他和公子旅感激不盡：「多謝相邦大人！」
次日早朝，趙武靈王升坐大殿，肥義出班奏道：「啟奏大王，近來齊國、中山國聯手攻打燕國，子之逃竄，燕王噲束手，燕王室如今被困在荊阮方圓不足百里的地方，目今已遣使者入趙求救，未審尊意若何，還望大王明示！」
趙武靈王對這事也挺關心的，齊趙本是宿敵，中山國更是趙國心腹大患，有燕國在還可以牽制齊國和中山國。發自內心的講趙武靈王不想讓齊國得逞，可燕國又實在太不爭氣了，燕王噲辦的那都是什麼事兒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搞什麼禪讓，這讓天下諸侯情何以堪啊。聽完肥義的奏報，趙武靈王問道：「肥愛卿，燕國使者現在何處？」
肥義向前拱手道：「就在殿外等候！」
趙武靈王點點頭：「讓他們進來！」
「諾」
時間不大，宮他和公子旅急匆匆走進了趙國大殿，公子旅偷眼觀看，這趙武靈王，身材魁梧，胸開三尺，腰闊十圍，濃眉大眼，面色淡黑，倒有股子英雄氣概。雙方敘禮畢之後，宮他道：「大王，方今齊國、中山國背棄盟約，連兵攻打燕國，本使奉王后之命向貴國求救，還望大王早發援軍，救燕國百姓！」
趙武靈王點點頭：「嗯，敵軍有多少？」
宮他道：「齊國馬步軍共有十萬人！中山國有五萬人左右！」
趙武靈王又沉著地點點頭：「貴使先下去歇息，且容我君臣商議！」
公子旅本想說點兒什麼，沒想到就這麼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無奈只好跟著宮他出了大殿。
趙武靈王候他們下去之後問群臣道：「列位愛卿有何高見？」
肥義先說話了，他是支持消滅中山國的，有燕國在，中山國就兩面受敵，燕國要是亡了，那趙國東北方的憂患可就大了，想罷他說道：「大王，老臣以為應當救援燕國！」
趙武靈王道：「說說你的理由！」
肥義道：「趙國乃是四戰之地，東有齊憂，西有秦患，中山國像一把尖刀一樣直插趙國心腹，一旦燕國納入齊國版圖，趙國東北方將永無寧日，所以老臣以為此刻正應該救燕自保！」
趙武靈王點點頭：「嗯，相邦大人所言極是，既如此即刻發兵討伐中山！」
班部中有人趕緊站出來阻止道：「大王萬萬不可！」
眾人一看，此人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五官精緻，眼裡透露著精明，正是田部吏李兌。趙武靈王知道這李兌足智多謀，他既然站出來了，肯定有他的道理，立即問道：「李愛卿有何話說？」
李兌上前拱手道：「大王，臣以為不可發兵！」
趙武靈王有些不愛聽，他是想拿下中山國，燕國要是亡了，拿下中山國將會難上加難，想罷他反問李兌道：「愛卿的意思是我們坐看燕國亡國嗎？」
李兌趕緊解釋：「非也，發兵救燕還是要救的，但不是現在！」
趙武靈王追問道：「那何時發兵？」
李兌道：「大王容稟，作為趙國，當然不想燕國滅亡，但我們也不希望有一個強大的燕國，據臣所知，自齊國進燕以來，並沒有進行大的戰鬥，無論是燕國還是齊國，都沒什麼消耗！為今之計，不如坐山觀虎鬥，看著燕齊死掐，等到兩虎疲敝之時，再動手不遲！」
肥義有些不愛聽了，冷笑道：「到時候只怕燕國就不存在了，還怎麼動手？」
李兌道：「燕國立國已經七百餘載，豈是說亡就亡的！」
肥義道：「如今燕王室已經被困在荊阮方圓不足百里的地方，如何和齊國抗衡？」
趙武靈王道：「是啊，李愛卿，如今燕國危在旦夕，現在不發救兵，怕是撐不了多久啊！」
李兌道：「臣有一計，可以讓燕齊相併！」
趙武靈王趕緊問道：「何計啊？」
李兌道：「如今大王好好安撫燕國使者，言明趙國的困難，然後派代郡（河北蔚縣）相邦趙固，從代郡給燕王室供應軍械糧草，切莫捲入兩國爭端。齊軍初到燕國，人心不服，待燕國人奮起反抗之後，大王再發兵不遲！」
趙武靈王仔細想了想，李兌說的確實不錯，如此能夠極大地削弱齊國和燕國的實力，還免得趙國替燕國受兵，一舉兩得，便准了李兌的建議。
肥義來到館驛對宮他和公子旅說道：「宮大人，公子，不是趙國對燕國的危機坐視不理，只是岸門新敗，趙國有心無力啊！不過二位放心，大王已經派代郡相邦趙固從代郡為荊阮的燕軍供應糧草器械，等趙國緩過這口氣兒來，定與燕國並肩作戰！」
宮他一聽就明白了，就是不出兵唄，嘴上還得表示感謝，想罷他拱手對肥義道：「趙國的形勢我們也能理解，有勞相邦大人了！」說著宮他一躬到地，公子旅也在後面禮拜，肥義趕緊把他們攙起來，又客氣了兩句，離開了館驛。
肥義走後，宮他對公子旅道：「公子啊，看來趙國不會發兵了，我們只有去魏國求救了！」
公子旅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二人收拾東西離了驛館，宮他坐在車上憂心忡忡地思考著當前的形勢。剛出了邯鄲城，宮他停車對公子旅道：「公子啊，接下來老夫要去魏國求救，公子就不要跟著老夫去了！」
公子旅趕緊下車道：「宮大人，這是為何啊？」
宮他沉重地說：「恕老夫直言，三晉之中，趙國出兵的可能性最大，如今連趙國都不發兵，韓魏發兵的可能性就更小了！說句不好聽的，燕國這是自己在作死啊，沒有人希望看到一個強大的燕國，他們都希望燕國受到極大的削弱，老夫此去兇險萬分，公子即刻返回燕國，將老臣之意告與太后，讓太后和公子職早作打算！」
公子旅還想再說什麼，宮他早把隨行人員分成兩隊，大部分跟隨公子旅回燕國，宮他帶少量親隨朝大梁奔去。
魏國的魏襄王對天下大勢本來就沒什麼考慮，看了宮他的求救信，知道燕國瀕臨亡國，更不想趟這趟渾水。聽完宮他的話立即喝令拿下，宮他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啊，忙叫冤枉。魏襄王道：「你公然挑撥列國關係，還敢喊冤枉，來人給我把這個宮他關起來，沒我的詔命任何人不得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