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戀人關係 要和我試試嗎?(三更合一)……
第40章 戀人關係 要和我試試嗎?(三更合一)……
“喜歡?”
“……嗯。”
片刻後, 薑嘉彌慢吞吞瞥過去,“你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隻能說是意料之中吧。”陳嬗無奈地笑著點頭,“雖然我不了解你們平時的相處模式, 但周敘深那種人,又成熟體貼又有紳士風度, 還會搞浪漫,你這種缺乏閱曆的小年輕完全不是對手,再加上他還是你的理想型,把持不住淪陷進去很正常。”
“我告訴你不是讓你細數他的優點的……”薑嘉彌悻悻地窩在沙發上, 委屈兮兮地埋怨。
“你想讓我說缺點?好吧, 這種男人難駕馭也是真的,但是這一點可以稍微靠邊站。在你喜歡他的前提下, 他不喜歡你,沒打算對你認真才是最大的缺點。”
一針見血。
薑嘉彌雖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但冷不防聽見陳嬗這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心裏還是免不了有點酸澀和沮喪。
在這種關係裏, 先動心的那個果然是最難受的那個。
她歎了口氣, “我看不透他是怎麽想的。”
就像昨晚,明明周敘深可以不用管她, 他們各睡各的, 可他卻偏偏將那些體貼嗬護的舉動做得那麽自然, 甚至如同本能一般。
“問問他?”陳嬗說。
“還是不要吧。”她猶豫片刻, “暫時不要。”
如果是她單方麵的喜歡, 挑明的舉動對他們當初的約定來說有些唐突,而且也意味著是要“毀約”,他們大概會立刻結束某種關係。想到這種可能性,她有點舍不得。
可理智又告訴她應該快刀斬亂麻, 及時止損。
想了想,薑嘉彌說道:“這周他要出差,下周我生理期,工作日我要跟藝術團一起排練,很可能半個月都沒辦法見麵,正好我可以趁這個時間冷靜冷靜,好好想想。”
陳嬗點點頭,“雖然我不是什麽情感專家,但是當個樹洞還是沒問題的。”
聞言,薑嘉彌心情稍微好了點,勉強露出個笑容。
“薑薑。”陳嬗不忍心看她這副失落的樣子,哄道,“其實吧,就算他現在不喜歡你,但不代表以後沒這個可能。既然這個男人這麽優秀,那就努努力把他拿下嘛。”
“你都說我不是他的對手,哪有那麽容易。而且那天我聽見別人在背後議論他,說他的女朋友應該是那種拎著包豪車接送,自律又風情萬種的大美女。”
陳嬗歎氣,“你怎麽還真懷疑起自己來了,這些都是別人臆想出來的所謂‘標準’,他們又怎麽知道周敘深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當初既然是他先提出和你保持這種關係,證明你還是很有機會的。”
薑嘉彌知道她這麽說是好意,於是打起精神“嗯”了一聲。
……
忙著課業和排練的時候沒什麽心思想別的,一旦空閑下來,薑嘉彌就總忍不住去想有關周敘深的事,連陳嬗都說她發呆沉思的時候變多了。
一周過去,她感覺自己似乎要冷靜理智了一些了,可事實很快證明這是錯覺。
周敘深去國外出差了一個多星期,回來後約她周三見麵,說可以一起吃頓飯。她以排練為借口拒絕了,於是他又提出把時間改到周末。
薑嘉彌糾結了會兒,遲遲沒有回複。
周敘深:[時間不方便?]
她心一慌,委婉地透露出“要不改天吧”的意思:[也不是啦,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隻不過飯後我還有其他安排,可能會有點匆忙]
周敘深:[幾點?我來接你。]
見狀,薑嘉彌隻好回道:[五點?吃完飯我就走]
周敘深:[好。]
看著這一個字,她莫名其妙地有了點罪惡感,又覺得是自己戀愛腦腦補太多。於是將手機倒扣著放到一邊,強迫自己不準再多想。
周六下午,薑嘉彌掐著時間出門。
剛踏進電梯裏,心跳就不受控製地加快了節奏。她趕緊深呼吸,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頭發和臉上的妝。
雖然這兩天做足了心理建設,但她還是很緊張——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見麵都要緊張,心情也格外複雜。
有期待和雀躍,也有忐忑與擔憂。
她很怕他會發現自己的“異樣”,也擔心自己不能堅定意誌,繼續深陷。
三點整,薑嘉彌準時走到小區門外。
她站在門口環顧四周,卻沒看見周敘深的車,路邊隻有一輛mansory庫裏南停在樹蔭下,黑白的配色簡潔又足夠獨特,中和了這輛車外型的沉悶與鈍感。
這車和周敘深平時常開的那幾輛風格迥異,一看就不可能是他的,所以她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忽然,那輛庫裏南的車門開了。
薑嘉彌下意識地又瞥一眼,隨即愣住,看著周敘深從駕駛座上下來。
他身上穿著一件剪裁硬挺款式隨意的煙灰色大衣,看上去比平時西裝革履的樣子要年輕幾歲,站定後朝她微微一笑。
她心髒歡快地跳動著,甚至有點手足無措。
看見他的第一眼,那些防備和理智就不聽話地煙消雲散了。
大概是看她一直沒動,周敘深突然抬腳朝這邊走了過來。薑嘉彌後知後覺地心慌意亂,忙垂眸盯著地麵,躲開了他的眼神。
“怎麽了?”他走到她麵前。
“這個車……不太像是你的風格。”
“不適合我?”
她清了清嗓子,背著手搖搖頭,“其實還挺適合的,這個配色很好看。”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顏色很眼熟。”
眼熟?
薑嘉彌不解,又抬眸茫然地去看那輛車。
各行各業對黑白配色的運用實在太多太普遍了,如果隻看顏色搭配的話確實稱得上眼熟,可他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個吧?
忽然,她目光落在他左腕上,又怔怔地抬眸。
周敘深好整以暇,“多虧你送我這隻表,讓我發現同樣的顏色搭配放到車上好像也不錯。”
“車是你新買的?”
“嗯。”
她一時語塞,過了會兒才小聲問:“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喜歡這份禮物的表達方式嗎?”
“可以。”他挑眉笑笑。
就因為一塊二十萬的腕表,特意買了輛價格翻四五十倍、顏色相似的車?
薑嘉彌啞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他走到副駕旁邊將門打開,回頭看著她,“還沒有人坐過副駕,你是第一個。”
含笑的字句猝不及防地鑽入耳中,心尖被撥弄得輕顫。
又是“第一個”。
在他口中,她已經擁有了太多的“例外”與獨一無二,讓她無法克製地有了幻想。
薑嘉彌呼吸軟了軟,咬著唇慢慢走到他身側。就像明知前路是流沙是沼澤,還是抵擋不住誘惑走了過去。
她抬眼看了看他。
周敘深端詳著她精心描繪過的眉眼,目光微頓,猜測她這麽用心的裝扮究竟是為誰。
或許就是她和自己吃完飯後要見的那個人?
“上車吧。”他眸光微沉,抬了抬下頜,示意她坐進去。
薑嘉彌點了點頭,腦子裏什麽都沒想,屏住呼吸坐進了車裏。等到車門被關上時她才回過神,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地交握,力道軟綿綿的。
急促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
她閉了閉眼,突然有些懊惱。
還是高估自己了。
……
兩人開車去吃了某家圈子裏很有名的私房菜,特意挑了個包廂,這樣就沒人打擾,也避免了被熟人撞見的尷尬。
飯後上甜品時,周敘深提前問了會用到哪些原材料,最後讓廚師撤掉了那份以核桃作為佐料的餐點。
薑嘉彌就坐在旁邊,聽見他這話時有些意外。
幾個月前他來薑家時,薑言東曾提起過她對核桃過敏的事,沒想到從那之後他就記住了。
她忍不住為這種小事雀躍,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
單戀時最危險的一點,就是無限放大對方的每一個舉動,以此去揣摩對方的心意。
飯後,周敘深把她送到了下一個目的地。
薑嘉彌裝模作樣地看了眼腕表,裝出一副急著和朋友碰頭的模樣,解開安全帶後便自己推開門下了車。
“謝謝你送我,我走啦。”
說完,她後退半步,打算關上車門。
“小彌。”
沉緩磁性的男聲從車裏傳了出來。
她動作頓了頓,攥緊手指,慢吞吞地彎下腰,目光有些躲閃,“怎麽啦?”
昏暗光線中,男人靜靜地看著她。
“這兩周,你在躲我?”
薑嘉彌一怔,心慌裹挾著一點委屈,如氣泡似地從心底湧現,滋生出不知名的期待來。
“沒有啊。”她幹巴巴地笑了笑,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問,“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對視片刻,周敘深微微勾唇,眉眼被陰影覆蓋,看不清裏麵是否含著笑意。
“沒有就好。”他淡淡道。
細碎的氣泡接連崩裂,她成了一個泄了氣的氣球,強扯出一抹笑容,朝他揮了揮手,“拜拜。”
不等他回應,她便起身關上車門。
薑嘉彌往遠處走。
身後一直沒有響起車發動開走的動靜,她步子邁得心不在焉,最後還是糾結地回頭望了一眼。
車默然停駐在夜色中,沉默內斂得如同車裏的那個人。
她咬緊下唇,憋住滿心的不舍與酸澀,轉身快步往前。
要是沒喜歡上他多好,這樣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她也能愉快地繼續維持這種關係。
薑嘉彌懨懨地長歎一口氣,右轉拐進商場。
今晚她並沒有別的約會,這隻是個借口而已。她克製不了自己的感情,就隻能在想清楚並且下定決心以前,盡量減少和他見麵的次數與時間。
她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會兒,最後走進一家手工定製的男裝店,給薑言東訂了幾對袖扣作為禮物。
哪怕薑言東對那塊腕表的真相並不知情,她也想用心地彌補一下。
“這些全部包起來吧。”
“好的,您稍等。”
看著那幾個整整齊齊排開的精致盒子,薑嘉彌的心情總算勉強好了一點。
……
臨近期末,不少科目紛紛結課,沒課的日子越來越多。
薑嘉彌卻反倒變得忙碌起來。期末複習、小組作業、晚會排練和彩排,樣樣都要擠占她的時間。
隻不過最近也正好臨近年終,周敘深也變得更忙了。
她用了不少借口推脫,所以那頓飯之後兩人隻見過兩次,一次補習一次吃飯,每回見麵的時間都沒超過半個下午,其他時候都靠微信維持聯係。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在微信上時不時和周敘深分享日常了。之前還渾然未覺,現在才發現假如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他的消息,好心情可以維持一整天。
而現在,她卻隻能努力克製著主動找他說話的衝動,也忍住不在收到消息後立刻回複。
微信聊天的頻率與次數肉眼可見地開始減少,周敘深卻沒再問她是不是在躲著自己。
薑嘉彌本來是不想表現得太殷切讓他發現端倪,後來才發現自己似乎“用力過猛”,表現出了一副日益冷淡的模樣。
她有點後悔。
周敘深不是不識趣的人,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會給他一種信號,或許他們會就這麽慢慢淡了。
可理智又告訴她,這樣最好。
要是這段關係真的這麽簡單就結束了,也就證明他對她並沒有什麽別的想法。
那就先這樣吧。她想。
……
周末,薑嘉彌回去陪薑言東吃飯。
明明在家裏不需要穿得那麽正式,薑言東卻穿著襯衣打著領帶,袖口上正是她送的那些袖扣裏的其中一對。
“有眼光,老趙他們都誇好看。”
“那當然啦,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薑嘉彌笑盈盈地捧場,立刻將老父親誇得心花怒放。
父女倆邊吃邊聊,話題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四處發散。
聊著聊著,薑言東提起了周敘深。
“我還以為周家人真那麽穩得住,能一直不為他的終生大事著急呢,結果最近還是跟他提了好幾次。想想也能理解,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想看他成家,結果他而立之年了身邊都沒個女人。”
聞言,薑嘉彌不自覺地停了筷子。
“想什麽呢,怎麽不吃了?還想吃什麽,爸爸給你夾。”
“不用啦,剛才夾的我還沒吃完呢。”她回過神來,裝作不經意地問,“那……周家人催得那麽厲害,他還準備不結婚嗎?”
“說是要開始考慮成家的事了。”
薑嘉彌脫口而出:“他有喜歡的人了?”
薑言東詫異地抬眸,笑了,“你怎麽這麽好奇他的事?”
“我,我就是隨口問問。”她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失言了,忙不在意似地擺了擺手,“他在我們院很出名,所以大家偶爾會八卦一下。不過爸你放心,你告訴我的事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這點分寸我相信你當然是有的。至於你剛才說的,喜不喜歡的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他似乎有了結婚的人選。”
薑嘉彌心裏一空,有點懵了。
……結婚的人選?
“這是什麽意思。”她訥訥。
“有可能是家裏長輩挑選的,他自己也覺得合適。”薑言東解釋道,“如果女方家底實力不錯,在商場上也算是強強聯合。”
這短短半個多月裏都發生了些什麽?周敘深所說的忙,就是在忙這個嗎?
薑嘉彌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最後又呆呆地合上了,閉得緊緊的。
這一刻她忽然清楚地認識到,之前周敘深說自己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他一直把這些事分得很清,她隻是他人生中的小插曲。
短短一秒鍾,薑嘉彌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但很快又歸於一片空白。
胸腔酸脹,她沉甸甸地呼吸了一下,卻沒能擺脫這如同塞滿了浸水棉花似的難受與堵塞。
“嘉彌?”
“嗯?”她怔怔地回應道。
薑言東納悶,“怎麽光發呆不吃飯?”
“……我想去趟衛生間。”薑嘉彌盡量平靜地站起身,“爸,你先吃,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她轉身離開餐廳。
如果繼續坐在那裏,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露出馬腳,也怕躲不開薑言東的火眼金睛。
薑嘉彌躲進衛生間,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麽,隻能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手,好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她不斷告訴自己,周敘深並沒有做錯什麽,這是他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
然而她眼睛還是熱熱的,慢慢紅了一圈。
前些天她反複揣測以前和周敘深相處時的小細節,以此來猜測他的心思,推測著跟他說開以後會麵臨什麽樣的結局。
現在看來分明隻會有有一種結果。
薑嘉彌眨了眨眼,緩解眼睛的酸澀。
還好,現在她剛意識到自己喜歡他,不至於無可救藥,還能夠及時止損。
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整理好情緒,忽然想到什麽,又悻悻地拿起手機,劈裏啪啦地跟陳嬗發了條消息過去,手指重重地點著屏幕,如同在發泄一般。
[其實現在想想,就算一拍兩散了也沒什麽,我接著物色下一個比他更帥、身材更好、更懂浪漫的。一個月換一個。]
發出去以後,她緊接著又追加一條:[不對,是一周換一個!]
陳嬗:[怎麽了這是?]
陳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還是不得不提醒一句,比周敘深更帥、身材更好、更懂浪漫的男人,能找到一個就很不錯了,你還想一周換一個……我隻能說你對優質男性的比例實在太樂觀。]
薑嘉彌:[你故意氣我:(]
薑嘉彌:[好姐妹這時候就應該同仇敵愾!]
陳嬗:[好好好,同仇敵愾!我現在就幫你物色,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想好了?]
薑嘉彌:[想好了,等我今晚回來再跟你說。]
陳嬗:[好]
陳嬗:[剛發現,你什麽時候也喜歡在句尾加標點符號了,我都有點不習慣]
薑嘉彌愣住,目光怔怔地落到句尾,心裏驀地很不是滋味。
她都沒發現自己是什麽時候多了這個習慣。
半晌,她勉強打起精神,回複道:[大概是最近和我爸聊天太多被影響啦,過段時間就能調整過來]
回複了陳嬗,薑嘉彌又退出來去看藝術團的群聊天消息,發現群裏熱熱鬧鬧的被表情包刷了屏。
仔細一看,原來是臨時宣布明天放假不排練,讓大家休整一天。
看著那些可愛的卡通表情,她彎起唇角笑了笑,笑過之後,心情便又跟放平了的嘴角一樣,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收起手機,出去之前腳步稍顯猶豫,最後還是折返回來用冷水洗了個臉。
……
傍晚回到家時,薑嘉彌已經能平靜地把這件事講給陳嬗聽了。
後者沒急著出主意,而是先安慰了她一通,接著又問她自己的想法。
“等期末之後我就找機會和他表態,把話說開。”
其實就算今天沒有聽到這些話,她最後也會選擇這麽做,薑言東說的那些隻不過成了讓她下決心的催化劑而已。
陳嬗點點頭,“好,到時候你也不忙了,不管怎樣都不會耽誤晚會和考試。”
“我也是這麽想的。”
然而薑嘉彌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機會”會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星期天藝術團放了一天假,天氣預報又說周日當天多雲轉晴,於是周臨問了一圈朋友,準備開著車去市郊古鎮玩一玩,既能曬太陽,又能呼吸新鮮空氣。
當然,最重要的是能開他那輛新車。這車自從買回來他還沒怎麽碰過,實在手癢。
薑嘉彌本來興致缺缺,卻架不住被幾個決定要去的人極力勸說。
其他人並不知道她心情不好,隻是覺得大家一起出行更好玩更熱鬧。
[一起去吧,嘉彌,最近都連軸轉,出去散散心也好呀]
[是啊,等到了期末月更是昏天黑地]
看見其他人這麽說,她突然就有點動搖了。的確,這是個疏解情緒的好方法。
最後她沒拒絕,答應和他們一起去。
周日上午,一行人分了兩輛車,從市區出發。
薑嘉彌坐的是周臨的車,一路上其他幾個人都在聊天說笑,她笑著聽他們說,最後被帶動著慢慢參與進去,心情也隨之明朗了不少。
一切看似都很順利,天氣卻成了最大的變數。
多雲並沒有轉晴,天色反而猝不及防地變得陰沉沉的。烏雲堆積,天光漸暗,沒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
路麵濕滑,即便周臨慢慢降了車速,也總讓人覺得輪胎與路麵的摩擦力不足,車像是冰麵上滑動的冰壺。
薑嘉彌心裏總有點不安。
“沒事的,”看出她的擔憂,有人安慰道,“現在原路返回也還是在大雨裏開車。這個雨估計下一會就會變小,到時候我們在古鎮上找個客棧,支著窗戶看雨景應該也挺有意思的。”
她沒掃興,點了點頭,轉而叮囑周臨開車小心。
……
中式仿古風格的包廂內,幾個男人正坐在一起閑談。
窗外雨聲漸漸大了,將室內的氛圍衝刷得愈發散漫隨意。唯有一個人神色淡淡地坐在窗邊,指間夾著的那根煙一點點燃燒,留下一段越來越長的煙灰。
他垂眸沉思,良久未動。
“敘深?”有人笑著喊,“想什麽呢。”
周敘深扯了扯唇角,笑著微微搖頭,笑意卻不及眼底。
他在回想這半個多月來的種種。
先是找借口推掉見麵,再是連微信聯係都變得敷衍且不耐心,偏偏又會裝傻賣乖,幾句話就能把人糊弄過去。
他也甘願讓她糊弄。
二十歲的小姑娘正年輕,哪怕對事對人不是三分鍾熱度,卻永遠有著追求新鮮事物的需求與熱情,也總是被新玩意兒第一時間吸引目光。
所以他在想,或許是她已經厭倦了他們的這段關係。
但直覺告訴他,事情好像又沒這麽簡單。
周敘深擰眉,長指抵住眉心壓了壓。還沒等到緩解,放在一旁的手機就忽然振動起來,屏幕上掛著醒目的“周臨”二字。
他額角一跳,莫名有了不好的預感。
電話接通,那邊的背景音是和身旁窗外相差無幾的雨聲。
周臨有些吞吞吐吐。
“小叔。”他低聲說,“您能不能替我安排一輛車?”
“怎麽了?”周敘深蹙眉。
“我和幾個朋友開車去市郊的古鎮,結果下大雨路上太滑,擋風玻璃也清理不及時,我一時沒看清……就,就撞路邊圍欄上了,出了點小車禍。”
聞言,他正要開口,忽然想到了什麽,麵色驀地變了。
“都有哪幾個人?”
“都是同係的同學。”
周敘深頓了頓,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凸起的指骨泛起青白,“薑家那個小姑娘也在?”
……
車頭凹陷的車暫時停在路邊,旁邊放置著幾個紅白相間的錐形隔離筒,車燈掀開雨幕的昏暗,將一顆顆雨滴映得清晰。
一旁圍著交警和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
忽然,一輛黑白色的庫裏南停在附近,男人下了車,邁開長腿大步走出數米遠,他手裏的黑色長柄傘才“唰”的一聲在雨中撐開。
質地精良的大衣因此蒙上一層水珠,他毫不顧及腳下,接連踩進積水裏,雨水飛濺,在原本幹淨的鞋麵上交織。
驀地,男人腳步一頓。
隔著雨幕,那個站在交警身旁的小姑娘抬眸望了過來,目光顫巍巍地與他的視線相接,怔愣片刻後又匆匆移開。
很快,她再度看向他,朝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眼裏是窘迫、緊張與抗拒。
她在暗示他、請求他,不要在其他人麵前暴露他們的關係。
周敘深就這麽緊緊地盯著她,下頜線緊繃得有些僵硬,沉默得如同一尊雨中的雕塑。
萬幸她沒事。
即便已經知道她平安無恙,他趕來時也沒有減速半分——因為擔心她害怕,擔心她淋雨,擔心她冷。
然而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甚至沒來得及上前去確認她的安危,就接收到了她悄悄傳遞過來的信號。
隱瞞。又是隱瞞。
為了隱瞞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隻能藏著掖著,連多一分的關心都不能有。
“小叔!”周臨喊他。
周敘深額角青筋浮現,閉了閉眼。
傘麵微微下壓,擋住了他此刻的表情,等傘重新再抬起來時他才走上前,眉眼間猶帶冷淡的怒意。
他一走近,周臨反而又怕了,他旁邊的三個年輕人也低著頭不敢說話,全都是一副格外害怕他的模樣。
周敘深扯了扯唇角。
他們怕自己也就算了,她怕什麽呢?難道他還舍得像批評周臨那樣批評她嗎?
“小叔,你親自來了啊。”周臨尷尬地笑笑,“我還以為……”
還以為會派司機過來。
“我離這裏更近。”周敘深淡淡道,言簡意賅。他一邊說,一邊直直盯著那個垂眸不敢看他的人。
這目光有如實質,薑嘉彌情不自禁地把頭埋得更低,心跳聲與雨水擊打傘麵的悶響混雜到了一起,讓她緊張又茫然。
腦海裏隻剩剛才隔空對視時他的眼神與表情。
她從沒見過那樣的周敘深——目光迫切而銳利地瞬間鎖定她,緊蹙的眉心與暗沉的眼都寫滿了擔憂與焦躁,甚至還有不太明顯的鬱氣與戾氣。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情緒如此外露,仿佛根本克製不住。
這副樣子……是因為她嗎?
答案呼之欲出。
薑嘉彌心髒砰砰直跳。
“小叔,您能不能幫我把他們送回去?另一輛車的人已經先回去了,我得留下來善後,保險公司的人馬上到了。”周臨歉疚地道。
周敘深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需不需要去醫院?”這一句他省略了主語,說完,又再次耐著性子,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你們有沒有人受傷?”
目光假意在幾人之間逡巡一圈,最終又不經意似地定格在某一個人身上,牢牢地固定住。
平和的聲線下掩蓋著暗湧。
“沒有。”
“我也沒有,隻有嘉彌,她手臂在車門上撞了一下。”
周敘深目光微凝,嚴厲而微冷地看向周臨,“這就是你說的‘沒有人受傷’?”
“對不起小叔,我……”
“隻是撞了一下,有點發紅,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突然,一直閉著嘴不吭聲的人小聲又匆忙地解釋道,柔軟忐忑的嗓音幾乎要被雨聲淹沒。
然而這麽一句話,就讓男人別開臉,喉結微微動了動,蹙著眉慢慢收斂了令人畏懼的神色,以及隱約的怒氣。
“先上車吧。”他垂眸歎道,似頭疼似無奈,再次退讓妥協。
最終,周臨和另一個男生留下來善後收尾,兩個女生跟著周敘深上車。
薑嘉彌沒有去坐副駕,而是和同伴一起坐進了後座,空調暖風立刻將她們包圍,驅散了麵頰與四肢的涼意。
“我先送沒受傷的回家,”周敘深從神態到語氣都有所緩和,然而一抬眸,後視鏡裏便又映出他不帶笑意的深邃眉眼,“另一個,跟我去醫院檢查一下。”
她被他這目光看得顫了顫,第一次發現他的眉眼竟然也會顯得這麽懾人。
“好,麻煩您了。”另個女生連忙道謝。
“不客氣。”
薑嘉彌聽著他們的對話,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跟著應聲,最後隻是訥訥地垂著頭,搭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揪住衣擺。
雨似乎有了減弱的趨勢,但依然不算小。
車開得很平穩,也更讓人安心。叔侄二人的開車風格完全不同,或許這和他們的性格和閱曆都有很大關係。
同車的另一個女生很快被送到目的地,下車前還撐著傘跟他們道別。
薑嘉彌僵硬地衝她笑了笑,又擺擺手作為回應,“拜拜。”
女生退遠之後,車門自動關上,接著落鎖。
周敘深沒有說話,踩下油門駛離這片住宅區,一直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況,沒有抬眸從後視鏡裏再看她一眼。
車內被低氣壓籠罩。
他生氣了。她意識到。
這也是他第一次對她生氣。
愧疚和膽怯的同時,薑嘉彌心底又有一種微妙的愉悅和滿足感。
多難得。認識這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如此真實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她主動打破沉默。
“你有什麽好道歉的。”片刻後,周敘深微微一笑,“意外天氣無法預測,車也不是你開的,撞車的事本身就與你無關。更何況,你還因此撞傷了手臂。”
“……是我們闖禍了,卻麻煩你過來收拾爛攤子。”
“沒關係。我不介意。”
眼看著他又要恢複成平時那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薑嘉彌驀地想到了他準備結婚的事,滿腦子的熱切全被澆滅,又狼狽地沉底。
她忽然有了點逆反情緒。
“還有,我不該騙你說周末很忙沒辦法見麵,卻又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兒。”
周敘深瞳孔緊縮,攥著方向盤的手無意識地用力。
她為了不和他見麵用了不少借口,一轉身卻和別人高高興興地出遊,等遇到解決不了的爛攤子時,他又心甘情願地趕來解決。
他本來刻意忽略這一點,她卻專程提起。
“怎麽安排時間,是你的自由,我沒有立場幹涉你。”他淡淡道。
薑嘉彌咬緊唇,心裏又酸又澀。
又是這樣。
難道剛剛他的關心和在意都是她的錯覺嗎?還是說這隻是他的責任心在作祟,認為她受傷了會讓他沒辦法跟薑言東交代?
想到這,她心都涼了個徹底。
是她不該胡思亂想。明明這段時間都想明白了,怎麽能又因為他和往常不同的反應而昏頭呢?
眼下這個機會正好,還不用她再等到期末後了,那就早點說清吧。說不定聽見她這麽說之後,他也隻會風度翩翩地笑笑,再用略帶遺憾的口吻說“好,我尊重你的意見”。
“我有話想跟你說。”薑嘉彌鼓起勇氣,盡量平靜坦然地開口。
周敘深仿佛有所預料,好半晌才“嗯”了一聲,嗓音微啞。
“我們……”她不自覺地頓了頓,“我們還是結束這種關係吧。”
硬著頭皮說出口後,她心裏湧現出巨大的後悔,緊接著便如釋重負。
薑嘉彌扭頭看向窗外。
車慢慢減了速,周敘深把車停在了路邊,熄了火。
“為什麽?”他問。
車裏安靜得呼吸可聞。
“就是覺得這樣繼續下去沒什麽意思。”
周敘深沒有說話。
薑嘉彌心跳得厲害,連帶著聲音都有點抖,很快又被她若無其事地掩蓋過去,“雖然有時候確實很開心,但平時要提心吊膽地瞞著其他人,真的好累。”
“還有呢?”他終於開口。
“你也說了,你已經到了快要成家立業的年紀,至於我……我也準備和趙叔叔的兒子交往試試。如果我們還要繼續這種關係的話,隻會顯得很尷尬。”
半晌過去,周敘深輕笑。
“趙霖的兒子?”
“……嗯。”
他唇角笑弧隱沒,垂眸時目光沉而晦暗,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涼意。
既然她決定終止這段關係,那麽他也不用再顧及什麽了。畢竟說到底,他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好,我同意。”
她怔住,“你……你同意?”
“你說的對,早該結束了。”
早該?
薑嘉彌完全沒預料到他會這麽說,整個人都呆住了。
難道他很早的時候就後悔了嗎?
周圍一時又陷入沉默。
極度的安靜之中,他忽然極輕極低地歎了口氣,接著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意識到剛才的情緒有些失控和不妥,在慢慢地控製和調整。
“抱歉。”
周敘深轉過頭,用一種從沒有過的眼神注視著她。
不再刻意遮掩,那些隱藏在平靜之下的複雜、無奈與情意被稍加克製,然而隱忍的目光卻反比肆無忌憚的外露更加迷人,讓人身酥骨軟。
薑嘉彌心跳驀然漏掉一拍,接著心髒便有所預感似地急促跳動起來。
“之所以說早該結束,是因為我自始至終想要的都隻有一種關係。”
“什,什麽?”
“戀人關係。”他輕輕勾唇,怕嚇到她似地低聲輕哄,循循善誘一般,“要和我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