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藏好小白菜
「但是李允之,你錯了。那一晚並不是沒人看見你。容長安看到了,本王剛才在他呈上來的推斷中看到了他的陳述。」
長安:「……」
殷九堯看向容長安,俊顏微微帶笑,彷彿在說,「你想置身事外?不可能!」
然,長安輕輕淺淺地站起來回了一句,「回稟王爺,草民日前磕到了腦袋,那夜的事情記不清楚了。」
「……」殷九堯的笑頓時就僵在了臉上,看著容長安的眼睛都差點噴出火來。
過了半晌,殷九堯終於吐出一句話來,「影,你來說!那夜不是你和容長安到的湖邊嗎?」
一道黑色影子從天而降,臉上戴著金色面具。暗衛從不示人前,今日殷九堯這是下不了台了,不得不讓影出面。
「季弘文出事當晚,屬下和容公子在臨近客棧的湖邊看見過李允之,屬下見他抱著一床被子走到湖邊,然後就聽『噗通』一聲,他將被子里的什麼東西扔了下去,當時屬下和容公子並未在意。後來王爺派屬下去查此事,屬下才想起來。」
其實影說得這番話,殷九堯在給容長安的那封文書上早已寫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影還在滿世界地找主子,正巧在湖邊看到了這一幕。
殷九堯是想讓容長安來唱這齣戲的重頭,然而人家根本就不配合。殷九堯越想胸中憋著的那股火越盛,她不由得瞪了容長安一眼。
果不其然,影這番話說完,李允之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
那層沉靜的面具倏地破裂。然,連殷九堯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與心計,只見那張面具須臾之間便被他修復好了。
他淡聲道,「影大人怎知屬下扔的就是季弘文?若是僅憑猜測就能定罪。那微臣也有兩句話要說一說。王爺口口聲聲說是微臣殺了人。但這裡卻有一個人的嫌疑,比微臣更重!這個人也有能力進入這前三甲的士子之中的人,且不遠千里上京趕考。這個人就是容長安!微臣想問問容公子!不知案發那兩日,容公子在哪裡?」
李允之的一番話說得極平和,只是平和之中透著的鋒利,卻針針帶血。
殷九堯回想起容長安那兩夜的行蹤,王孝傑死的那晚。容長安與她在客棧,他因她維護攝政王一事與她爭執。季弘文死得那一夜,他和她在京兆尹府和王爺的四大護衛喝酒。只是剛才影已經說了,那夜是容長安和他一齊看到了李允之,若是現在反口,那影的證詞即使是真的,也再不可信了。
想到這裡,殷九堯心裡忽然劃過一個念頭,或許李允之的計劃一開始就包括容長安。若是他想要嫁禍的其實不是阮灝,而是……容長安呢?
偏偏「阿九」已經死了,再無人能替他作證。
然,殷九堯是什麼人?她是天下最不要臉皮的人,從不按常理出牌。
她嘴角一勾,看向左相閆珅,「左相,王孝傑死那夜,我記得容長安說過,他剛到京城,晚上出去透氣,正好碰到了你。是吧?」
殷九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惹得容長安微微擰眉。
閆珅見殷九堯笑幽幽地看著他,忽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得嘞,老套路。想閆相雖然年過花甲,卻一直愛喝個花酒。偏生左相夫人又是個愛拈酸吃醋又厲害的主兒,所以每次閆相出去喝花酒,都說是去王府議事。
結果有一回左相夫人竟然真得去問了殷九堯,殷九堯這才知道自己一直被拿來當幌子,然還是替左相打了掩護。於是從那以後兩人就開始狼狽為奸了。
「哎呦,瞧我這把老骨頭,是啊是啊,老臣差點忘了。那晚老臣去找人談事。正巧遇到長安攜著夫人出去。說是趕車趕了大半月要鬆鬆筋骨。老臣和長安邊喝邊聊,聊了許久呢。」
李允之猛地將目光投向左相,殷九堯若是沒看錯,他的眼睛里那隱隱竄過的一抹幽光,是殺意。
「左相可想清楚了!若是做假口供。那毀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聲譽。」李允之說得極其篤定,彷彿他原本就知道容長安的蹤跡似的。
然而殷九堯和閆相是什麼人?那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的人!
兩人都是淡定地說著瞎話,「本王記得長安確實說過。若是說謊,本王不得好死。」
「本相那夜確實見過長安。若是說謊,本相不得好死。」
李允之:「……」
於是容長安有了王爺和左相兩人的擔保,又有了影和阮灝的供詞,此案到這便再無爭議。
「來人!將李允之帶下去,好生看管!本王會親自提審!」
侍衛上來將李允之縛住。李允之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又恢復了死物的模樣。
侍衛將李允之帶走,然直到李允之的身影再看不見,在場的大臣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現在兇手已經繩之以法。今日猜對的人,又將猜測依據寫得邏輯清晰有理的三人,本王論功行賞。白明軒,寧寒生,還有……容長安。你們皆可向本王和殿下各提一個請求。」
殷九堯徐徐地走回了上座。而他的話頓時讓三人收穫了無數道羨慕嫉妒的目光。
「王爺,微臣正好有個不情之請。」白明軒摩拳擦掌,眼中全是興奮的光芒。
「但說無妨。」
「微臣想搬到王府去住!」
殷九堯:「……」
「微臣只有這一個請求!還請王爺成全。王爺只需要給微臣一個小小小塊地方,」說著白明軒比著小手指頭,「就足夠了!哪怕讓微臣和王府下人一起睡也沒關係的!」
「……」這特么一個兩個怎麼都愛死皮賴臉地去別人家住呢?
然,白明軒的要求不過分,甚至稱得上微不足道。
殷九堯沒有拒絕的理由,最後只得冷聲道,「想好了就提這個請求了?日後可別反悔。」
「是!就這個!」白明軒重重地點頭。
「准、奏。」殷九堯咬牙吐出兩個字。
「多謝王爺!」白明軒立刻歡快地躬身行禮。臉上的笑容蕩漾地簡直都要飛起來。
殷九堯忽然覺得,等一會回府她得立馬把她的兩棵小白菜藏好。莫要讓這頭豬再拱了!
白明軒退下了,緊接著便是寧寒生。
寧寒生作為武狀元,竟然有如此縝密的心思是殷九堯萬萬沒想到的。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人才。
「寒生說說吧,你有什麼想要的?」殷九堯淡笑著問。每次面對寧寒生時,殷九堯都會不經意間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
「末將想向殿下討個旨意。」寧寒生向著雲慈拱手。
雲慈挑眉,這人竟然放棄殷九堯的要求,而要他的?他倒也有一絲好奇了。
「你說。」
「末將想跟在殿下身邊多學些東西。請殿下允末將隨意出入東宮之權。」
雲慈一愣,似乎沒想到寧寒生要的竟是這孰輕孰重的東西,思忖片刻,他點頭。
「好吧,本宮應你便是。」
「謝殿下!」
於是寧寒生也退下去了,場上就只剩下容長安。
殷九堯看著他,眼中全都是警告。
「容長安,不如你也說說,你想要什麼。本王和太子都聽聽看。」
殷九堯刻意強調了「太子」,言外之意你不但可以問我拿回狀元之位,還可以順便報復一下太子,問他要個院子啊萬兩黃金啊什麼的。
「長安!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啊!」白明軒在一旁哄道。
「是啊,長安,你要好好想想,提什麼要求。」連左相都向他暗示。他和殷九堯想得一樣,同樣希望容長安能拿回狀元之位。
然,容長安從座位上先後向太子,左相行了禮,然後對上上座的殷九堯,清冷磁性的聲音宛若世間最清澈的蓮,「草民無所求。多謝王爺和殿下美意。」
一句話,把殷九堯氣得都哆嗦了。
連太子都看出了殷九堯臉色難看,他道,「容公子莫要草率決定,請求本宮可以保留,容公子回去再想一想,等想到了再來告訴本宮。」
「草民只希望王爺和殿下能多聽聽天下萬民的聲音。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容長安的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因為他什麼都沒要,百官心裡平衡了,連向他投過去的欣賞都真誠多了。
然而卻有人暗暗焦急,「長安,你是剛剛酒喝多了嗎?」
「長安,你先別急著說,再想想。」
「不必了。草民已經想清楚了。」
見容長安如此堅決,太子也不再說什麼,只點頭道,「容公子好風骨,本宮佩服。」
然後,眾人看向殷九堯。看了半晌,殷九堯始終沉著臉不說話。
「……」
全場瞬間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上座傳來殷九堯的聲音,「呵呵……容長安你還真是……呵呵……好樣的!」
殷九堯發了話,這事就算結束了。
然,酒宴的後半程,殷九堯始終冷著臉。等到了快要離席的時候,阮昀帶著阮灝來給王爺謝恩。
「多謝王爺將兇手繩之以法!否則灝兒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
面對臣子,即使殷九堯此時有一肚子火氣,也不會表露出來。
「愛卿不必多禮。本王相信阮灝的為人。」
殷九堯淡笑著轉頭看向阮灝,「其實那日殿試,本王在殿上看到了你們的動作。你當時是不是就想將此事稟報給本王?」
「王爺怎麼知道!」阮灝驚喜道。
「呵呵……」殷九堯讚許地淡笑,「好小子,想必再磨練幾年,定能超過乃父。」
「謝王爺賞識!阮灝定然肝腦塗地,不負眾望!」
「呵呵……」殷九堯一邊笑,心裡的火卻騰騰燒得更旺了。看看人家這孩子,再看看自家這個!
待阮昀領著阮灝走了,殷九堯冷冷地和容長安丟下一句「你跟我來」,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瓊林苑。
她一直帶著容長安走到了她寢宮後面的梅園。這處梅園是她的地盤,門口有暗衛把手,外人沒有她的命令進不來。
一進梅園,殷九堯的火氣就徹底摟不住了。
她轉身就對身後的男子冷聲道,「容長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以為我苦心設計這齣戲是讓你來看熱鬧的?什麼叫無所求?無所求你上這兒來考什麼狀元?無所求你咋不幹脆回家種地呢?」
「王爺,請息怒。」容長安面容淡淡,仍是一派清冷。
可他越是這副模樣,殷九堯就越來氣,「息怒個屁!老子拉了一大幫子人給你搭檯子,結果你倒好,撂挑子不唱了!良心當狗肺。容長安,你真是好樣的!」
「王爺,草民並沒有要讓你幫忙。」容長安臉色也沉下來。
「你的意識是老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殷九堯氣得叉著腰來回暴走。
她有多久沒有這麼生過氣了。不,確切地說她有多久沒有丟過這麼大的人了?上趕著舔著臉送人情,人家可倒好,看都不看。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狀元,我可以憑自己考上。不需要你幫我。」容長安眉頭微蹙,聲音冷清。
「我為什麼不幫你?再說我幫錯了么?如果你狗屁不是,我非要讓你當狀元,是我殷九堯有毛病。但你本就是狀元的材料,只是因為一場意外錯過了!我幫你拿回來本就屬於你的東西,你告訴我哪裡不對?」
「阿九,我是你的夫君。我不需要你出面幫我拿回來什麼。」
殷九堯都氣笑了,「容長安,你是不是那天大雨淋雨太久了?腦子進水進太多了?」
「不管你怎麼說。以後我的事情我自己辦。阿九,你已經夠忙了,我是你的相公,不是你的累贅。」
「容長安,我說過了,我是殷九堯,大雲的攝政王。你要是接受不了你現在就可以立馬捲鋪蓋滾蛋!」
一聽這話,容長安的火氣也上來了,「殷九堯,你簡直不可理喻。」
「老子一直這麼不可理喻。不愛看滾。」
「草民告退。」
話落,容長安真得冷著臉,拂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