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像個男人一樣
林美景不知該為這句話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她只知道，方庭絕不會善罷甘休。? ≠
她看著方庭那憤怒的眼神，鎮定自若地回她：「抱著不放，也是他的事情。這些話，你應該去和他說。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也左右不了他。」
「林美景。」方庭直起身來，「我是絕不會原諒你的。不會。」她壓著聲音，說完轉身出去。
美景掩面嘆氣，不知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還好，今天還算有一個讓她寬心的消息。那就是周承禮落網了。在躲藏了一周之後，還是被警察給逮住了。當天，所謂周承禮的律師就找上了她，說周承禮在看守所，希望她可以去見一面。
美景沒有這個義務，但突然很想見見他現在的樣子，所以還是允了下來。
她去到看守所，由那位律師安排，見到了周承禮。
林美景看著眼前的周承禮，鬍子拉碴，彷彿這一周的時間就老去了十幾歲，面容憔悴得讓人瞠目。她認識的那個周承禮，一直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栽過這樣的跟頭。現在，他再也驕傲不起來，再也橫不起來，就如一隻喪家犬，只能任人喊打。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畫面，如今看著這樣的周承禮，美景並不如想像中的痛快。
「叫我來幹什麼？」她冷冷地問。
周承禮低著頭沉默，半天都不說話。
「既然你沒什麼說的，那我走了。」
「美景！」周承禮急忙喊住她，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用乞求的口吻說，「幫幫我，算我求求你，看在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情份上，幫幫我。」
美景輕哼一聲：「你不是說，是我害的你么？你是不是求錯人了？」
周承禮拚命搖頭：「不不不，你沒有害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從一開始，我對你做出那些不可原諒的錯誤開始，我就已經在咎由自取。這段日子，我已經深深地反省過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如果反省過了，那就等著法律的制裁吧。」美景現自己早就不稀罕他的懺悔了，「法律是公正的，不會偏袒任何人。」
「美景，我不想坐牢。求你了，幫幫我。」周承禮啞著聲音，已經絕望透頂。
「我不是律師，也不是法官，我幫不了你。」
「不不不，美景，現在就只有你可以幫我了。」周承禮的男兒淚涌了出來，「楊依娜是不會再理我了。我逃亡的時候，她將我拒之門外，還報警讓警察來抓我。是我錯了，美景，我真的知道錯了。」
美景冷冷地看著他，對這個男人半點同情都不會再有了，有的只是鄙夷。只可惜，她沒能親眼看看那種場景，不然真是一點遺憾都沒有了。
「那你想讓我幫你什麼？」她冷著聲音問，「讓楊依娜來看你？」
「美景，我不想坐牢。」他像個孩子一樣地哭出了聲，「你幫幫我，幫幫我行不行？」
「周承禮！」美景吼住他，「你看看自己像什麼樣子！你是連最後的尊嚴都不要了么？你自己做的事，就敢做敢當！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周承禮怔住，將臉深深地埋進掌間。
「你如果真的反省過了，那就像個男人，承擔起應有的後果！」
說完，她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才走到看守所門口，就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氣喘吁吁地沿著陡坡往上面爬。美景本不實驗室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還真是周承禮的父母。
周承禮的父母對她，不算好，但也不算壞。看兩個老人家這把年紀了，還要因為兒子受累，林美景突然有點於心不忍。
她走過去，將老人手裡的東西都拎了過來。
周父母先是一愣，然後笑得極為不好意思。
「叔叔阿姨，來給周承禮送東西？」她問。
周父母點頭，看得出來，因為周承禮的事，已是頭白到了底。「美景，你也來看我家承禮？」
美景點頭。
「我們才從老家趕過來。這孩子.……」周父母說起來，就不禁老淚縱橫。
「叔叔阿姨，別難過了，我先帶你們過去吧。」美景拎著東西，就領著他們先去辦了一些送東西進去的手續。只是老人家想見周承禮，今天卻無法實現了。
見此，美景尋問兩老人要住在哪裡。老人家趕來得匆忙，行李都還寄存在車站。於是乎，美景叫了車，去車站取了行李后，將老人家送到周承禮租住的房子那兒。
好巧不巧，房東太太在門口敲了半天門，一見到臉熟的林美景就上來說：「什麼都別說了，讓你男朋友快把房子騰還來給我！」
兩個老人家在旁邊一頭霧水，林美景也是。
「我記得，周承禮都習慣付年租的。他是欠你房租了？」美景只有這樣問。
結果房東太太直接就說：「新聞上都播得那麼凶了，他現在都是逃犯了。我不管，我這房子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原以為他也是個正經白領，才這麼多年都租給他一個人。現在這叫什麼事情！這還剩半年的租約，我退給你們！快把房子騰來給我！」
「房東太太是吧？」周父好生好氣地上前，「我是周承禮的爸爸。你看，現在這事兒還沒有調查清楚呢，您放心好了，我兒子絕不是那種作姦犯科的人！他是大學生！是老老實實的，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美景在旁邊聽了心痛，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
「這個我不管。反正，我是房東，我說不租了就不租了。既然你們是家屬那就好辦了，趕快將房子收拾收拾騰出來，別耽誤我再租出去啊。」
美景走上前去：「你想收房子的話，可以。只不過，要等租約滿了以後！請提前一個月告知你不再租給周承禮了。」
「嘿，你這是什麼意思？」
「先糾正一下，我不再是周承禮的女朋友了。」美景不慌不忙地露出一個笑容，「這合同白紙黑字，當然要按條款來辦事。周承禮不管是犯事了，還是沒犯事，都和租約合同沒有半點關係！
「他又沒在你房子里犯事，你這樣就有點不合情理了。如果你要強制收回房子，也可以。我記得合同約定了，單方面違約，是要賠償一年房租的吧？你要是不理合同，硬是要破門而入的話，那就擅闖民居，照樣是犯法！」
「你……你們這些外地人，就是刁蠻！」房東太太啞口，氣呼呼地撞過她肩膀就走了。
「慢走不送。」美景才不在乎，在腳墊上找到周承禮習慣性放的備用鑰匙，開了門，讓兩個老人家進去。
她將鑰匙交給周父，又交待了一下電的開關，水的開關，和炒菜的灶怎麼用，就打算走。
不想，周母淚汪汪地拉住她：「孩子，對不住。」
美景笑了笑，搖搖頭：「不必客氣了。在這裡，你們也不認識其它人。再說，我能做的也就是領你們過來。其它的，我幫不上，也輪不到我幫。」
「美景，是我們周家對不起你。」周父唉聲嘆氣的，「當初我們就不該任由著承禮取消婚約。」
「當初也是我們兩個老東西被迷了心竅了，以為承禮跟那個富家小姐有更好的結果。」周母悔到不行，「所以沒能及時勸阻他，沒能讓他清醒。現在，樹倒猢猻散，到頭來還是只有你.……只有你還願意不計前嫌。」
「叔叔阿姨。」美景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周承禮有一個律師，那個律師的電話號碼我給你們寫在紙上，放桌上。有什麼事兒，你們就問他。他會幫你們安排的。如果剛才那個房東還來找麻煩，你們就堅持按合同辦事就好。她不敢亂來的。」
說完，她走出廚房，找了張紙寫下號碼，然後對他們點頭致意后，就開門離開了。
也許她不該管這閑事的，只是有些壞毛病，還是難改。
回到葉家，她獨自呆在房間里，只覺得心裏面空落落的。她的目標，好像都基本已經達到了。楊依娜的代言夢毀了，明星夢也毀了，名聲也毀了。還被很多香菲兒的受害者聯合告上了法庭，告她欺詐。她現在就像過街老鼠，就連直播，也都是被罵聲霸屏。
而周承禮也鋃鐺入獄，失掉了他最看重的前程，也即將失掉他的自由。就算到時量刑的時候有緩刑，他的人生也算是毀了。還有哪家公司會要他這種商業間諜？這會是跟隨他一生，無法抹去的污點。
這一切，她都已經做到了。
所以她應該徹底狂歡慶祝，應該喝下一口真正與過去告別的酒。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什麼也不想做。
就像被人抽去了筋骨，沒有半點力氣，只想這樣窩在沙上，看著天花板呆。
她問自己，又得到了什麼。本以為的復仇快感，卻是這般雲淡風輕。她終於想明白，其實她也失去了。因為她的心給了另外一個男人，就連這個時候，都還在挂念著那個男人。
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始終是公平的。
她拿出手機來，想給葉文個信息。想到他身邊有厲薇，就放棄了。她盯著屏幕半天，卻見葉文來一條消息。
她又欣喜又意外地點開，內容卻是兩個字：離婚。
美景盯著這兩個字，心臟像被硬生生插進利刃，瞬間就滴出血來。她的淚，滴在屏幕上，模糊了這兩個字。她用顫抖的手回：好。我會先搬出去，手續由你安排。
放下手機，她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這樣喜歡葉文。她告訴自己，這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一定要瀟洒面對。
但明明才擦乾眼淚，卻還是又濕了眼眶。
她徹夜未眠，天亮的時候將行李收了一下。她將戒指取下放在化妝台最顯眼的地方，又將他給的那張信用卡留下。突然看見化妝台抽屜里那份沒開封的禮物，她了很久的呆。因為她說過，要留到走的時候再看，這樣才會再原諒他一次。
她將禮盒的絲帶解開，盒子裡面放著的卻也是一張卡。盒子里的小紙條上寫著，無上限，隨便刷。
美景先是一愣，然後噗嗤一笑。真不虧是葉文的風格，直接明了。
她笑著笑著，眼角卻濕了。
……
像往常一樣用完早餐，美景就說這幾天要回趟娘家。葉家人沒有多想，葉俊華讓老秦安排車，還準備了一大堆東西讓她帶回去。
葉老太太更是去菜地里拔了大推菜，還撿了很多雞蛋。
美景一直在旁邊說不要了，但葉老太太執意。
「奶奶。」美景一臉無奈，「這麼多雞蛋，路上會顛壞的。」
「我給你全放好，怎麼會壞。」
美景沒有再拒絕，突然覺得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接受奶奶的好意了。
「奶奶。」美景讓自己一定要面帶笑容，「我不在的時候，你得乖乖聽話啊，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記住我們倆曾經說過的，兒孫自有兒孫福。」
葉老太太笑：「你現在是比我還啰嗦啊！還教訓上我了。」
「我這不是教訓，是關心！奶奶對我這麼好，我當然也要關心奶奶了，是不是？」
「行行行！你要是真關心奶奶，就趕快把重孫子的事給我實現啊。」
美景一愣，好半天才說：「麵包會有的，重孫子也會有的。」說著，她抱住葉老太太，下巴枕在她肩上，心裏面難過到了極點，「奶奶，我愛你。」
葉老太太聽了咯咯地笑：「愛什麼愛，不害臊！」
美景噗嗤一笑：「反正我就是愛你。所以.……以後你也不要生我的氣。我是真的愛你。」
「行行行！快把雞蛋拎好了！」
「喔。」美景照辦，強撐出一個笑容。
走之前，美景又去見了葉俊華。
葉俊華在書房裡剛剛接完電話，見美景敲門進來，就笑呵呵地說：「我有一柄好茶葉，給你爸爸也帶去。讓他棄酒從茶吧。」
美景笑笑：「爸爸，你們這是打算把整個葉家都搬去我家啊？」
葉俊華要將茶葉從博古架取下來：「若不是你爸爸那脾氣啊，我們兩家合成一家也挺好。」
「爸爸，我來吧。」美景過去幫他。
「回去了就多呆幾天，好好陪陪你爸媽。」葉俊華交待著，拉她到沙那邊坐下。
美景點頭。
「怎麼了？看上去憂心忡忡的？阿文又惹你生氣了？」葉俊華盯著她，一眼就看出。
美景覺得自己分明是笑的，但葉俊華的眼睛實在是太毒。
「當然沒有。有爸爸撐腰，他怎麼敢惹我生氣。」她只能圓場，「只是.……我心裏面一直有個疑問，不知道能不能問爸爸。」
「問。」
「但是我不想惹爸爸生氣。」
葉俊華想了想：「給你個特權，我不生氣。」
美景笑笑，心想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這麼多的偏愛。也許，她不該再干涉這些事情，也許，她不該仗著這種偏愛。但是，她不能不嘗試這最後一條路。
「爸爸。其實，你從來沒想過要讓阿文接手總經理的位置，是么？不管大哥做了什麼讓你失望的事情，你都還是會讓他回來，做回那個位置，是么？」
她問得直白，而葉俊華明顯收起了慈愛的笑容，嚴肅得讓人有些害怕。
美景不敢說話，只能是屏住呼吸，看著他那越陰沉的臉。
「是阿文讓你問的？」
美景搖搖頭：「不管您相不相信，這是我自己想問的。其實，不用我說，您也知道的，阿文不會來問你這種問題，他只會通過自己的方法，去得到他想要的位子。」
她還是說得直白，反倒讓葉俊華笑了笑。
「美景，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葉俊華嘆了口氣，「我的私心和理智，從來沒有停止過較量。理智上，我知道，英喬已不是可以托負的人。就算他浪子回頭，我也已經對他心存疑慮。
「但我也是有私心的人。我一直深信不疑，這一切都是要交給英喬掌管的。無論他再不爭氣，我也還是抱著希望，希望他可以接受教訓。每個人都會犯錯，包括我自己。也許，我不應該對英喬太過苛刻。」
「所以，阿文從來只是一個代替品么？」美景現在什麼也不怕了。
葉俊華沉默了會兒：「阿文是我內心深處的一塊陰影。我也承認，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看重過他。」
「爸爸，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不喜歡阿文，是因為他才是最像你的？他是你心裡的陰影，讓你看見了自己所有的陰暗面。你不想面對這樣的陰暗面，所以才會這樣討厭他。」
美景說話大膽，葉俊華卻不如剛才那般生氣。
「美景，你不了解野心這東西！它可以助一個人成功，也會讓一個人變成這世上最可怕的惡魔。」葉俊華壓低聲音，「阿文的野心，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可怕。我怎能把這基業，交給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
林美景看著葉俊華嚴肅深沉的目光，心裏面也變得有些瑟瑟抖。
「爸爸，可能我說得有些天真了。」她心想這恐怕是最後一次，有些話總還是要說出來，「我覺得凡事都有兩面性。野心，是會造成傷害，但也會是一個人的動力。
「爸爸的成功，我想也離不開野心這東西。現在，阿文的野心又何嘗不是想成功，不是想管理好集團？因為他和大哥不一樣，他不能錯，不能輸，所以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得來的這一切。
「你之所以覺得阿文的野心可怕，是因為.……你明白，他心裡對你有恨，對這個家有恨。你防著他，刻意地去壓制他。但爸爸你有沒有想過，阿文的野心和恨，其實都是出自你的手。」
葉俊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爸爸，公平一點，真的這麼難嗎？」她心裏面難過，「如果你換一種方式對待阿文，又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呢？」
見葉俊華更是沉得沒了血色，美景覺得自己這真是最後一次了。
「爸爸，對不起.……」
葉俊華示意她不必往下說。「美景，你今天對我這些，是不是因為有什麼事瞞著我？」
美景愣了愣，趕緊搖頭。「爸爸，其實我真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人。我只不過想要替自己的丈夫說一說這些話。因為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說這種話，而爸爸也不會。」
葉俊華握過她的手來，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似是忍耐下來，只是說：「美景啊，見到你爸媽，替我帶聲好。去吧，耽擱太久了，回到家該晚了。」
美景點頭，起身離開。
她能說的，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她告訴老秦，可以讓司機把車開出車庫了，然後就回房去拿行李。
她拿上行李才準備走，馮倩卻走了進來。
在這個家，馮倩是最希望她離開的。她心裡清楚，所以也沒什麼要和她離別的。
沒想到，她這位從來都是貌合神離的婆婆卻偏偏要和她離別。
「好歹緣份一場。」馮倩微笑著，卻明顯並不走心，「希望好聚好散，將來再見面也還是能打聲招呼。」
美景沒想到，她竟已經知道了，可能是葉文提前告訴過她，自己只能這樣想。
「倩姨馬上就可以如願以償了，體面的兒媳婦，能幫到葉文的兒媳婦。將來再見面也能免則免吧，就提前恭喜了。」美景真心實意地說，哪怕聽上去會有些酸。
馮倩笑笑：「這後續的事情還會有一些麻煩。還希望你可以遵守諾言，讓事情結束得順利一些。」
美景這才明白，原來她是怕，如果葉老太太和葉俊華從中反對的話，這婚會離得不夠順利。
「我能做的都會儘力做到。」美景笑笑，「實際能有多順利，就看實際情況吧。」
「美景，另外還有一件事。」
「你直說。」
「你們離婚的理由，我已經幫你們想好了。」
「離婚的理由？」美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