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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計劃(六)

  「申圖疆你也應該慶幸,申不害從來就不是池中之物,你總算保全了一個兒子,對不對?」這話她非要遞出來,她非要讓申不古在這時候對父親留下的只有憎恨。


  「申不害可比你這四個兒子有骨氣也有運氣的多了。就算他不執掌臨陽派,也不會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的。」這話倒不虛。


  申圖疆眉目間一片慘然,也隱含兩分安慰:「我總是對得起婉兒了。」


  傅蕙娘笑著打斷了他:「不,你誰也沒有對得起。申圖疆,你這人,看似鐵腕,實際上脆弱不堪。你這五個兒子,哪個對你不曾怨懟?你以為你口中的婉兒是楚楚可憐,委曲求全,都是為了你?不是,她只是眼看著自己和兒子的人生都那麼無望,自己所託非人,不如一死了之而已。」


  「這個家你掌的一塌糊塗,要是我,斷然不會落得如此的。」她說話毫不留情。「不信你就問問吧,這幾個兒子,來生可還願意做你的兒子?你的妻子,來生還願意做你的妻子么?縱你風光無限,人心卻不得寸縷。」


  「所以,申圖疆,你該死,像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她眼神看向申不古和申不今。「你們兩個是在等我動手嗎?還是想看我羞辱你們的爹?哈哈哈!」自出生,她從未如此痛快過,她痛快的幾乎就要入魔!


  申不古一言不發,以指化刀削去自己一縷頭髮,旋后將指頭直插入心中,這一番舉動自是取割肉還父的意思,那一縷頭髮,便是還了。他是果真恨上了申圖疆的。


  申不今卻道:「老四糊塗,父親便是父親,我從未怨怪過父親。」此話才落,也自絕身亡。


  申圖疆更不曾想,自己最不在意的兒子,卻是在最後唯一說不怨他的人,這個兒子素來不多言話,不管派內事務,一心修道,也不承歡膝下,自己對他是從不曾有多少關愛的……


  申圖疆痛苦難辨,傅蕙娘卻笑了:「申圖疆,還有什麼遺言沒有,想不到阿,你的遺言,卻是我來聆聽了。」


  申圖疆半晌未有說話,最終只化為一句:「你說得對,我糊塗……只盼姑娘,對不害手下留情!」說完便抬掌向自己胸口打去,傅蕙娘不曾攔著,她沒有打算讓申圖疆受身上的痛苦。


  殺人莫過誅心,身上的痛,哪裡及得上心裡的痛?

  這一掌是風雷之勢,若砸下去,申圖疆定然是筋骨碎裂的了。「爹。我亦不曾怨恨過。」


  傅蕙娘抬首看過去,原來申不害不知何時,已站在高處,她卻毫無所覺。但申圖疆這一掌,申不害卻不曾阻擋。申不害的話入了申圖疆的耳,申圖疆便是笑了,只不過那鮮血難止。


  申不害從高處飛下,面色難辨,看向申圖疆,只見申圖疆面含十分微笑,像是已無牽挂,竟氣絕了。「傅姑娘,我能否將家父的遺體帶走?」


  在申圖疆死時,傅蕙娘感覺到心頭大石落下,卻一陣空落,更兼見著申不害,一時間五味陳雜,只說:「好。」


  申不害便跪著將申圖疆的遺體抱起,傅蕙娘喚住了申不害。「申不害。」可是這一喚之下,卻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問什麼,囑咐什麼,交代什麼。申不害步子一頓,卻什麼都沒有等到。


  「你走吧。」


  申不害的步子不再停留,石台之上是申門四子縱橫交錯的冰冷屍體,等到申不害從台階上步出此處,傅蕙娘才將這裡的阻礙卻除了。待會兒進了人,就會瞧見這四具屍體,至於他們究竟作何想,她卻管不著,也不要管了。


  沈靖綏也從台階上來了,「妹子,快走吧。這裡要撐不住了。」


  傅蕙娘跟著沈靖綏出了這洞穴,出去時卻是中午,烈日當空,似乎這世上的人們不論如何折騰,究竟如何苦難,那一輪太陽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不會受一點影響的。


  「沈大哥,我大仇已報,心裡卻空極了,你說,這是為什麼?」行走半日,她終於開了口。


  「或許報仇是無用的,因為它不能讓失去的回來。」沈靖綏撫上她的頭頂:「我很難過,我不能幫你一分一毫。」


  沈靖綏說的是她的心,她知道,是阿,心病,誰也不能幫她一分一毫的。人死有靈,只要她有機會進入冥界,就能找到她爹,可是她娘是妖,沒有了,便是永遠的沒有了。


  她突然覺得,縱使申門陪葬,她的娘也回不來了。


  「可是,沈大哥,我不能再往前看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仗要打,我不能往前看了。」她不能放任自己……


  沈靖綏看著傅蕙娘面上的幾分茫然和故作堅強,實在忍不住,將人摟在懷中。「是阿,我是追隨你的小兵,還要等著你的召令呢。」沈靖綏想說的是,他時刻都在,她明白的。


  她得振作起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她仰臉笑道:「那當然了!」


  辭別沈靖綏后,她就直奔崑崙,自上次和賀練師別後,賀練師就要求她直接去他府上,免得他在天九盟事務所來回奔波。此刻她就在賀練師的庭院內行走。


  不多時就到了賀練師的屋子,這不是客廳,是賀練師的書房,裡面整潔地不像話,兩側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賀練師就在正中飲茶,那茶也不是靈茶,而是凡間的極品大紅袍。


  「練師大人,別來無恙阿。」


  賀練師一扣茶蓋:「喲,幾日不見,嘴都變甜了。」


  她不客氣地走到賀練師面前,用茶壺斟滿一杯輟飲。「都是託大人洪福阿。」說著嫌棄地看向茶湯:「大人這茶補腦么?我腦子快不夠使了。」


  賀練師就眼看著她放肆,笑道:「補阿,怎麼不補。」


  她哼出一聲:「大人在我身上費心算計,值得么?我在這裡拼死拼活,大人卻好,隨手給了申不害一個寶貝,讓他作壁上觀。萬一申不害給我殺了,我找誰說理去?」


  不錯,申不害能瞞住她,一定是靠著賀練師,至於賀練師為什麼這麼干,無非是因為她和申不害天生反骨,怕他們不受控制,連成一氣,賀練師對臨陽派的謀划,就都落空了。


  而今,申不害就算再對她心有好感,眼看著她殺了他爹,總不會再和她站在一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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