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錢幫
是夜,還是那條官道,還是那個羊雜碎的攤子,梁緒正坐在長凳上吸溜吸溜的唑著他的羊湯,老漢手下的刀正在奪奪的響著,一段又一段的羊腸被他切碎開來,丟進那翻滾著的大鍋里,又伸手取了一塊肝,仍舊奪奪的切著。梁緒唑了小半碗羊湯,忽的停下了,與那老漢道:「再給我加一碗酒」
老漢應承著,將已經切好的羊肝丟進鍋里,然後轉身打了一碗酒,噹啷啷的放在桌上:「一碗酒兩文錢。」
兩個銅板已經從梁緒的手中飛出,掉進了老漢裝錢的盒子里。
老漢沽了一碗酒,神色怪異的看著梁緒,然後把酒擺在了他的面前。
面前這個年輕人他不是第一次見了,這人衣著上品,武功顯然也是上品,這樣的人定是出身顯赫,而出身顯赫的人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追求生活的品位的,上次梁緒要了羊雜碎卻只喝了羊湯就可以看出一二。梁緒卻不然,他先是軟磨硬泡的要和一個殺了人的叫花子喝酒,然後又回到這羊雜碎攤子,仍舊只喝羊湯,更是要了一碗酒,這酒定然是劣質的酒,入口沒有好酒那般綿柔,也談不上香氣撲鼻。
梁緒似乎還不滿意,看了看酒,嗅了嗅,然後又對老漢說道:「今日看來也就我一個客人,老漢不如一起來飲酒?」
「老漢小本買賣,今日客本就不多,吃了酒就沒有賺頭了。」
「哈哈哈……」梁緒依然尖著嗓子笑著,大手一揮,又是兩枚銅錢飛出,「我請你。」
「我也不會與你交朋友的。」老漢警惕著道。
「誰不知道金錢幫只與錢交朋友,誰要非與金錢幫交朋友,又不肯加入金錢幫,那他的腦子一定是吃酒吃壞了。」梁緒施施然一笑。
「你!」老漢微微一怔,「你怎麼……」
「下次如果您見到一個小攤,攤子不怎麼掙錢,可是攤子仍舊每天開著,似乎也不怎麼在意掙錢。而更巧的是如果攤子旁邊發生了命案,攤主卻依然願意賣東西給殺人的人吃,更不怕官府盤問,那麼這個攤子的攤主一定是有背景的。」梁緒唑了口羊湯繼續說道,「只要人有背景,就一定可以查,我恰巧在這邊城有幾個朋友,不是太多,查出一個人的背景卻也不是太難。」
「好奇的人通常命都不長。」老漢有些難看,任誰被這麼揭了老底,都不會太高興。
「那是因為那些命不長的都不長眼,而我卻不是,跟馬幫講話要用拳頭,所以我就不去招惹馬幫。」
「可你還是走錯了路。」
「錯不錯只看手段,路放在那裡就是讓人走的。我相信用錢和金錢幫講話,肯定是個好法子。」
「你的話太多了,繞了太多的彎。」
「因為我的問題也很多,一時不知如何問起,不如先從馬幫武丘洛的手下為什麼是金錢幫的人開始吧。」
「奪!」的一聲老漢已經將刀子剁立在了案板上:「你知道的太多了!」
梁緒也不著惱,拿出一個銀錠,用手細細把玩著,纖細的手指翻飛,逗弄得銀燦燦一片,復又說道:「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是金錢幫的規矩還是懂的,頸間系一銅錢,銅錢落地人頭不保,那些小廝與我動手,卻是忽略了頸間的銅錢。」梁緒緩緩道,「我只知金錢幫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小幫派,卻不想金錢幫已經在城中各處安插了自己人,我此番前來,只是想問問金錢幫的幫主到底是何人,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我倒願意與他結交一番。」
梁緒說著,手指猛一發力,那銀錠翻飛著噹啷一聲落在了老漢面前的案子上。
「一起吃一碗酒吧!」梁緒不等老漢發話,已是舉起了酒碗敬去。
老漢搖搖頭,微微一嘆,旋即又給自己沽了一碗酒,拿出一碗蒜來,一瓣蒜入得口中,然後大大的吃了一口酒。
梁緒見到微微一怔,吃了一口酒後說道:「我道金錢幫都是懂得享樂之輩,何以似這山野村夫般以蒜下酒?」
「金錢幫本就是小民為錢而生,似你這般便都不缺得銀錢,何必會以錢立幫規?既是小民,這山野村夫之事如何不使得?倒是你這般富足之輩,卻每每與我等打交道,實在是不妥得緊。」
「小民?」梁緒微微一念,問道:「那你可否告知,貴幫幫主乃為何人?」
「你既然城中有朋友,又何必要來問我?」
「貴幫行事一貫隱秘,貴幫幫主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那幾個朋友也是消息平常之輩,自是無從道來。」
「哈哈哈……」老漢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我只道我在這金錢幫只是一個尋常小廝,不曾知道幫主身份,沒想到你這錢財充裕朋友滿城的人也不知道。」
「你不曾見過?」
「不曾見過,上邊的人派下錢來辦事,我們便收了錢把事辦好。」
「那誰曾見過?」
「可能除幫中長老便沒人見過了。」
「好,那金錢幫為何要在馬幫中安插眼線?」
「我只當你已經問夠了一錠銀子的問題。」
「現在呢?」梁緒說著,又一個銀錠飛出,落在老漢面前。
「金錢幫的人雖然愛財,但也有自己的規矩,要命的錢可是不能收的。」老漢說著在那銀錠上一彈,銀錠便又飛回了梁緒的面前。
「看來我知道的太多了。」梁緒也不惱,將那銀錠復又收入懷中。
「你可以有丐賊的朋友,又何必非要難為老漢我?」
「丐賊?」
「正是,這城本是邊城,城中又何來那麼多人施捨?這些乞丐平日里是乞丐的樣子,乾的卻是那偷雞摸狗的勾當。」
「好!這個名字秒得緊,我想我的朋友也不知道他這外號。」
「那你可以帶著這個外號去看看他,也許他一高興會多給你講點兒。」
「你們似乎也知道很多我的事情。」
「不算太多,只是金錢幫辦事時順帶知道的。」
梁緒不再說話,一仰脖喝完了他的酒,額頭上微微冒著汗,顯是這羊湯和烈酒驅除了身上的寒意。然後起身,慢慢的向黑夜裡走去。
邊城又是一個晴天,太陽鼓起勁來照著邊城的街道,讓人昏昏欲睡。
城裡大路旁的道牙子上下,蹲著一排小乞丐,這些乞兒大多十歲出頭的光景,面前擺著破碗,或病病殃殃的躺靠著,或拱手磕頭作揖,或坐在地上低頭垂目,不過他們的眼睛卻都透著一股機靈,一股狡黠。
不遠處是一些年紀大一些的孩子,他們或倚著牆打盹,或望著街面發獃,太陽曬得他們的額頭錚亮,卻並不能從街面上趕走他們。
每每街頭上有那衣著光鮮的走過,大一些的孩子們便向那些小乞丐使個眼色,小乞丐們也會迅速的恢復身材,如炸了窩的馬蜂般一哄而上,舉著半片破碗或者乾脆舉著髒兮兮的小手向那路人乞討,而大孩子們便在這時趁亂走上前去,竊取路人的財物。
這邊正好路過一個人,穿著藍色長衫,麵皮白凈,頭上的髮絲根根整齊,發中細緻的編著紅線,手中拿著一個包裹,顯得很沉,正是一個有錢的正主兒。
小乞丐們一擁而上,將那人圍在中間,一個大一些的孩子湊上前來,在混亂中往那人的懷中一抄,一個錢袋便落入袖中,大孩子見一次得手,急忙在小乞丐的掩護下向街尾的小巷走去。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他出手時,那藍衣似乎早有察覺般的微微一笑,那些小乞丐見已經得手,自然的散了開去,而這藍衫人便加快腳步,也向著街尾的巷子走去。
那孩子得手后,轉入巷中,巷尾有一間廢棄的宅子,是個破敗人家留下的,院里正坐著一個大漢,大漢衣服叫花打扮,臉上還有一條歪歪扭扭是的刀疤,像一條暗紅色的蟲爬在臉上。
他正是這群小乞丐的頭,小乞丐叫他狗爺,城裡人叫他刀疤狗,更有人叫他賴皮狗。他全不在意,甚至對臉上的刀疤還有一絲得意。
這刀疤是多年以前留下來的,那時候他還只是阿狗,那時候他還沒有刀疤,他與另一人爭奪這乞討的地盤,爭來搶去,兩人商量了一個賭局,阿狗挨那人一刀,若是不死就佔得這地盤。
那人料是阿狗肯定要躲,這一刀自上而下狠狠劈下,沒想壞了阿狗的性命,卻想顯得幾分威風,誰知阿狗竟然真的沒有躲,這一刀勢大力沉砍在阿狗的臉上,自額頭至上唇,阿狗咧著傷口大笑著佔得了這地盤,那一臉鮮血傷口崩裂的樣子讓很多人在多年以後提起也是膽寒。而有了地盤的阿狗也就成了狗爺。
狗爺好養狗,在他還不是狗爺的時候就在養狗,有他一口吃的,就有狗一口吃的。這也是他被叫做阿狗的來歷,叫花子連自己都養不活,卻還養只狗,確實令人稱奇。只是狗爺這養狗與尋常人不同,常人養狗是為多個寵戲的活物,狗爺養狗就是為了吃,當他的狗長大了,而他又覓得了新的小狗時,狗爺便會宰了大狗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