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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被你迷住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殷九堯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


  李廣凌跟在殷九堯身邊十餘年,最是了解他不過。知道殷九堯是真得動了怒,他「噗通」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地道,「王爺!王爺息怒。」


  「息怒?」殷九堯冷笑一聲。


  「是老臣教子無方,求王爺開恩,饒恕犬子吧。」一邊說著,李廣凌連忙將李憲拽到了殷九堯跟前,冷聲呵斥他,「逆子!還不跪下跟王爺認錯!」


  「爹!」李憲驚訝道。


  他平日里不少惹麻煩,但李廣凌從來沒對他說過哪怕一次重話。可這一次卻是言辭激烈,態度強硬,讓他心中升起了隱隱的不安。


  「爹,這位王爺是……」


  這天子腳下,從來不缺王爺,他爹不就是么。可能讓他爹如此失態的王爺,莫不是……那位?

  「逆子!還不快給攝政王請罪?!」


  「攝政王?」李憲看向殷九堯,眼睛因驚恐倏地瞪得極大,「您說他……他他他就是攝政王?」


  倒是殷九堯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憲,啟唇道,「怎麼,世子剛剛不是還想將本王的人帶回府里去玩兩天?才這麼會兒功夫就不認識了?」


  一聽這話,李廣凌的身子差點就癱軟下去,「王爺,王爺恕罪啊!」


  平日里李憲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可年輕人嘛,總會犯錯。每次生氣他就會想起李憲小時候,坐在他腿上一臉純真的模樣。所以這些年李憲做的事,他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去了,沒想到今天他竟然都惹到了殷九堯的頭上?!


  「王爺,憲兒他娘親去得早,老臣年輕時您也知道,整日呆在軍營,對他疏於管教,所以才釀成了今日之禍。千錯萬錯都是老臣的錯,但請您看在老臣多年為大雲盡心儘力的份兒上,饒了憲兒這一次吧。」


  李廣凌說到最後,見殷九堯始終面色冷硬,越發心急,幾乎是聲淚俱下,「就算看在姝兒的面子上。老臣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連兒子也沒有了啊,王爺!」


  李姝是李廣凌的女兒,更是他一生的驕傲。她比殷九堯小三歲,容貌傾國不說,才情更算得上這京中數一數二。可她偏偏不愛紅裝愛武裝。


  十五歲起就跟隨父親上陣殺敵打仗。然而就在四年前,殷九堯逼宮那一夜,她不顧殷九堯阻攔硬是要跟他前去,也幸虧她去了。她替殷九堯擋了一支淬了毒的箭,人也因此重傷昏迷,至今未醒。


  從那以後,殷九堯便始終對李廣凌一家格外優待。她成為攝政王后,更是給李廣凌封了王爵,賜了良田千頃。平日里對定安王府更是多有照拂。


  只是殷九堯沒想到,她的厚待竟然讓李憲這般無法無天。


  「既然李將軍這麼說了,本王就算不給你面子,也得給姝兒面子。」殷九堯想了想,道,「這樣吧,令公子自廢雙腿。今日之事,就算了了。」


  李廣凌一聽這話,差點就暈了過去,他扶著門框,強自鎮靜消化著殷九堯的話。


  李憲更是嚇得抖如篩糠,哇哇大叫,「爹,爹憲兒不要!憲兒不要沒有腿!我不要啊!王爺,您饒了我吧,我知錯了啊。」


  「命,還是腿,二選一。不要讓本王親自動手。」殷九堯攏著袖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廣凌。


  「這……」李廣凌心知再無轉圜餘地,他頹然坐在地上。


  田文鏡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見平日都橫著走的定安王府今天終於受了懲罰,心中痛快不已。而他更因此對殷九堯刮目相看。


  從前,他一直以為殷九堯雖是個好將軍,但絕不會是個好皇帝。然而今日他曉得,他錯了,且錯得離譜。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四歲,便已有如此氣魄和決斷力,他日……


  想到如果今日是自己對上這樣的殷九堯,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終於,跪在地上的李廣凌做了決定,他顫著唇道,「憲兒,爹會下手輕點的。」


  「呵呵,李將軍果然有大將之風。」這一回殷九堯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了,「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老臣……遵旨。」


  「爹!爹你要幹什麼?!」李憲已經嚇傻了,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沒有雙腿。可攝政王身上那隱隱散發出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讓他絲毫不懷疑,若是他不廢雙腿,攝政王會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他。


  「憲兒,忍著點!」李廣凌眼睛泛紅,他一把抓住正欲後退的李憲。


  雙手捏住他的兩片膝蓋骨,只遲疑了一瞬,便聽到「咔嚓」一聲清脆的響聲。


  「啊!我的腿!」疼痛瞬間讓李憲出了一身冷汗,大堂之中響徹慘絕人寰的慘叫和痛哭聲。


  殷九堯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一幕,冷聲道,「李將軍,好自為之。再有下次,就算姝兒醒過來跪在本王面前,也救不了令公子的性命!」


  話落,她大步流星地出了京兆尹府。


  街道上,殷九堯在前頭行走,容長安抱著孩子在身後安安靜靜地跟著她。


  容長安眼神專註地看著殷九堯的背影。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面前的她真得是傳說中殺伐決斷的攝政王,而不是那個成天和他插科打諢漫不經心粗枝大葉的阿九。他的阿九,已經在那場大火中死了。


  夕陽西下,一雙影子一前一後,彷彿兩道無法交集的平行線。


  ……


  二人回到王府,將孩子給暗香送去。


  殷九堯此時已經氣消,想起今日和容長安的不愉快,她忽然有些心虛。容長安對她的情感,已經是這世上最難得的單純不摻任何雜質的情感。他不利用她,不倚仗她,不欺騙她。


  這世上有太多比李憲還要惡劣的男人,可這世上卻幾乎再也找不到比容長安還要完美的男人。


  殷九堯再次深刻地意識到,她是真得撿到了寶。


  既然是寶貝,那她就得抓住了。絕對不能放棄,更不能拱手讓給別人。哪怕她一輩子都只能是攝政王殷九堯,她也不打算放過他了。


  是以,就在容長安準備回廚房做飯的時候,她攔在了容長安面前,「容長安,咱倆聊聊?」


  「王爺,草民還要趕緊回去做飯。」容長安退開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今晚草民會盡心為王爺準備最後一餐飯。明日,草民就返鄉,提前恭喜王爺,終於如王爺所願,草民要捲鋪蓋卷回家了。」


  一句話,將殷九堯澆了個透心涼。


  只是面上,她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笑著試探道,「容公子這麼快就決定走了?不多待幾天了?」


  「其實草民早就應該回去了。是草民太糊塗了。草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阿九,但今天王爺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阿九已經死了,如今活著的,是殷九堯。」容長安冷聲道。


  殿試上殷九堯的步步為營,讓容長安看清了朝堂上的波譎雲詭,而眼前的女子,就站在那風暴的正中央,攪弄風雲卻面不改色。她不是那個整天迷迷糊糊的村婦阿九。


  而下午的李憲李廣凌父子,更讓容長安看清了,殷九堯的滔天權勢有多駭人。僅僅是攝政王羽翼下的一個小小世子,便敢在這京城之中無法無天,甚至連京兆尹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說攝政王本人了。


  「攝政王,後會有期。」容長安深深地向著殷九堯鞠了一躬。


  殷九堯全程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她只是淡聲問,「你真得要走?」


  「草民心意已決。」


  「好吧,那你……」殷九堯洒脫地點點頭。忽然,她面色一變,笑容就那麼僵在了臉上。


  容長安敏銳地發現她神色有異,卻並未立刻上前,只是淡聲問,「王爺,你沒事吧?」


  殷九堯臉色難看地捂住了小腹,卻還是和他揮了揮手,「嗯,本王沒事。可能是老毛病犯了,死不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然話音一落,她就腳下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向來雲淡風輕的容顏因為疼痛扭曲在了一起。


  「呃……」殷九堯臉皺成了一團,有冷汗從額頭上大顆大顆地冒出來。


  「王爺?」容長安見她似乎不是裝的,連忙將她扶住,作勢就要去把她的脈,然而殷九堯已經疼得跪不住,她身形一晃,就撞進了容長安的懷裡。


  似乎是太疼了,她緊緊地抓住容長安的衣襟,嘴裡卻還在說,「容長安,你不用管我。我經常這樣,過幾個時辰自己就會好了。你走吧。」


  一邊說握著容長安的衣襟的手就越發得緊。


  長安:「……」


  容長安此時顧不得其他,他眉頭微蹙,「我先扶你回房。」


  話落,不等殷九堯說不,他已經利落地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向著同生齋走去。好在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下人,待到容長安將殷九堯抱到床上,殷九堯的疼痛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甚。


  容長安立刻搭脈診斷,臉色嚴峻,「這是怎麼回事,以前怎麼從沒見你這樣過?」


  殷九堯艱難地道,「只是一處舊傷,平日不會發作,只有情緒波動大的時候才會。」


  容長安眼眸微垂,情緒波動大,是因為他嗎?

  「你先躺一下,我去叫暗香過來。」


  「不用叫暗香。」殷九堯猛地抓住他的手,「你不是會醫術嗎?我信得過你。」


  「那我去給你熬藥。」


  「不急,你就在這兒坐著陪我聊會天吧。」殷九堯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她眼眶泛紅。


  「好。」容長安點點頭。


  「容長安,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話我想再不說就晚了。」殷九堯一臉真誠,「你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我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被你迷住了。」


  「……」饒是容長安現在臉皮厚了許多,面對殷九堯如此直白的表白,白皙的俊臉還是微微紅了起來。他乾咳了一聲掩飾情緒。


  「你做的飯也特別得好吃。雖然你沒有很多銀子,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銀子。」


  殷九堯頓了頓,繼續道,「但是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是殷九堯,只是阿九就好了。能有個你這樣的相公,我特別幸運。」


  殷九堯一臉悲傷,她偏開頭,看著榻里,眼角餘光卻始終溜著容長安。


  「其實比起那些求而不得的感情,咱倆已經是這世上無比幸運的一對了。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驚心動魄,巧合地相遇,不巧合地相戀。只可惜,命運弄人。我剛剛想通了,你就要離開了。」


  殷九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知道是我沒這個命。等回去了,你就再尋個媳婦娶了吧。反正咱倆有緣無分了。」


  長安:「……」


  第一次聽殷九堯說了這麼多的心裡話,容長安面上的冷峻漸漸地消散了,他沉默著,清澈的鳳眸也有些微的迷茫。


  阿九是他活到二十四歲唯一想過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一直都知道阿九不是最好的,可就是誰也替代不了。或許今後也會遇到愛的人,可那又要多少年呢?

  「行了,你先去廚房做飯吧。我自己躺一會兒。」殷九堯吸了吸鼻子,聲音難過道。


  「……那我先出去了。」容長安想了想,輕緩地起身出去了。


  待容長安的身形走遠,剛剛還一臉痛苦的殷九堯臉上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呵呵,想走?沒門!老子的攝政王府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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