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28.夜探大學士府(一)
如此這般,只能將送俸祿的事情暫且擱下,先去找段珩了。
晌午剛過,這個時候神機處一般不會太忙碌,若段珩今早沒有出去,又不在正廳議事,那想必是在內院了。
抱著沉甸甸的俸祿,江蘺一路小跑進了內院,一路上都在東張西望的,這個時間神機處沒有什麼人,一般都在外面查案或者在休息,整個內院靜悄悄的。
怕擾到別人休息,她的腳步放輕了一些,之前來過這幾次,算得上熟門熟路,等到她走到段珩院子外面時,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腳步立馬頓住了。
那個小巧玲瓏的背影她可看得多,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攖。
雲雋這丫頭……怎麼會在這?
江蘺正想抬步過去,卻見得雲雋蹦蹦跳跳走到一個人身邊,那人正垂著眼眸,看著她興緻沖沖的模樣,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償。
難怪東方昀沒找到他,原來還在內院中。
她向來知道,雲雋有個粘人的脾性,在山中要麼粘著她,要麼粘著柳雲暮,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一個人,粘著誰都好。
昨日在正廳,面對忽然衝出來的雲雋,段珩還頗為訝異,如今卻自如了不少,或許是她已經向他解釋清楚了昔日的舊事,能重遇舊時相識,想必他的心情也是很不錯。
此時雲雋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正興高采烈地展示給段珩看,嘴上還一直不停地說著,他雖是沒有接話,但眉眼柔和,一直在靜靜聽著。
遙遙地看著,又想到方才肖捕快說得那些難聽的話,江蘺閉了閉眼睛,心口塞著一團氣,莫名地頭疼了起來,其實如今她本不想上前去,可先前應允了東方昀,不去是不行了。
心一橫,她毫不猶豫地抬步走了過去。
手裡一朵嫩黃的花隨風搖擺著,雲雋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回頭看去,只見江蘺慢悠悠挪到院門口,懷裡還堆著不少的錦囊,她輕輕「哎」了一聲,抬手熱情地擺了擺,「師姐,你怎麼來了?」
江蘺看了看一臉欣喜的雲雋,又看了看一旁的段珩,沒料到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她只能頷首道:「段統領。」接著轉向雲雋,不解地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
「我實在是待不住了。」雲雋上前迎了幾步,笑得十分燦爛,「我一早就想跟段哥哥解釋清楚當年的事,現在他已經知道我是當年那個流民女童了!」
神機處的內院尋常人是進不得的,雲雋最多算是個客人,按理說是不能進來,江蘺先前叮囑過她幾次,想必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師姐,段哥哥還說,等不忙了帶我出去逛逛呢!」雲雋越說越興奮,「金陵城與以前不同了,我正想有空出去玩,師姐一起去嗎?」
若不是懷中還抱著俸祿,江蘺無奈到都想抬手扶額,又沒辦法在此處教訓她,只能朝著她皺了皺眉,小聲道:「不懂規矩,我這有正事呢,你還不快點回去!」
滿心歡喜像是被澆了冷水一樣,頓時沒了興緻,雲雋癟了癟嘴,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段珩一眼,又不敢忤逆江蘺的意思,只能垂著腦袋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她這一走,四下安靜了不少,耳旁只有風吹過的聲音,江蘺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一些局促,特別是望著段珩的時候,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其實趕走了雲雋之後,她就有些後悔了,後悔幫東方昀找他,更後悔讓雲雋回去。
如今她心裡直打退堂鼓,若是雲雋在這插科打諢幾句,她都不至於這麼局促。
段珩垂眸看著她,她的面色並不好看,眼神有些躲閃,懷中抱著的俸祿想必很沉,就算是多年習武,她還是略顯吃力的模樣。
身子比想法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段珩上前一步,抬手想接過她懷中的俸祿。
「我幫你拿一些。」話音剛落,她忽然後撤了一步,側身避開了他的手。
一瞬間,她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抬起眼來,正撞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
周遭空氣忽然靜止一般,安靜異常,段珩的手僵在半空,她也不怎麼好受,渾身僵硬了起來,方才躲避他完全是無心之舉,身子彷彿不聽使喚。
不知為何,經過那一夜,她始終是沒辦法正常地面對他。
明明她很想靠近他,很想朝他笑,也有很多的話想說,可他們之間好似多了一道鴻溝,難以跨越。
或許在幾日之前,她還能兩眼一閉跟他表明真心,但如今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知道雲雋從小到大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這個人,嘴邊念叨的也是這個人,她一直將雲雋當親妹妹疼愛,一直顧及她的情緒。
作為師姐,有些事情還是要退讓,怎麼可能在此時生生捏碎她的夢。
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眸,江蘺心中糾結萬分,但還是很快挪開了目光,低下頭裝作平靜地說道:「東方少卿今日前來拜訪,如今正在正廳中等著呢,段統領,你還是趕快去吧。」
她的聲音刻板,沒有半點情緒,段珩垂下眼眸,終是將停在半空的雙手收回身側,輕應了一聲,隨即從她身側走過,腳步並不快,但不曾有猶豫。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懷中的俸祿愈發的沉重,墜得她好似喘不過氣來。
抬眼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江蘺長長呼出一口氣。
以後若是還有來找他的這種事,她就不再允諾了,在想明白之前,還是要盡量離他……越遠越好。
…………
今夜夜色漆黑無邊,厚重的雲遮住漫天星子,如勾的月像是蒙了塵,不復以往的明亮。
有兩道人影穿梭在黑夜中,身形時隱時現,速度極快,眨眼間便消失不見,讓人恍惚覺得不過是看錯了。
風在耳旁獵獵作響,蒙面的黑布被風吹得飄搖,江蘺一腳踏在瓦片上,力道很輕,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緊接著,她的身子宛如離弦之箭向前而去。
許久未曾在夜裡如此,也許久未曾動用輕功,身子輕快了起來,心裡也輕快了不少,堆積的情緒也隨著夜風漸漸散去。
缺少明亮的月光,天地間宛若混沌,更好地將身形隱藏,江蘺仰頭望著不遠處在屋頂上急速飛馳的身影,她暗自提了氣,盡量去追趕他。
一邊在觀察四下的情況,一邊在屋宇間穿梭,蕭子翊本無意將她甩到身後,只是一時不察,她便落下了一些路程,他只得暫且停在一處飛檐之上,遙望著大學士府的方向。
今夜的月色恰好合他心意,頗為適合行竊,他想了想,隨即回頭看去,只見江蘺正努力地追趕而來,落在他身後的時候還有些微微氣喘,嘴上還埋怨了一句:「……你也不等等我。」
她抬手撫著胸口,環視了四下別緻的夜景,抬眸不經意撞上他的目光,雖是黑布蒙面,但他此時眼角微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定是在笑。
今夜行事要極其隱秘,蕭子翊也換上夜行衣,愈發襯得身形修長,簡潔幹練,平時鬆鬆垮垮的發也簡單地束在腦後,時不時隨著風拂過肩頭。
眼前的他與平時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江蘺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他也不怯,更是直白地看著她,半晌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抬手抵在下巴處輕咳了一聲,「你、你與平時不太一樣。」
聞此,蕭子翊微微一愣,隨即輕輕「嗯」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問道:「那比起平時,阿蘺更喜歡哪個我?」
無論是哪個他,都是一樣的輕薄無禮!
懶得搭理他,江蘺朝他翻了個白眼,足尖輕點便一躍而起,蕭子翊在身後笑著揚了揚眉,緊跟著她的腳步追了上去。
大學士府還是一片肅穆的模樣,匾額與樑上的白綢還未取下,靈柩在廳堂停滿了七日,幾日前已經下葬,但府中仍是滿目皆白,大學士夫人整日難以安寢,想要這案子快些偵破,好讓大學士九泉之下安心。
大學士在府中遇刺身亡,巡邏守衛多了不少,對於尋常小賊來說,潛入是十分困難的,但對於江蘺來說,神機處她都潛入過,這種地方不在話下。
與她相比,蕭子翊更是悠哉,他定是先前就來探查過,對於學士府知根知底,沒有多費力氣就避開了巡邏守衛,溜進了內院。
剛剛進了內院,江蘺就忍不住地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