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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福利,放送個短篇

  一直在加班,寫得比較少,今天就個以前寫的古文短篇,有興趣的就看看


  長相守


  作者:水冰悅


  一相識

  南燕帝都。


  七月,天高雲淡,正是鳳凰花開的好時節。


  火紅的鳳凰花每朵都有花瓣五片,嬌艷鮮紅,與綠葉相映成趣。


  到了開花季節滿樹結花,火紅一片,遠處望去一簇簇鳳凰花醒目惹眼,紅得熱烈燦爛。


  長歡亦步亦趨地跟著阿久,慘兮兮地在她身後央求著,「二公主,今兒人這麼多,咱們回吧,萬一您遭遇不測,大公主非得扒了我的皮啊。再說您連科舉都高中狀元了,還非得在鳳凰節上也摻和摻和,您圖什麼啊?」


  鳳凰節是南燕用來選拔人才的非正規渠道,若說科考的主考官是官,那鳳凰節的主考官便是民。


  「噓!都說了出了宮叫我二小姐!笨蛋長歡,我之所以匿名就是想要看看沒了久瑤二公主的頭銜,別人還會不會捧我的作品。」阿久轉頭敲了長歡一個爆栗,提著長歡的耳朵「諄諄教誨」。


  本來還想說什麼,忽然阿久眼角余瞥到小販手裡的冰糖葫蘆,立刻放開長歡向著冰糖葫蘆撲了過去。


  長歡看著吃的滿臉糖渣的阿久翻了翻白眼,誰能猜到現在這個邋遢男子是那位百姓心中最高貴最神聖的久瑤二公主?


  阿久帶著長歡混進了今日舉辦盛會的鳳凰林,剛一走近,就聽見有人在驚嘆,「景先生你瞧,這長相守寫得甚好!我看今日在場的佳作中,唯獨這一份最優。」


  說話的人是今日鳳凰節的考官之一,而他所說的先生,正是眾位才子合力推舉出的主考官景十八。


  而這長相守正是阿久所做的詩。


  景十八拿起畫作,輕聲念道,「君若水上風,妾似風中蓮,相見相思;君若天上雲,妾似雲中月,相戀相惜;君若山上樹,妾似樹上藤,相伴相依;緣何世間有悲歡,緣何人生有聚散,唯願與君,長相守,不分離。」


  景十八聲音低沉溫潤,阿久也不知為何,聽著他認真朗讀自己的詩,心中竟有些異樣的感覺。


  「這一篇確實也不錯,只是這一篇的書法與這詩意境不符。咳這詩中展現的是小女兒的婉約美,但這書法卻過於狂放大氣了,缺了一分規矩,就如一名江南女子卻穿了一身將軍鎧甲,彆扭得很。咳咳..想這作畫之人應當心藏雄鷹,身似嬌花,你看那長字的尾腳,若是再短上一分,便會好些。」


  清冷疏淡的男聲不疾不徐地響起,平淡無起伏,只是偶爾夾雜幾聲咳嗽,咳完便要休息幾秒,顯然病的不輕。


  阿久挑了挑眉,看向景十八,景十八一身青衫,面容清俊,身如修竹,除了他的臉色過於蒼白,其餘都堪稱完美。


  只是高傲如阿久,頭回聽人批評她,這如何能忍?

  她從暗處走出來,頗為不屑道,「這詩是在下所寫,對於先生所言,在下不服,閣下既然是主考官,想來頗有幾分能耐了?我這裡有一副上聯,你不妨對一對,讓我們看看你這主考官到底是浪得虛名還是有真才實學!」


  景十八見阿久挑釁,他並無氣惱,只略略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


  阿久隨口說出一幅對聯,「藤纏樹,樹纏藤,藤纏樹死纏到死,藤死纏樹死也纏。」


  十八一邊隨手拿起一副作品認真鑒賞一邊道,「鳳戲龍,龍戲鳳,鳳戲龍嬉戲歡嬉,鳳嬉戲龍嬉入戲。」


  阿久心道對得好!

  只是她不動聲色,繼續道,「對聯太簡單,難不住先生,我再出一題,請先生用一個詞來描述北戎,南燕,東陵,西涼四國。」


  男子翻看畫作的手一頓,隨即恢復正常,他抬眼警惕地打量著阿久,阿久偏愛紅衣,即使今日女扮男裝,穿的也是一身束腰火紅色錦繡長袍,加上她皮膚白皙,看上去十分妖孽。


  似乎是在打量阿久的用意,過了一會,男子眼中閃過一抹瞭然,他看著阿久突然笑了笑,沒有言語,只在原地轉了一圈,道,「公子可滿意這答案?」


  眾人不明白景十八在說什麼,只覺得這題根本未答怎麼就答完了,然阿久卻竟面露驚喜,再不見初來時的倨傲,深深一鞠躬,「先生好遠見。」


  阿久起身,竟自來熟地走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笑嘻嘻地扭頭問道,「我叫阿久,我娘親希望我將來可以和愛的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故作名。你叫什麼名字?」


  多年以後,阿久還記得,那一日,笑嘻嘻的紅衣公子摟著面無表情的青衫公子歪頭問話,一朵火紅的鳳凰花瓣飄落在青衫男子的肩頭,悄無聲息地盛放。


  二相知


  阿久百無聊賴地坐在御花園的荷花池邊,不時地划著水,清涼的池水拍打在赤足上,有一份說不出來的舒爽。


  突然長歡的喊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靜,她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阿久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公主你在這兒啊,女皇找您大半天了,囑咐讓您快點過去。」


  「哎呀,我不去。早就和母皇說過,政治上的事情我一竅不通,再說有阿姐不就行了么,反正將來皇位也是要給阿姐繼承的,母皇老拉上我做什麼!」


  「二公主,您就體諒體諒女皇陛下吧,據可靠消息說北戎第一名臣容景,來到了南燕。女皇有意拉攏,想叫您去商議對策。」


  「容景?就是那個前陣子突然遇刺,隨後辭去了北戎宰相之職據說有治國經世之才的容景?」阿久挑了挑眉,似乎有了些興趣。


  「對,就是他。」


  「嘩啦」一聲,阿久把腳從水中提出來,利落地穿鞋穿襪,當長歡以為阿久已經被說動的時候,阿久卻甩出兩個字,「不去。」


  不等長歡追問,阿久便道,「今日約了景十八,你不許跟著。」


  阿久自從那日和景十八在鳳凰節相識,一見如故,後來更是成了至交好友,如今已經無話不談。


  阿久悠悠閑閑地走到了城北的鳳凰林中,林中有一棵百年老樹,那裡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後來二人經常在這裡相見。她如約而至,看了眼樹榦,挑了挑眉。


  十八面色不自然地從樹后緩緩走近,不苟言笑的俊顏微微泛紅。


  「給你。」十八手中緊緊攥著一束火紅的鳳凰花,有些生硬地遞給阿久。


  「鳳凰花!是我最喜歡的鳳凰花。怎麼想起送我花了?」阿久輕嗅花香,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花。


  「每次看到這花就好像看到你,火紅燦爛的花朵,熱烈肆意地開放。感染著身邊的每個人。」


  「我哪有?」阿久有些不敢看十八,總覺得臉頰燒得厲害,她拿著花低著頭,恨不得鑽進花里。


  十八的嘴角微微揚起,便算是笑了。阿久知道,比起平日笑得溫和卻時常疏離的他,今天這樣笑容淡泊的他卻心情很好。


  她輕咳了兩聲,讓氣氛不那麼尷尬,道:「身體好些沒有?」


  十八安慰阿久,「我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傷了肺,如今落下了後遺症,每到天涼些,便會呼吸困難些。」


  「你為什麼會受傷?別告訴我,是你自己沒事閑的拿匕戳自己。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讓你用一個詞形容四國,你告訴我:天下歸元。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國域之分,他們本就是個整體。我見過的人不少,可有你這般胸襟遠見的人,幾乎沒有。你這樣的人,雖然是人才,卻會為君主忌憚,受傷情有可原。可我看你,似乎並不醉心政治。」


  十八苦笑,他的心境,外界那麼多傳言猜測都不準,沒想到竟被一個小姑娘看懂了。


  「實不相瞞,我幼時,家境貧寒,每頓吃東西都要擔心這會不會就是最後一頓。所以我那時唯一的心愿就是平安地活下來。後來我讀了些書,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有治國之才,我覺得這樣我應該可以活下來了。可最後卻還是遇到刺殺,所以為了保命不得不離開。」


  十八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但隨後他看著阿久,目光卻灼熱起來,「不過我不怨恨,我感激那人,若非他我不能遇到你,我很滿足,很歡喜。」


  阿久看著十八,彷彿他的周圍散出了耀眼的金光,讓阿久不由得就出了神,心裡的想法不自覺地便問出了口,「十八,你真得很單純!」


  十八撓了撓頭,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阿久現處變不驚的十八臉紅了。


  三相戀

  阿久和十八相識已有一年,十八對她極好,只是最近卻讓她很鬱悶,這鬱悶大概是從她告訴他是二公主軒轅久瑤開始的。


  以前他會經常和阿久見面,可最近阿久約他見面他卻總是拒絕。


  阿久越想越氣,「啪」地一拍桌子,揚聲道,「長歡!去把東方玉叫出來,就說本公主心情好,請他喝酒!」


  東方玉是南燕眾多愛慕阿久的王公貴族之一,因其對阿久心思誠懇,家族殷實,容貌學識更是一等一的好,深得女帝喜歡。


  女帝曾經不止一次地和阿久提過,選夫當選東方玉。可阿久看東方玉,卻沒什麼感覺。


  就比如兩人現在坐在酒館里,東方玉使盡渾身解數想要討阿久的歡心,可阿久卻神思恍惚,滿腦子都是那個可惡的景十八。


  東方玉臉色微紅地說道明日便是鳳凰節,想邀請阿久去拜鳳凰神的時候,阿久眼神卻飄過酒館門口,微微一閃,十八來了。


  十八和東方玉本就認識,東方玉佩服十八的學識,還想要把他引薦給女帝,卻被十八婉言拒絕了。


  東方玉自然不知十八和阿久的關係,見到深居簡出的十八出現在這,他熱情地揮了揮手,道,「景先生您來得正好,我正在誠心邀請這位小姐明日鳳凰節和我一同去拜祭鳳凰神,可她還未同意,你說這可如何是好?」東方玉佯裝傷心欲絕,誇張地道。


  十八仍舊面無表情,只是身子在聽到「拜祭鳳凰神」的時候,僵了一下。


  鳳凰是南燕皇族的象徵,而拜祭鳳凰神則是南燕的風俗,相愛的兩人拜祭了鳳凰神,便算是訂立了終生不離的盟約。


  「景先生,您才華橫溢,快快幫我想個辦法,否則弟弟我可真是要孤獨到老了啊。」東方玉向十八拱手作揖,隨後有些寵溺無奈地盯著阿久。


  見十八毫無反應,阿久心中氣惱,嘴上故意說道,「去拜祭鳳凰神?好啊,有何不可!」


  酒過三巡,十八因不勝酒力率先離開,阿久似乎也醉了,隨後便跑出去透風。


  夜微涼,冷風吹過頭頂,本有些微醺的阿久清醒了很多。


  不遠處的鳳凰樹下,十八負手而立,一身青衫,身形消瘦挺拔,偏偏姿態文雅清貴,即使只是站在那不動,也好像周身布了光華。


  他看著她,沉靜的目光中有阿久看不懂的深邃。


  「你生氣了?」阿久慢慢走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承認她利用東方玉來刺激十八確實有些小人,她不該利用東方玉逼迫他。


  十八背對著月光,阿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他微微搖頭,「不生氣。他很配你。」


  「那你願意讓我配他么?如果我配給他,以後就只能抱他摸他親他一個人,你不介意?」阿久有些生氣了。


  素來沉穩的十八眼中竟然閃過一絲彷徨,許久他才道,「他的家族,他的身份,他的性情他比我更適合你。而且,那一劍刺傷了我的肺,我不知道還可以活多久,或許我」


  話未說完,阿久甜軟的唇便堵住了他的口。她踮起腳環住了十八的脖頸,霸道地不容他躲閃。


  這是她第一次吻他,笨拙青澀地吻著他的唇,他的唇軟軟溫溫的,讓阿久有些停不下來,而且她不會承認其實很早以前她就想要知道十八的唇是什麼味道了。


  似乎不滿足,她試探地伸出了舌頭,這個大膽的舉動惹得十八的理智回籠,他輕輕地推開阿久,讓兩人的額頭抵著額頭,他輕聲道,「放手。」


  「不放。我軒轅久瑤認定的人,死也不會放手。」阿久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緊緊地拽著十八的衣襟,堅定異常。


  十八深沉的黑眸漸漸沉澱下來,宛如古井幽深,「好,那我們就死也不要放手!」


  他低頭吻住了女子的唇,這一次,他的吻繾綣中透著狂熱,那份深濃的愛意讓阿久彎了嘴角。


  清風吹過,樹上的鳳凰花紛紛飄落,女子火紅的衣袂翩躚,與同樣火紅的花朵纏纏綿綿,久久不落。


  四相愛


  朝華殿。


  容景一襲青衫,寬袍廣袖,玉冠束,腳步沉穩,衣袂翩飛,真正是明月為身流水做姿。


  容景走進大殿,微微頷,「容景拜見陛下。」


  女帝面無表情,身顯老態,但一雙眼眸卻仍舊犀利無比,穿透人心,「阿久和我說,想要嫁給你。這事是不是真的?」


  「是,容景心甘情願娶二公主為妻,願意愛她護她一輩子。」


  「你如今沒權沒勢,你說護就護?若改日她姐姐登基,最先要剷除的就會是阿久,你覺得你憑什麼護得住她?」


  「陛下所言極是。依陛下看,應當如何?」容景從容對答,似乎早就知道會面對這樣的問題。


  「強大。我還能活幾年,我給你五年時間,壯大到足以保護她。」


  女帝意思明確,政治!權利!勢力!他統統要有!


  大殿中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見,容景面無表情,就連女帝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容景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答應。」


  「今日的談話我不希望讓阿久知道。」


  「自然。」


  夕陽西斜,殘陽如血,「吱嘎」一聲,殿門大開,容景從殿內走了出來,仍舊是姿容無雙,步伐比來時還要堅定。


  阿久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雲鬢花顏,緊張地心都好像要跳出來。


  今日,她就要嫁給容景了。


  是了,他是容景。


  那日鳳凰樹下擁吻之後,他告訴她他是容景,他說即使知道我是容景你也不能放開我了。


  聽到這話她只是輕輕地笑了,她說,我早就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你。


  因為阿久愛的從來不是容景,而是那個有點木訥呆板卻很可愛的景十八。


  想他們在鳳凰樹下第一次見面,她不滿被他看穿,故意要讓他難堪,卻被他的才華吸引,其實那個時候她就喜歡他了吧?


  後來,她無聲無息地在鳳凰樹下愛上他,愛上他的簡單,愛上他的清醒,愛上他的善良。


  再後來,她在鳳凰樹下吻他,他霸道地回吻說,死都不放手。


  而今日,她終於可以站在他面前,輕輕地說一句,從今後,我與你,長相守,不分離。


  房門被推開,大公主施施然走進來。


  「大公主!」為阿久梳妝的宮女紛紛請安。


  「阿姐!」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的阿久聽見開門聲,也仰起頭甜甜一笑。


  「馬上就要出嫁了,再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樣了,餓了吧?大姐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糖葫蘆,先吃點,等嫁人以後,可就再也不能這麼小孩子氣了。」大公主寵溺地颳了下親妹秀氣的瓊鼻。


  「謝謝阿姐!」


  阿久笑盈盈地品嘗她的最愛,看著阿姐,看著火紅的嫁衣,心中無比甜蜜感慨。這場景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阿姐會在她功課做得好的時候獎勵她一串糖葫蘆,而阿姐就在一旁欣慰地看著她。


  其實阿久知道那個時候阿姐也想吃的,可是為了怕母皇現他們吃街上的小吃,阿姐只敢帶一串回來。


  只是為什麼阿久覺得這麼暈呢?


  當阿久倒在梳妝台上的時候,她恍惚聽到阿姐說,「對不起,阿久。」


  二公主的婚禮進行順利,只是到了第二日,眾人才驚呼新娘竟然不是二公主,而是大公主。


  女帝大怒,命人處置大公主,幸虧二公主拚命求情,才免了大公主死罪。整個過程,駙馬容景像一塊木頭,一言不,只是看著女帝的眼神讓人毛。


  此事雖然荒謬,但木已成舟,只能將錯就錯。容景一夜之間變成了阿久的姐夫。


  五相思


  阿久在此事生之後,大病了一場,卧床不起,人事不知。


  阿久燒地一塌糊塗,只是她偶爾清醒的時候,會想一想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她。


  她做夢都想要嫁給容景,可就在她離她的幸福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最敬愛的大姐奪走了她的幸福。


  她沒有辦法接受,她的愛人,從今以後她要叫他一聲,「姐夫。」


  一想到容景以後都只能抱著別的女人,親吻別的女人,只有別的女人能夠感受到他的溫暖,他的狂熱,他的木訥,她就覺得心好痛好痛,比凌遲還痛,就像是拿著最尖利的針一下又一下地刺她,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不想醒來,不想

  「阿久,你說過,死都不會放開我。你忘了么?」


  「阿久,就算我不能娶你,你不能嫁我,可我們還是可以相守。我們不告訴別人,偷偷地。」


  「阿久,緣何世間有悲歡,緣何人生有聚散,唯願與妻,長相守,不分離。」


  阿久在夢中迷迷糊糊總感覺有人在她身邊說話,是十八的聲音,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去看看和她說話的人,可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她抬不起來。


  終於有一天,她睜開了眼,可眼前只有面露焦急眉毛緊蹙的長歡,沒有她的十八,突然眼淚像是開閘的河水,阿久嚎啕大哭,哭到不停地啜泣,長歡隱約聽到阿久喃喃自語,「長相守,不分離。」


  「你想清楚了么?」女帝威嚴的聲音從殿階上傳來。


  「想清楚了。既然我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麼我便一輩子守著他。」阿久跪在大殿上,背脊挺直,語氣堅定。


  「可你勢單力薄,單憑你一個無人支持的公主,怎麼服眾?我不會幫你,想要你就自己去拿。否則,就算我幫了你,今後你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也會被人踢下去。」


  「好,我會憑自己的能力。」阿久抬眼看向帝座的母皇,眼中只有臣對君的敬意和肅然,再無女兒對母親的一份親昵。那份親情,阿久知道,從母皇算計她開始就不存在了,又或許從更早的時候,只是她看不清楚。


  自大公主成婚四月,二公主痊癒一月之後,南燕再傳喜訊,二公主和東方家族少主十日後完婚,舉國歡慶。


  南燕百姓都希望他們的公主可以找到幸福,本以為二公主親事告吹,要常伴青燈古佛,但見到二公主走出陰影,再次尋得幸福,他們都無比高興。


  可是,有人不高興。


  六相守


  夜裡,阿久站在鳳凰樹下,天已涼,花已敗,鳳凰樹枝幹枯蕭索。


  再過十日她就要成親了。


  就在昨日,東方玉還在問她,是真的要和他成親嗎?她說,不是和你成親,是和你的家族成親。


  東方玉慘然一笑,伏地大拜,他說,「謹遵公主懿旨。」


  聽到了腳步聲,阿久徐徐轉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來人,好像要把他刻在心裡。


  容景今日仍舊是一身天青色長衫,他似乎偏愛綠色,他曾說,綠色是希望的顏色。今日的他沒有束,青色三千如銀河瀉九天,散落在肩上,俊逸如謫仙的臉龐,絕美無雙。


  因著天涼,他走到這裡還伴著微微地咳嗽。


  「病還未愈么?」阿久看著容景過於蒼白的臉龐,白日沉靜堅毅的雙眸中泛著掩飾不住的憂思。她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只是手臂卻堪堪停在了空中,無比僵硬。


  「放心,我很好。」


  「這次,是真的了。」阿久收回了手,低垂著頭。


  「嗯。」容景知道,她說的是上次她故意答應東方玉拜神想引他吃醋那次。


  「這個送給你。」容景從懷中緩緩拿出一朵鳳凰花。


  竟是盛開的鳳凰花!


  「這個季節怎還會有?」阿久驚訝,現在可是臘月。


  「我種的。」


  看著容景清俊的眉眼,阿久再忍不住,撲進了容景的懷裡,把頭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裡。她緊緊地環著容景的腰,聞著他身上的松香味道,流下了眼淚。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用行動告訴她,不用怕,他守護著她呢,從不曾遺忘。


  容景的身子僵了一下,緩緩地環住了阿久,把她抱在了懷裡。


  夜,很安靜。只有偶爾聽見懷中女子的啜泣聲。


  阿久使勁兒吸氣,想要記住他的氣息,他的體溫。


  從他懷裡出來,她說,「恨我吧。」


  他說,「好。」


  十日後,南燕二公主再次大婚,因為這一次是與東方家族結親,婚禮甚至比第一次更加隆重。


  百里紅妝,綿延不絕,家家紅燈高掛,禮炮從清晨四更一直鳴到月上中梢。所有朝臣及其家眷悉數到場,就連女帝都親自駕臨。


  只是婚禮再隆重,對於阿久來說都毫無意義。


  她呆坐在床邊,忽然起身就往外走,打開門,迎面竟然是一身新郎禮服的東方玉。


  阿久面不改色,「讓開。」


  東方玉咧嘴笑了下,問道,「去哪兒?」


  「明早我會回來。你我親事已成,約定不變,待我登基,你東方家族必為南燕第一世家。」


  容景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大公主去參加婚宴,而他為了避嫌沒有參加,就一直在這喝酒。他哂笑一聲,雖然號稱千杯不醉,只是現在已經連人都看不清楚了。


  容景搖了搖頭,苦笑道,「瞧我,都出現幻覺了,我的阿久怎麼會在這兒呢,她現在應該接受著眾人的祝賀,然後和駙馬入洞房,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呢。」


  「你還欠她一個洞房,你記得么?」阿久脫了外衫,罩在了夜明珠上,屋子裡霎時間陷入了黑暗


  七終

  一年後。


  二公主家的小王子軒轅錮已經兩個月了。


  阿久正在屋中逗弄兒子,長歡突然跑了進來,臉色慘白,「公主,快,快,大公主,大公主說景先生不行了!」


  阿久手中的撥浪鼓「噗通」一聲落地,轉眼間,阿久已經跑出了宮門。


  路上長歡告訴阿九,容景中毒了,毒是大公主下的,她已經承認了。


  當阿久站在奄奄一息的容景面前時,她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她哆嗦著手,扭頭問大公主,「怎麼會這樣?」


  「都怪我。」大公主一向鎮定的表情也有了一絲龜裂,眼神複雜。


  阿久猛地撲上去揪住大公主的衣襟,「為什麼會中毒?」


  大公主面色難堪,直到阿久快把她勒得透不過氣,她才斷斷續續道,「他確實是喝了我給他倒的酒,可我沒有下毒。」


  阿久直視大公主的眼睛,似乎要盯出兩個窟窿。突然,阿久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放開了大公主,她無力地揮揮手,「你出去吧。剩下的路,我要陪著他。」


  大公主深深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容景,張了張唇,卻最終只是深深看了眼床榻上的容景,轉身關上了門。


  阿久小心翼翼地把容景抱在了懷裡,撫摸他的臉頰,聞著早就已經刻進心底的屬於他的味道。


  「他們說你是天下最聰明的人,可我看,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


  「為什麼要這樣,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那酒里有毒。你走了,我怎麼辦呢?是你說的,長相守不分離。可你就要走了,要離開我了。」


  容景緩緩轉醒,看著阿久,卻虛弱地說不出話來。


  阿久擦了把眼淚,盡量讓自己笑地燦爛,「你還沒有見過我們的兒子,我給他起名字叫軒轅錮。你懂么?景十八,你真是個混賬!」


  容景的眼睛亮了亮,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我、們?」


  阿久流著淚笑,她把臉貼在容景的臉上,輕聲道,「還記得我大婚那一晚么?我們。」


  容景的嘴角揚起一抹笑,他長嘆了一口氣,嘴唇翕動,卻最終鬆了手。


  容景走了。


  阿久看懂了,他說,「長相守,不分離。」


  阿久吻著他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吻著,聞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唇,她說,「十年,十年後,我們再不分離。」


  朝鳳殿。


  阿久提著劍,站在女帝的面前。


  「離萱呢?」女帝聲音一如既往的威嚴。


  「自盡了。你處心積慮的借她的手下毒,不就是要讓她做替死鬼么?」


  女帝點了點頭,望著遠處的晴空,神色有些飄渺,「去了也好,希望她下輩子不要再投生在帝王家。」


  「阿姐自盡前告訴我,容景早晚都會死。」


  「容景太聰明,作為臣子,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允許他存在。而你,不僅僅是我的女兒,你還將是南燕的下一任女帝。你們兩人,註定有緣無分。這一點,容景恐怕早就預料到了。」


  「你知不知道,容景從來沒想過威脅你的皇位,他只是想要簡單地活著。為什麼只是活著就這麼難?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你們都不能滿足他。你們為什麼這麼狠!為什麼!」阿久怒吼,因為強壓著心中的憤怒整個人都在抖。


  女帝緩緩地從帝座上坐下來,阿久這才注意到今日的女帝換上了女兒裝。


  「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我能夠守住他的夢。如今,你即將登基,你會讓南燕走向巔峰,你會帶來一片盛世,我,守住了他的夢。阿久啊,我累了。為了這個夢,我堅持了二十年。今日,我終於可以去找他了。」


  「噗」地一聲,是利劍刺進血肉的聲音,女帝撞在了阿久的劍上,一劍穿心,亡。


  十年後。


  久瑤女帝薨,傳位給其子軒轅錮。


  根據史書記載,久瑤女帝離開的時候,手中緊緊地攥著一朵鳳凰花,含笑而終。


  水冰悅


  作於2o14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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