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朝聖,我來接囡囡回家
第319章 朝聖,我來接囡囡回家
烈日炎炎,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行一步,如此往複,直到第三步的時候,和所有的教徒一樣雙手離開胸前,與地麵平行前伸地跪拜,全身匍匐在地,額頭一直扣在冰冷的地麵上。
於灝站在一邊看著,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這段路程太長,藏民聖教徒的跪拜祭奠方式太過勞累。
以濛卻從沒有放棄,從山間盤旋的路上三步一跪拜,直到自己筋疲力盡,都沒有停歇。
這是她欠之諾的債,不能不還給他。
從路程的尾端,一直到布達拉宮前的寺廟,以濛不知道自己跪拜了有多少步,她隻知道烈日炎炎下,將大地都快考得要劃掉了。
從山頭到山尾的路上,整整三百多步,一百多次誠心的跪拜,這大概是送自己的親人離開最誠摯的祭奠法。
潔白的額頭磕地青紫,泛紅甚至都出了血絲,以濛絲毫不在意,完全筋疲力盡後被於灝攙扶著走進寺廟,向昨天一早放在這兒的之諾的骨灰壇上了一炷香。
以濛跪在一邊,西藏寺院的大師,在她耳邊念誦著經文。
為之諾點了一盞酥油燈,以濛最終還是將之諾的骨灰取走了。
登山,不是最高,但是可以看見蔚藍的天空中飛揚的經幡,天上有鷹翱翔的蹤影。
站在高處,以濛俯瞰著整個西藏的景色,她知道是時候要和之諾說再見了,抱著他的骨灰壇,她站著沉默了很久,可,她心裏明白,既然已經不在了,就應該滿足他最後的願望。
站在山巒上,風很大,將西藏的經幡吹得嘩嘩直響,伸手將以濛的骨灰壇打開,她用雙手捧出之諾的骨灰讓之隨風散在了山巒間。
那時,有鷹地鳴叫,天空湛藍湛藍。
雙手間不斷被風吹散的一切,讓以濛想到曾經。
想到曾經那個少年對她說過的話。
——濛,不管在什麽時候,我懂你的一切,懂你的內心,真的,像是什麽都不用說出來就能立刻完全給明白。
——說好了的,我會陪著你,你也要陪著我。誰都不可以留誰一個人。
——喜歡是什麽都不要緊?也不用明白,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濛,我死了,把我送去西藏吧,我想看看那裏的天空,我想知道那裏的旌旗翻湧的樣子,讓我聽一聽那裏的蒼鷹的鳴叫。
——和帝先生在一起吧,他能給你我所有都不能給的,他比我還要愛你。
——以濛,你們生的孩子該叫我什麽呢?是叫我舅舅的吧,等到我不在了,不要忘了帶他在每年的清明節來看看我。其實,我隻是不想太孤單,畢竟,除了你,我還有什麽呢?這樣也好,我的願望不多,隻要你能好,我就很滿足,很滿足。
隨著骨灰散落在山穀裏,以濛站在那兒,仿佛因為最終的告別連時間都慢了下來,像是影片中永遠地長鏡頭,她靜立著不懂,忘乎了所有。
起風了,山間的風越來越大,以濛看著經幡在高高的天空中飛揚,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的十九歲少年的微笑。
——之諾,如果有來生,我們還要做雙生,不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姐姐,替你承受這一切,保護你,讓你遠離這些掙紮和病痛。
將戴在手上的手套取下來,上麵還沾染著之諾的骨灰,以濛將手套放入骨灰壇中,將他交給了身邊的於灝,“既然他們要下葬,就把這些送回去給他們讓他們下葬。”
怔了怔,於灝半晌後才應了一聲,“好。”
他以為這個女孩子會哭的,至少在看到身邊有人用同樣的方法在送別自己親人的時候,都是哭訴不斷,眼淚留個不停。
這樣的地方,白雪的聖潔,映襯著冷風,和一切朝聖的氣息都讓人由衷的感到祭奠的悲涼。
可眼前的女孩子沒有哭,她隻是循序漸進地做了一切她完全該做的,冷靜沉默地不像話。
寧之諾逝者如此的葬禮,大概是罕見之至地沒有安寧到連哭泣聲都沒有的葬禮。
下山,再返回他們住處的途中,跟在他身邊的以濛也無比的安靜,她甚至有幾次在於灝出神的時候,提醒他腳下的山路路滑。
熟識了這樣的她,於灝在下山的返程中一直在想,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冷靜到連情緒起伏都沒有的人呢?
這樣固執倔強的堅強,強迫著自己,到底撐到什麽時候才是她的真正極限?
可,很快於灝就明白了他身邊的這個抗壓強到他都佩服的小女孩兒並不是如她表麵一樣,永遠都超出年齡的無堅不摧。
轉山,轉路的山腳下,他走了兩步,就發現身邊跟著她的人不走了。
眼淚,隻有一滴,從他身邊人的臉上一點點滑落。
第一次看到以濛流淚,嚇壞了於灝。
卻在順著女孩子視線回頭的那一刹那,於灝豁然明白。
隻因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帝燁玨似乎站在那裏很久。
經幡飛動的西藏,天空那麽的藍。
——阿濛,隻要你回頭看看,我一直都在。
這是帝燁玨兩年前對以濛說過的話,盛夏的西藏,以濛在恍惚中驟然回頭的時候,沒想到就那麽應驗了。
二十四歲的以濛是個過度理智的人,甚至有些過渡成熟的無趣,即便內心存留的一點點夢幻也被現實虐殺的幾乎不再剩下什麽了。
但是,不論多久,不論她今年幾歲,帝燁玨似乎一直能滿足她的某種希冀。讓她在殘酷的現實中,還保存到最後的一絲幻想。
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來得快。
這一刻以濛掉眼淚,說不上是為什麽,有為之諾逝世的心痛也有為自己無助的莫名委屈還夾雜著很多複雜的情緒,翻滾著最終湧向了她的眼眶。畢竟,情緒這種東西是不受控製的,可這些情緒,隻有在看到帝燁玨的時候她才能完全的發泄出來,不再壓抑。
山路崎嶇,不遠處的廟宇裏有鍾鼓聲敲擊的聲響,沉悶,壓抑,卻久久回蕩在這樣空曠的山巒間。
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失去了向前走的動力,以濛站定不動,她不過去,因為她心裏明白他會過來的。
就那麽看著帝燁玨一步一步地向她走過來,以濛隻掉了一滴的眼淚早已經風幹在了風中。
伸手,在他就要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帝燁玨感到被他妻子柔軟的手緊緊握住後,她的手竟然意想不到的溫暖,每次都是要替她來暖手的。
一味覺得以濛的手無比的溫暖,帝燁玨忘了是他的手太冰了,站了那麽久,隻為等她下山。
“阿濛。”他用冰涼的手指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後,一直巧言令色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麽。
錄音記錄裏他妻子淺淡的嗓音總在他耳邊徜徉,本來有很多話要對她說,在見到她以後,卻什麽都難言地說不出口。
和往常不同,倒是話少的以濛,在回去的路上主動和他說話。
“累嗎?”
“冷嗎?”
“連夜的飛機一定困倦。今晚,好好休息一下,隔幾日我們再回去。”
“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指,帝燁玨嗓音依舊帶著病中的沙啞。
聽他咳嗽越來越厲害,以濛說,“別說話了。”
於灝還有‘盛宇’的事務要打理,沒有和簡赫停留在這裏,當天就和簡赫一同向A市趕回去。
因為以濛帶著之諾的骨灰失蹤,寧之諾的葬禮不得不拖延到了6月30號,寧家給寧家長子的葬禮,不論目的是出於什麽,場麵必然不會小。
向珊和向玲在之諾的葬禮上碰麵,向珊看眼前淚流滿麵的人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了漠視。
原本有血親的姐妹,到現在竟然悲愴地一句話都不說了。
7月1號。
安家在整理安琳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有關於寧之諾的東西,本打算直接將之丟棄,但是每次在安夫人看到女兒的遺像的時候就覺得內心滿是不忍,沒有敢讓安老先生知道,直接送到了帝家。
向珊莫名地接到這些,莫名其妙地將安家傭人整理的紙箱打開後,看到無數的信件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信,全都是親筆所寫的信件,和寧之諾從小一起長大,之諾的字又寫得好,她一眼便就從信封上認了出來。
這些信一封一封的開口完全用膠水粘黏好了,是封口的,看這樣向珊就知道安家沒有人拆開過這些信。
之諾的遺物,向珊並不知道這些在外封寫了日期的信件是之諾曾經分別寫給誰的,畢竟信件的數目太大,一封一封整齊地放在收集紙箱裏。
之諾葬禮剛過一天,這些遺物按照他們家鄉的傳統是全都要燒給逝者的,以濛不在A市,向珊將這箱信件抱上了車,打算到墓地去燒給之諾。沒有窺探逝者隱私的好奇,她看到這些密封的信,封麵沒有署名寄給誰,說明之諾並沒有想要給人看。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抱著這紙箱上車,沒有抱穩,紙箱晃動,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