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中隱於形
道醫認為:健康與疾病兩者同是生命活力的顯現。疾病是健康的特殊表現方式,是健康的一個特殊狀態。
生命通過疾病與人類對話,警示人體及時收回外溢的能量自我調適。並通過疾病使生命層次在進化中不斷提升。
所以,在道醫的眼裡沒有病人,只有人的「氣立」與「神機」的不同狀態。這一點上,原野敏佑教授特別能接受。
在東京大學附屬醫院裡,經過各科很多儀器設備和醫生的檢查、診斷,都確定不了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他自己也相信自己沒病。
但教授確實病了,他精神恍忽,不能吃、不能睡,一天天身體消瘦下去,體力更加不支。
西醫們只能輸液、補充營養,留院觀察。
說白了,留院觀察,就是等待著教授身體上的病變明顯起來,才能對症下藥。
穆天宇覺得這和搞消防的道理類似。
西醫就像消防員,失火的了就去「消」,而中醫更像管理員,著重「防」止失火。
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穆天宇就帶著老師上武當山。
他們並沒有走遊客們的旅遊線路,而是走道士們出入道觀的小路。
每來到一個道觀,穆天宇就帶老師進去。和道長見面、談話,吃些齋飯。道觀的齋飯,是完全忌食葷腥及戒雞蛋、生蔥、蒜等刺激食物的。
這和日本的飲食習慣,有著天壤之別。
原野敏佑對這裡以自然食物為主的齋飯,開始有了興趣。
齋飯的原料主要來源於武當山裡,山生山長的植物和果實,有些是山內採摘的,有些則是道士們自己種植的。
經常在齋飯中可以看到的食材,主要有核桃、板栗、獼猴桃、木耳、香菇等。
穆天宇發現,齋飯菜肴也要用油料的,並不是想像中的清湯清水。但是油料一律都是植物油。
從吃齋飯開始,穆天宇有意識地讓老師也感受到,充滿武當山的「道法自然,反樸歸真」思想。
其實,穆天宇讀書都已經讀到博士學位了,又是中國新社會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他自然從小就受到唯物主義思想的熏陶,並不相信迷信。
他相信中醫學中,有一些辯證的思想,對解決醫療儀器診斷不出的疾病,具有防微杜漸的作用。而不是要等待疾病癥狀明顯了,才去治療。
特別是,武當道教的人生觀,穆天宇特別想讓老師研究一下。
道教的人生觀,主要是重人貴生,提倡:「我命在我不在天」。
從史料上可以看出,中國道教與中國原始宗教有密切的淵源關係。
原始宗教認為:「天上的神」是世界上萬事萬物的主宰者,可是經過漫長的歷史證實,「天上的神」對人類的保護和人的慾望,常不能盡如人意。
當人類的智慧和生存能力不斷得到提高以後,人類對自己的力量有了信心,它相信「人」這個生命體只要善於調養,按規律生活,就可以活到天年,並不需要「天上的神」來保護。
穆天宇問道:「老師,中國的原始宗教,是不是比其它宗教絕對相信上帝神靈的人生觀,更接近真理?」
原野敏佑聽到穆天宇的問題,他眼睛里閃爍出一線辨析的靈光。這讓穆天宇非常興奮,他終於看到了老師內心裡也在與精神恍忽抗爭,有了生氣。
「可能吧。」原野敏佑回答著,眼睛依然獃滯地直楞楞看著前面。
就這樣,穆天宇帶著老師,步入武當深山,遍訪各家道觀。
他覺得老師的病根在於心智,不想讓老師再住院治療。甚至,他不想讓老師再去道醫館,不讓他覺得他們是在尋醫問葯。
他們走走停停,累了就休息,餓了就吃齋飯。他們遊歷與道觀之間,親切地與道長談話。
原野敏佑逐漸地沒有了抗拒醫療的表示,他彷彿習慣了這樣走走停停的過程。
當他們越往深山裡面走,層巒疊嶂,環境清幽,幾乎杳無人煙。
看著綿延起伏朝向山頂的五老峰,身邊陪伴的只有雄偉蒼勁的古樹。
偶然,深山中有一間土坯房,進去掏碗水喝。
有隱士請他們到屋后草棚下坐下,砌好一壺清茶,也不問他們從哪裡來,不要問要到哪裡去。
在山巒環抱的坡地上,土屋面朝五老峰,坡腳有兩株相濡以沫的千年銀杏正悄悄露黃。原來這樹下,便是全真觀遺址,如今只能看到斑駁基石。
土屋裡面,一席竹簾、一個蒲團、一把古琴、一壺清茶,看似隨意的擺設,卻透出不沾凡塵的仙家之氣。
品茶閑聊間隙,隱士撫琴彈奏,清澈淡遠琴聲在大山緩緩散開,舒展著心扉,讓人心醉。
休息過後,穆天宇告辭隱士,帶著老師繼續往山裡走。
他想起白居易的《中隱》詩,就邊走邊隨口背誦給老師聽:
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
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
似出復似處,非忙亦非閑。
不勞心與力,又免飢與寒。
終歲無公事,隨月有俸錢。
君若好登臨,城南有秋山。
君若愛遊盪,城東有春園。
君若欲一醉,時出赴賓筵。
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歡言。
君若欲高卧,但自深掩關。
亦無車馬客,造次到門前。
人生處一世,其道難兩全。
賤即苦凍餒,貴則多憂患。
唯此中隱士,致身吉且安。
窮通與豐約,正在四者間。
然後穆天宇知道原野敏佑的中文不太好,他無法像雨田和美和小弟那樣,能夠完全聽得懂,就又用日語大概解釋了一篇。
原野敏佑聽后,笑了笑,說:「中隱好。」
穆天宇聽到老師開始思考地和他說話,心裡特別激動。他擁抱著老師:「謝謝老師,您終於有思考問題了。」
然後,他們又來到一個道觀,這個道長在他們吃過齋飯,休息了片刻之後,告訴他們說:「你們能走到這裡,已經很難得了。希望你們就從這裡返回吧、」
「道長,」穆天宇不解地說:「我的老師一路走來,身體狀態剛有好轉,為什麼不能再往山裡去了呢?」
「再往裡走,就不是走了,是爬,你的老師爬不動的,全靠你背?」
道長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可是,穆天宇卻問道:「山裡的師傅是不是都有獨特的見解?他們能幫到我的老師嗎?」
「越往深山,道長的功力和修圍當然越高,但能不能幫到你的老師,貧道沒有把握,這主要取決於你。」
「取決於我?」穆天宇不解的問。
「嗯。」道長輕輕嗯了一聲,便打坐不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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