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他睡了,請不要再吵醒他
第296章 他睡了,請不要再吵醒他
六月天,有些燥熱,以濛扶著之諾一起到醫院的院子裏走走散散步,他看見有醫院的家屬小孩子吃著冰激淩,還打趣的問,“天這麽熱,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以濛努力笑著說,“我買一個吃,總有一半會被你搶去。”
聽她這麽說,想到兩個人小時候的趣事,之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打趣她,“明明是你總搶我的吃,這時候到時怪到我頭上來了。”
醫院裏有一棵香樟樹,之諾看見了,就指著那棵樹對以濛說道,“我們過去坐坐。”
茂密的香樟樹,在這樣的炎熱的夏季撐起一樹的濃蔭,正午時分,陽光窸窸窣窣地落在樹下的人身上。
坐在樹下乘涼休息,之諾說,“帝家的宅院裏也有這麽一棵香樟樹,不過那棵香樟樹和這比起來要絕對枝幹粗得多。但聽向玲說,那棵樹前年已經砍了。”
以濛手扶著醫院裏的這棵樹,仰頭向上望的時候,被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以濛,昨天葛女士和你說的話,你也沒有必要介意,你認她也好,不認她也好,我都聽你的。”他最近說話都直接的很,想到什麽說什麽,隻擔心這一秒鍾不說,自己就不再有下一秒了。
拉她坐到自己的身邊,看著醫院裏不同的病人,從年幼到年邁,仿佛他對生死已經沒有了大的苛求。
之諾說,“這麽多年,總是我替你做決定,現在和以後你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來做決定。相信你,會比我做的決定要好得多。”
“7歲到20歲,你總是最先選擇,你總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就做決定,甚至替我選擇,現在這麽幹脆的說不想幫我就不幫了,怎麽行呢?小時候我生病快死了,你就一直說沒有以濛我怎麽辦呢?那個時候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活過來想陪著你,但是,你卻不能陪我了。”
寧之諾搖頭,“蘇以濛和寧之諾不一樣,濛,你比我堅強的多,不論沒有了誰,你一定會好好的,比誰都好。”
“對,我會好好的,像你說的那樣過得比誰都幸福。”
聽到以濛說的話,寧之諾突然就笑了,“隻有你明白我現在最想聽的話是什麽,也隻有你每次說出來的話都讓我安心。”
他們的默契還在,生來就有,即便一個人死去,也不會被隔斷。
以濛伸手遮住從樹葉間隙落下來的陽光,對身邊的人說,“之諾,有時候我覺得這是個夢,說不定什麽時候一醒過來就又回到了我們小時候的那棵香樟樹下,或者又回到了中學的時候,我每天放學在學校門口等你來接我回家,一起做作業,周六周末一起和向玲,向珊在一起到處嬉鬧。”
他輕拍她的發頂,“那是夢,是夢就要醒的,我可不想再放學的時候接你,還要騎自行車,太累了。讓我歇歇吧,濛。”
“好,歇歇吧,沒有再會為難你,也再也不會有什麽痛苦。”
閉上眼,寧之諾和以濛背對背坐著,之諾靠在她身上,像是睡著了。
這樣寧靜的午後,讓以濛總想到自己小時候在的那處荷塘,夏天來了她和之諾就愛在那兒做作業,中午困得厲害,做作業的兩個人總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那個時候,即便犯困睡著,之諾總是比她先醒過來,叫不醒她就縱容地幫她把習題做完,然而現在是之諾睡著了,該她來叫他了。
“之諾。”
“以濛,我累了。”
“那就睡吧。”像是曾經他對自己的無條件縱容一樣,她也想縱容他一次。
——不能再這麽折磨他了。他一直都不想在醫院呆著的。
下午,護士讓之諾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以濛幫他去辦理出院手續,排了很長的隊,看過那麽多病人家屬臉上絕望的表情,她覺得自己等了太久。
重症患者出院手續有些複雜,再加上靜安醫院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以濛畫了很長時間,回病房之前,想到之諾沒有吃東西,她特意買了他愛喝的核桃粥。
隻是,以濛不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當自己回去的時候,麵對的是一個空無一人的病房。她找前台的護士問話,護士詫異,“病人中午醒過來以後就已經離開了。蘇小姐,您不知道嗎?”
“離園手續那麽複雜,怎麽可能……”以濛反問。
“是這樣的蘇小姐,因為6月4號你們已經辦理過出院手續,即便出院後推了一天,也不用再繼續補辦出院手續的,那天辦理過的出院手續是有效的,可以用。”護士奇怪,“我一早和患者說過的,他沒有告訴您嗎?”
以濛怔了怔,沒有說話,她沉默著將自己買回來的核桃粥放在已經空了的病房內。
像是沒有聽到身後護士的關心問候,以濛重新回到了也一直以來寧之諾所在的病房。
關上門,她坐在那兒坐了很久。
到現在,她才突然明白,今天上午他怎麽會和她語無倫次地說了那麽多的話,她要出門的時候,他下牀送她,就那麽站在地上對她微笑。
她以為他想說什麽,他說,“沒什麽,就想再看看。”
之前的以濛還戲謔說,“住了這麽久的醫院病房有什麽可看的,這下我們馬上就會出去了。”
當時的之諾隻笑不說話。
現在的她才突然明白過來,他想再看看的不是病房,而是她。
他想要離開她了。
寧之諾想去哪兒?寧之諾一個病人要去哪兒?以濛真的不知道。
病房裏他的幾件衣服留在那兒以濛收拾了一下,想給他帶到了帝家,隻想在哪天找到他之後親手交給他,說不定還能奚落他一陣,“之前你總說我丟三落四,現在你不也是這樣。”
知道之諾找不到後,向玲什麽都沒想直接現在靜安醫院上上下下找了個遍。
她總覺得,之諾一個病人,他能去哪兒呢?這麽一會兒工夫,也就隻能在醫院裏避一避了。
但是,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錯誤的。
她又說,“以濛,不然我們報警吧。”
“失蹤不超過二十四小時,警方是不會立案的。”
之諾不見了,連葛婉怡都聞訊趕了過來。
向玲,葛婉怡,顧廷燁,霍啟維……所有人本是為了送病人出院,卻沒想到來的時候病人已經不知道了行蹤,所有人都在想辦法找之諾。
因為他們更清楚,他那樣的身體根本撐不了多久。
整整幾小時後找尋無果後,以濛收拾好在醫院整理的寧之諾剩下的衣物,她說,“你們別找了,他既然想要離開這兒,就不會讓你們找到。向玲,你把他的衣服拿回去,還是我去看看,也許靠著我和他的一點點的默契,能找到他在哪兒也說不定。”
“以濛,你一個人去太……”向玲剛要這麽說,就聽顧廷燁直接打斷了她,“讓她去吧。”
“那你找到了之諾,一定要和我們聯係,以濛,記得電話。”
“好。”
A市,夕陽西下,以濛乘了公家車。起先順著她的記憶走,幼年的記憶從帝家老宅的那條巷子,小學,中學,高中……
以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的路,看了路上多少的人。但是,唯獨沒有之諾,連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去的中學後麵的假山都去了,沒有他的身影。
隨著夜幕降臨,以濛找遍所有的可能之後,她終於明了自己大概是要永遠是去他了。
6月6號淩晨,他們到警局報案,警察立案後在A市展開大麵積地對之諾的尋找。
6月6號晚上,下了這個夏天A市前所未有的一場大暴雨,大雨從6月6號晚上開始下,持續了整整四天四夜,像是上天隱忍了莫大的悲傷一樣,6月6號晚,她開始痛哭不停。
A市臨江,江水翻湧,堤壩失防,導致A市郊區下遊的很多小村落都遭受了洪水之災。
一時間A市成了全國抗洪救災的熱點,網絡,報刊頭版頭條,甚至是一打開電視機和一打開手機,所有的新聞焦點都是‘萬眾一心,抗洪救災。’
人人都說,這場暴雨來得突然,也來得奇怪,六月剛開始,上天就給人們開了這麽一個莫大的玩笑。
郊區不少的鄉縣和鎮受災最嚴重的,房屋被毀,田地被淹沒,甚至妻離子散。
以濛坐在老宅的沙發上看新聞的最新播報,看著窗外還是不肯輕易停下來的雨水,臉上的表情很淺很淡,像是失神但更像是麻木。
電視機開著,向玲進來合了傘放到一邊,見以濛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雨出神,她歎了一口氣先把腳上的雨靴換了下來。
最近,忽然和向珊失去了聯係,向玲給她們公司打過電話,說是到外地出差去了,剛坐下就跟以濛抱怨說,“向珊出差了,怎麽都不和我們說一聲呢?至少也應該和你見一麵再走也不遲啊。”
電視機的銀屏上,全都是播放尋人啟事的,以濛一條一條地看,神情默然而嚴肅。
“向珊既然出差,那我就陪你在這兒住。這麽大一個院子,以濛你一個人住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