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探病
在塔慕的記憶裏，他沒有這樣生過這樣大的病。
高燒一直不退，朦朦朧朧裏他感覺到各種各樣的人在他身邊來來往往、穿來穿去，他可以感覺到有人抬起了他的胳膊：他可以感覺到有人用冰涼的手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他可以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吵吵鬧鬧、哭哭啼啼；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冰涼的液體滑入他疲憊的的身體，怎麽也暖不熱的液體隨著血液在身體裏穿來穿去.……
他覺得吵，也覺得煩，他不願意醒來，他知道這樣很任性，可是他一直都在努力成為一個聽話的孩子，他很累，他就想任性這一次，隻有一次。
他沉浸在奇奇怪怪的夢裏，夢裏的青城有時候是少年時候的青城，叛逆倔強、好爽奔放的樣子，夢裏的青城有時候是青少年時候的青城，內斂堅韌、不聲不吭的樣子……
夢裏的青城，會對他笑，眉眼彎彎，彎成下弦月的樣子，溫暖美好；夢裏的青城，會對他生氣，嘟著嘴，不聲不吭，著急忙慌的總是他，他努力扮醜搞笑，好不容易，才逗得青城忍不住爆了一個笑臉；夢裏的青城，拒絕他的幫助，他在那裏暴跳如雷，青城卻轉身就走，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傷心；夢裏的青城，就在他的手邊，他可感覺到他，他伸手就可以摸~到，而現實裏的慕青，卻離她越來越遠，這也是他不願意醒來的原因。
夢裏的他好像在另一個平行的時空，和青城又把少年、青年重新走了一遍，是他最美好的時光。
他怎麽舍得醒過來？
他再一次地聽到阿媽的哭聲，抽噎地，壓抑地，他在心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想摸著阿媽的臉，對著阿媽說，“阿媽，你不要哭了，我隻是累了，我隻想在這個美麗的夢裏多待一會兒，你不要擔心，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馬上就會醒來。”
他努力想抬起他的手來，擦一擦阿媽臉上的淚水，可是他的身體好像開啟了自我保護的功能，不聽他的使喚，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聽到醫生無奈地說，“各項指標都正常，他就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已經高燒三天了，現在肺部已經出現了炎症，明天再醒不過來，我也束手無策了，得馬上轉到省裏的醫院。”
阿媽趴在塔慕身上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你快醒來吧！你在不醒來，阿媽就隨你一起去了。”
他內心發笑，想嘲笑這個醫生拙劣的醫術，他想，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不清楚嗎？哪裏會有那麽嚴重？他馬上就會醒來。
他想拍拍阿媽的背，安慰阿媽說，阿媽不要聽他瞎說。我馬上醒來。
可是他無法睜開眼睛，無法開口說話。
之後，他再一次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再次陷入難以割舍的美夢。
塔塔看到阿哥這副景象，心疼得不得了，轉身就走。
大人正在塔慕身旁著急忙慌，沒有人去注意塔塔的離開。
塔塔一口氣跑到白青城的家，氣喘籲籲，顧不上歇一會兒，順順氣，就“砰砰砰”大聲拍著青城家的鐵皮門。
“青城阿姐，青城阿姐……”塔塔大聲喊著，因為剛剛劇烈地跑步，他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的。
青城跑出來，開門，“塔塔？”
塔塔呼哧呼哧喘著氣。
“有什麽事嗎？”
塔塔呼哧呼哧喘著氣。
“你阿哥呢？我這幾天給你阿哥打電話，你阿哥一直不接。”
塔塔還在氣喘籲籲，“阿姐.……快別說了，我阿哥從外麵回來，……洗了個澡就出門了，……不一會兒回來就病了.……一直病倒現在都沒有醒來，你快去看看他吧！”
“你哥哥病了？怎麽會？他身體不是一直都很好嗎？你等會兒，我馬上就和你一起去看你哥哥。”青城吃驚到瞳孔急劇放大，慌慌張張的換了雙鞋就隨塔塔一起跑出去。
洛毅在後麵大喊大叫什麽，她連頭都沒有回。
實在是她認識塔慕這麽多年，都沒有聽說過塔慕生病，有一度她一直以為塔慕是鐵做的，是不會生病的。
青城匆匆忙忙地跟塔塔一起奔到醫院看塔慕。
特護病房裏，塔慕的阿媽雙眼通紅的攔在外麵不讓青城進去。
“你來幹什麽？誰把她帶來的？”塔慕媽媽瞪著青城、目眥欲裂，再回過頭，瞪著塔塔，“你還嫌她害你哥哥，害得不夠嗎？”
“阿媽，青城阿姐是好人。”塔塔肯定地說，澄澈的眼神望一望青城，再望一望媽媽。
“阿姨，我隻是來看一看塔慕。”青城看著塔慕媽媽，輕輕地說。
“你看什麽看？還不都是因為你……”塔慕媽媽崩潰一樣的大吼。
青城被她說得，“噌”一下子紅了臉，紅暈沿著臉龐直紅到耳尖，青城不知道怎麽麵對塔慕的媽媽。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離我們家塔慕遠一點兒，你看看你把我們家塔慕害成什麽樣子了？”塔慕媽媽指著床~上渾渾噩噩的塔慕，繼續說，“你是不是非要害死他才甘心那？我們家塔慕上輩子是掘了你家祖墳還是怎麽你了，你這輩子非要這樣折磨他？”
青城被她說得羞紅了臉，不知道回答些什麽，在她看來，塔慕媽媽隻是一個過分擔心自己孩子的母親，像母雞回炸起毛保護自己的小雞一樣，曾經，她的媽媽也這樣保護過她。
因為過分擔心自己的孩子，才會崩潰，才會失了形狀，才會炸起毛的的母親，青城是尊敬以及羨慕的。
對，羨慕，赤~裸裸的羨慕別人的媽媽。
其實塔慕媽媽年輕地時候是鄉裏鄉親一等一的美人，要不是怎麽會嫁給本地最大的毒梟，成為“大哥的女人”？再加上這些年保養得好，比本地的同齡人要年輕漂亮不隻一點點兒，即使現在崩潰大叫的樣子，也是一個美麗的少婦崩潰大叫的樣子。
青城在那裏，覺得自己沒臉沒皮，更加局促不安。
“你還不走，你是不是要我趕走你？”崩潰地低吼，說著，就推搡著青城往外推。
青城嚇了一跳，被突然的推搡，逼得直往後退，站都站不穩。
“阿媽，你別動青城。”塔慕在床~上艱難地說。
他剛剛在夢裏，聽見了青城的聲音，聽見了阿媽對著青城說出來那樣不堪入目的話，他羞愧難當，就強烈的強迫自己醒過來。
塔慕媽媽急忙回頭，奔跑著來到塔慕身邊，仔仔細細地端詳塔慕在這兒三天裏急劇消瘦的臉龐，眼裏的淚水就撲簌撲簌的落下來。
“阿塔，你終於醒了？”還沒說完，眼淚先滾滾而下。
塔慕艱難地點點頭。
“醫生，醫生，”塔慕媽媽朝著外麵大聲喊著，回頭見著塔塔，朝著塔塔大喊，“塔塔，快去叫醫生，就是哥哥醒了。”
塔塔扭頭就往外跑。
“青城，”塔慕慘白著一張臉，看著青城，嘶啞著嗓子說。
青城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她沒有見過這樣狼狽憔悴的塔慕，被塔慕叫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呆呆地走過來，看著塔慕，臉上還是紅的。
“青城，你先回去吧！”塔慕因為持久發燒而幹幹的嘴巴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低沉嘶啞。
塔慕媽媽這下也吃驚地看著塔慕，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向願意賴著青城的塔慕為什麽要趕青城走？
她剛剛真的怕，塔慕指責她。
青城紅紅的臉更紅了，青城還是那樣輕輕地說，“阿塔，那你要好好休息。”
“青城，走吧。”塔慕閉了一下眼睛，艱難地說，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對於塔慕來說，這幾個字都是艱難。
“還不快走。”塔慕媽媽轉過頭，朝著青城低吼，這個母親，已經忘了，塔慕是怎麽樣才醒過來的，或許是她不願意承認。
青城的臉更紅了，說，“那，我先走了。”聲若蚊蠅。
青城就這樣，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
“阿媽，以後不要用這樣的口氣對著青城說話，好不好？”
“好好好，隻要你以後好好的，阿媽什麽都聽你的，”說完，就去擦眼淚，“你這次，可真的把阿媽給嚇死了。”又是連成線，止不住的眼淚。
“以後，不會了。”塔慕朝著阿媽笑了笑。
“傻孩子。”
話說青城，跑來醫院地時候像一隻著急忙慌的小獵豹，從醫院走回家的時候卻像一隻霜打的茄子。
青城慢吞吞地走回家，無精打采的，一進家門，洛毅就紅紅火火地迎出來，扶著青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青城，看見青城沒有事，才放下心，他剛剛隻是一會兒沒在青城眼前，青城就不見了，真是嚇了一跳，在這個他陌生、青城熟悉的城市，他又不知道上哪裏去找青城，一種無力感頓生，在家裏急的團團轉，幸好青城及時回來裏，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青城，你去幹什麽了？著急忙慌的。”洛毅看著青城，著急地問。
青城瞟了一眼洛毅，麵無表情地說，“去看塔慕了。”心想，那可真叫看病人啊！鬧哄哄的來了又去，看了一眼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