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茶水還好喝嗎

  第79章 茶水還好喝嗎

  科舉考試的所有試卷都被燒了,這麽大的事情,民間竟然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


  承乾宮偏殿,皇帝坐於上位,臉色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陰沉來形容了,那得叫做烏雲壓頂,檣傾楫摧。


  皇帝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也得到了一封密函,密函上麵黑紙白字寫著,東宮太子妃娘娘所作所為,時間地點,一清二楚,雖然目前為止隻是一封密函,但是真到這個地步,也已經半信了。


  “朕的好孩兒啊,你管教的人,你的後妃,居然敢做這樣的事,你這不是等著下台呢嗎?”


  大梁曆律有言:凡以惡劣之手段進行阻撓科舉考試相關行為,皆殺之。


  然而,這已經是對皇室獨有的恩典了。為了避免哪個喪心病狂的皇室子弟對科考卷子痛下毒手之後真的因為這條曆律讓皇族上上下下全族都被殺,皇室對本族內的人的懲罰的範圍縮小了極多,僅讓一個人承擔責任,但是。


  “父皇,這件事另有隱情!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保證給您一個真相。”


  皇帝橫眉倒豎,“真相?!全天下的科考子弟都等著放榜呢!你給朕什麽真相能對得起全天下人?!”


  皇帝喘了口氣,繼續嗬道,“時間無非也就是你拿來找替罪羊的時候,你說到底還是要保那個沈時荇是嗎?就算她再沒腦子,再害你,你也沒話說,是嗎?!”


  太子臉色沉靜,緩緩道出那日的記憶,“科考學子的試卷,並沒有放在書房。”


  皇帝的臉色一僵,旋即漫上來極其明顯的喜色,“真的?”


  太子的膝蓋都跪禿嚕皮了,稍微挪了個地兒,鬆快了鬆快,才道:“書房確實平常用來存放比較重要的書文和物品,但是,此次科考是兒臣第一次主持,把關,自然要萬分謹慎注意,平常放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現在已經交給禮部的科治司存檔謄抄備案了,父皇請放心,名單禮部正在整理,下午就能呈上來。”


  皇帝的心緒轉了幾轉還是覺得這件事不像是真的,太子真的這麽幸運,有警惕性,把科考學子的試卷都提前轉移,沒有讓這場大火毀了學子們多少年的一朝心血,他都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好!好!好!”


  一天後,科考的名單在紫禁城的東城門口、西城門口各設一個大榜,由太子本人撰寫的名單張貼在其上,上好的宣紙上麵的一個個名字,怎麽看怎麽讓人感覺心潮澎湃。


  “小餘!小餘!你上了你上了!我的天呐……”


  “黃兄快來看,你的名字在這兒!”


  “真的嗎,我真的考上了!!!!”


  ……


  喬裝打扮過的沈時荇看上去氣色很好,跟幾天前的樣子大相徑庭。她一臉沉寂站在那裏,而周圍的人都是滿臉熱烈興奮,你一句我一句交流得熱火朝天,他們口中的中心人物,正是站在這裏冷眼看著這一切的女人——沈寰。


  沈寰,奪得首魁,位列狀元。狀元的金牌子就在馬上趕來的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的手裏,時辰差不多了,大太監的腳程慢,也快該來了。


  今日的人皮麵具戴得匆忙,耳後有些不是很服貼,她的後槽牙緊緊咬著,努力忍著耳朵後麵強烈的不適感,不能撓,不能抓,亂碰的後果很可能是當著所有人的麵麵具脫落,青絲盡落,除了暴露她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女人參加的科考之外,她也就崩盤崩了個徹徹底底。


  “隆——”


  “咚——”


  “隆——”


  兩重一輕的鼓鑼敲響,嘰嘰喳喳或興奮或失落地聚在一起的學子們都安靜了下來,大榜的背後緩緩走過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個眼熟的太監打扮的人,那根拂塵還拿在手裏,除了這個,還有一塊牌子,和一道聖旨。


  很快,沈時荇走到了人群的外圍,不再是遠遠站在一旁了,她的個子不算太矮,但是站在她前麵的兩個男子卻比她的整個都要大上幾個型號的樣子,她沉默地看了一眼,判斷這裏根本擠不動,轉身打算重新走出去,換一個地方再往前走走的時候,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


  “沈寰!沈寰在哪兒!?”


  “哪個是沈寰?狀元大人——”


  人群中七嘴八舌或高或低議論起來,都在找沈寰,沈時荇已經走到了一個還算能隔著一堆人望見那個太監的人的頭頂的地方,踮起腳尖看了一眼,隻見一塊雕得華貴雕得精致萬分的一塊純金的“狀元牌”被他舉著,很顯然,他現在在找狀元的人,然後把這塊牌子給人。


  她的聲音特地調過,喝過那種藥能暫時變聲,沈時荇咳嗽一聲,音量不算大,也不算小,淡淡道:“我在這裏。”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轉向了她,並自動閃出一條通往那塊牌子的道,她的眼睛一眯,看了一眼身側的幾道明顯過於炙熱的眼神,但也隻是掃了一眼,隨即神色如常走到大太監的身邊,抱拳作揖,嘴裏高喊皇上萬歲,大太監手裏的聖旨隨之平展開來,語調悠揚地響起,“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沈寰高中狀元,實為我朝之幸事,今特賜下“狀元牌”一枚,往此後進宮麵聖,初心不忘,時刻鞭策自我,為國為民。”


  “沈寰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時荇的頭磕的真情實感,頭還在地上,雙臂已經高舉著,等著大太監把手裏的聖旨遞給她以後,她才直起上半身,雙手接過了那塊“狀元牌”,大太監之後親手把她扶起,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表示看好,又隨意寒暄幾句吉祥話,無非是什麽“高中狀元郎真是才華了得”、“恭喜高升”、“全靠狀元大人扶持了”之類的話,人皮麵具之外的沈寰笑得發自內心得恭謙,連連不敢,人皮麵具之下的沈時荇皮笑肉不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是好惹的人的氣息。


  大太監正準備笑一笑就走了,忽然看見了沈時荇的背後的一個人的臉,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腿霎時軟得想跪下去,卻看見那人高昂著下巴,手指矜貴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大太監趕忙止住自己打著顫的腿,佯裝鎮定,又笑了一下,才轉過身走了回去,沿著他來時的老路,人最後消失不見了。


  人群中慢慢恢複了最開始的那種喧囂,落在沈時荇身上的眼神卻變多了,她不能再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切了,她轉了個身,沒回東宮,她去了一條繁華熱鬧的街道,路邊的商販迎著初升的太陽洋溢著一張張明媚的笑臉,仿佛自己的身體裏自己的生命裏有著無限的朝陽和氣息,她的眼神淡漠掃過,卻略顯形單影隻,即便是把自己藏在這樣摩肩接踵的人群裏,她也總是格格不入。


  沈時荇早上睜開眼的時候,身側整齊得不得了,她半夜睡覺向來有著不安分的習慣,如果床鋪整齊成這個樣子,那隻能證明,她一夜沒睡。沈時荇平躺著,兩眼專注地看著床轅木枝光澤細膩柔軟,平靜眨了一下眼睛,她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腦子才忽然開機——今日放榜。


  可是,她不準備去看。


  如同一個年邁,步入膏肓的老人,她的動作說不上遲緩,但是處處透露著疲憊感,所有的事情都是一點一點慢慢在做,甚至有時候會停在那裏,想半天,才繼續進行。


  上午巳時中,距離吃過早飯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她有點兒餓了,想去小廚房找點吃的,走在路上,忽然聽到耳邊掠過一陣風聲,可是她的心思已經無所謂了,她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她就是在放任自流,走到哪,算哪。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似乎後知後覺開始回味剛才的那個聲音,她該警惕地環顧四周才對,可是她沒有,她隻是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得去小廚房喝點水再來,最好再那點兒小點心,她還有點想吃甜食,也好充饑,這才想清楚,重新邁開腿走起來,耳邊的那道掠起的風聲又忽然而至了一次,沈時荇呆在了小廚房的門口,忽然轉身跑去了自己的房間。


  ……


  人皮麵具戴得匆忙,她的心思也完全沒在地方,戴得實在是潦草,眼前的街道因為人群擁擠,在初秋的上午和陽光的作用之下,她的身上慢慢起來了一點溫度,人皮麵具戴在臉上的不適感反而更加明顯了,她側臉看了一下眼前這個巨大的茶樓,沉默一瞬,抬腳邁了進去。


  腳步聲響起,察覺到身後的人跟了上來,沈時荇才準備隨意選定一個廂房,張口的時候,音色還是變過聲的男聲,“要一間茶室,三個時辰,多少銀子?”


  掌櫃從賬本上抬起頭來,仔細一打量——這樣的大單子,少見,聲音聽著陌生,他抬眼笑了笑,笑得潦草,“誒呀,茶室價格太貴了啦,你選一個外麵的雅座好了啦。”


  沈時荇身上披的是隨手拿的一件衣服,是前些日子太子丟在她的房間的袍子,上麵什麽花紋都沒有,雖然是純正的墨藍色,但是外層泛著些白,看上去並不讓人感覺地位如何。


  沈時荇眉頭一擰,沒想到在這個世界能碰上了看不起人的事兒,她本來就糟心,一向是不願意傷害無辜的螻蟻來獲得什麽成就感,她低眉看了一眼掌櫃手邊放著的一盞冒著綠煙的龍井,手指一彈一顆藥丸悄無聲息落入然後無色無味化開,沈時荇彎了彎眉眼,好好又重複了一遍,“要一間茶室,三個時辰,多少銀子。”


  掌櫃的聽見這個,知道碰上了好麵子的,其實他也不是因為看不起人,純粹是上頭那位把價格定得實在是高達千金的離譜價格,他也很無奈,但是時間一長,自然也因為絡繹不絕的生意生出來一些驕矜的傲氣,平時慣不會去拿正眼看人,掌櫃雙臂撐在桌麵上,往後一推,後背靠在了椅子上,環抱了手臂,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晃了晃,沈時荇的耐心快用完了,抿了一下唇就想轉身走掉,卻看見掌櫃順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她轉了個身,又走回來,笑道,“三兩銀子,一個時辰?”


  掌櫃的喝下了半盞茶,搖頭晃腦,做了一個否定的手勢,沈時荇的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大了,“難道是三十兩銀子?”


  掌櫃的徹底咽下所有茶水,扯著嗓子說了一句,“三百兩,一個時辰,怎麽樣客官,來一間吧。”


  沈時荇聽見這個,點了點頭,伸手拍在桌麵上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又拍在桌子上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最後拿出一張,學著掌櫃的剛才的那副嘴臉,“掌櫃的,來一個時辰。”


  掌櫃的登時接過銀票,一手湊近自己的眼珠子仔細查看了起來,一手伸到抽屜裏拿出一個令牌,根本顧不上搭理繼續沈時荇了,“客官上樓左轉,拿牌子喝茶即可。”


  沈時荇伸手拿過牌子抬腿就上了二樓,按著上麵的牌子進了其中一扇門,她看著裏麵的設施,還算能看,她直接伸手撕了臉上的麵具,隨手丟開,坐在了地上的蒲團上,茶室收拾得幹淨,剛才彈出去的那顆藥丸的功效……


  忽然聽到樓下一聲尖叫:“啊————”


  還怪淒厲的。


  藥丸沒什麽功效,無非就是讓人冷汗直流,腹部絞痛,且持續時長高達一天,人隻要疼這麽一天下來,不死也得虛脫,沈時荇的心情竟然因為這聲尖叫好了不少,門口響起敲門聲。


  “客官,茶水準備好了。”


  沈時荇百無聊賴開口,“放門口吧。”


  門口的人似乎是頓了一下,猶豫到底該不該說,沈時荇懶懶出聲,“怎麽了。你還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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