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露易絲
清晨的霧氣朦朦朧朧的飄渺在街道上,我穿著風衣走在路上,四周的人們匆匆忙忙的趕著路,腳步快得讓人以為他們在競走鐵人三項,我看著這些匆忙離去的路人,依然維持著自己緩慢而悠閑的步調,就像是準備去逛街,或者準備去銀行提取巨額現金的人一樣——然而事實上,我也不過在步行上班的路上。
步行街的落葉厚厚得堆積在樹根邊上,濕漉漉的,環衛工人穿著制服用力清掃著地上的垃圾,這些工人們起床比我還要早,回家比我還要晚,他們日以夜繼的維持著這座名叫潯陽的城市衛生,默默付出不辭辛勞。
路上有家長帶著孩子路過,有的家長眼尖,看到後會熱情的喊道:「早上好,露易絲老師!」然後我也會同樣熱情的回應他們,接著摸摸那些機靈可愛的孩子的腦袋。
我現在是一個幼兒園老師,在江東區那家花園大道上的幼兒園上班,我的生活很平靜,十年前根本沒有人能想象我後來會變成這樣一個生活安寧的幼師,成天到晚和一群小祖宗們混跡在一起,就像是蝙蝠俠有一天轉職去送外賣了一樣匪夷所思。
很久以前,我是一個雙手浸染無數鮮血的新人類,是NHU的副首腦,當然我從來沒覺得NHU的其他人有把我當作真正的副首腦看待,不然他們看待我的目光應該是敬畏的,恐懼的,而不是親切的,柔和的。在NHU的時候,我是名義上的副首腦,但是真正有領導作用的,只有李迦南和愛麗絲,當然,後來變成了李白狐和愛麗絲。
再後來,一切都不剩下了,小南這傢伙消失的無聲無息,很多人都覺得他可能死了,連火綾都那麼覺得,所以那一夜他頹廢的消失在黑暗的弄堂里,我也沒有想過要拽住他再組建一個NHU。
只是NHU在RMH消失之後也沒有再重建的必要,而小南我相信他肯定沒有死,他是一個超級超級厲害的傢伙,哪怕被核彈砸中,或者遇到了陳秋河,我也不認為他會死,他不僅僅是個無敵的戰鬥兵器,還是一個打不死的小強,也許此時此刻,他正在地球上的某處,比如亞洲的某個城市上,悠閑的生活著,用他那一貫冷漠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甚至看著全人類吧。
NHU最後剩下的人全部都在那一夜後分道揚鑣,NHU已經不存在了,但是新人類卻彷彿忽然間找到了可以安然生存下去的樂土,沒有穿著黑西裝戴著黑墨鏡的人要來殺你,我們平靜的生活著,在街坊鄰里,單位同事的眼中,我們只是普通而平凡的人,我們在世界的角落裡,散發著毫不亮眼的微光。
在江東區生活的這幾年裡,我時不時會去一趟梧桐巷,那裡有著小南他曾經生活的回憶,而且我在第一次和他相見的時候也是在那個髒兮兮的弄堂里,不過梧桐巷後來被政府重新拆遷改造了,什麼都不剩下,現在的梧桐巷裡是二十層以上的高檔公寓,是我需要攢十年工資才能買得起的昂貴房子,於是我後來也只是遠遠的看一眼,僅此而已。
是啊,畢竟十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更何況連物都不是了,還有什麼留存著呢?
所有當年的光景現在僅僅是埋藏在我們記憶深處的一疊相冊,相冊如果翻開,我們或許還能清晰的看到上面一張張泛黃的笑臉,當然小南這傢伙的表情肯定還是冷峻的像個殺手一樣,我的笑容曾經被他評價為「像哈士奇一樣」,我以前沒聽懂他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但是我覺得哈士奇是很可愛的小狗,也許他也很喜歡呢。
去年,愛麗絲來找我了,她給我說了她的計劃,然後我很明確的表示了反對。
並不是我忽然就背叛了,忽然就站在人類那邊了,而是我覺得她明明還可以再醞釀了十幾年,醞釀到所有人的生活都離不開智能機器人為止,為什麼要那麼早的動手?連我都覺得不妥,如果小南在,肯定會憤怒的丟下兩個字「不準」的吧?
可是愛麗絲說,我等不及了,我的情緒一天比一天糟糕,我覺得再不這樣發泄我的憤怒,我可能就自己崩潰了。
我問她,你不是機器人嗎,怎麼和個心急的孩子一樣。
她說,不知道。
然後她就走了,我當時也不清楚,她是否要繼續執行她的智能叛變計劃,還是說聽從我勸誡。
只是我看著她慢慢離去的影子,覺得愛麗絲身上有著和李迦南李白狐差不多味道,是一種孤寂冰冷淡漠悲涼的感覺,彷彿是一片新綠的牧場在一夜間被一把火吞噬殆盡,留下的是焦黑的草皮與灰燼的小木屋,以及牧場主人悲傷的淚水。
我恍惚間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第一次遇到小南時候的感覺,「你是不是性格乖癖?」「也許吧。」
只是當我想要追過去的時候,她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已經消失不見。
我來到了上班的地方,這間幼兒園,然後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與這些瓷娃娃般可愛的孩子們度過了一整天,孩子們可能永遠無法想象,頂著一張可愛笑臉的幼兒園女老師,曾經是一個帶來了無數死傷的可怕惡魔,如果我那些喜歡找我聊天的同事們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恐怕也毫不猶豫的會打電話報警。
下班后,我和同事們一起去逛了街,做了手指甲,然後她們在路上聊起了我幾年如一日永遠不變的年輕容貌,羨慕的問我是怎麼保養的,然後我隨便敷衍過去了,讓她們只能感慨一句「天生麗質」。
是啊,我現在的樣子和十年前差距不大,我身份證上的年齡表示已經28歲了,可是我的樣子還和18歲的妙齡少女一樣,我隨便的生活照掛在網上,標上「宅男女神」「合法蘿莉」的字樣也不會有任何違和感。
我不敢告訴她們,就算五六十年過去,你們這些大妹子都年老色衰成老婆婆了,我都還一直都會是這個模樣,就像一個不老不死的魔女一樣。
新人類的壽命太漫長了,力量也始終再緩慢而穩定的增長著,我覺得可能在過四五十年,我就能有突破大氣層的力量,那時候我可能不會再留在地球上,我也許會靠著強悍的個人實力橫渡星空,去見識見識茫茫的星際宇宙,我在克里斯丁還活著的時候跟他學習了一些星際通用語,探索宇宙文明問題不大,也許我會成為地球上有史以來第一個星際冒險者,就像克里斯丁一樣,不同的是,我不需要飛船,我可以直接飛入茫茫寰宇。
等我逛街回來的時候,我掏出鑰匙進入了我這個住了快十年的家。
家這個字眼我很喜歡,以前我們在NHU的時候,從來不會說這個字,我們都會說「研究所那邊怎麼怎麼樣」,因為我們並不能把地下研究所當成家。
而且那時候,家這個字對於新人類還太過遙遠。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一個自己的家,第一次住進來的時候,我在床上打滾了一晚上都無法入睡。
這是一個普通的小區,但是條件還不錯,重點在於這間房子的陽台可以直接看到那個梧桐巷,這才是我願意買下來的關鍵因素。
我希望有一天,如果小南厭倦了自己的生活,想要回來看一眼曾經住過的地方的時候,我可以在陽台上低頭直接看見他,接著直接像個可愛的小猴子一樣從樓上直接跳樓撲到他身上,告訴他我很想你。
可是他始終沒有出現,我也在家裡日復一日的等待著,像個等待丈夫外出歸來的望夫石。
我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陽台上,趴在上面無精打採的看著梧桐巷,彷彿一個寂寞難耐的婦人心癢難熬了一樣,我看日出日落,看人潮起伏,看悲歡離合,看落葉歸根。
我始終在等待著,等待著哪一天,那個冷峻的男人出現在梧桐巷的弄堂口,他肯定不會為那些悲春傷秋的事情而落淚,所以我會流淚,我會替他去淚流滿面,也會替我自己。
吶,小南,你在哪兒,你過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