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0.重逢(一)
「就知道你打著這個心思!」不想去看她充滿希冀的眼眸,江蘺別開了頭,「蕭子翊本就有事要趕回去,我在這已經是個拖累,怎能再生事端……」
說了這麼多,還是被殘忍地拒絕了,雲雋心裡鬱悶不已,抬起手來撓了撓頭。
她確實很想去金陵,只得積極地想著辦法,「那我們可以跟著回去,反正這裡離金陵也不算遠,也不用走顛簸的山路。」她抓起江蘺的手腕,細細把了脈,「師姐你的傷不算重,最多在驛站休閑一日,就可以啟程了,不會耽誤王爺的事情。攖」
其實她說得不無道理,江蘺在知道蕭子翊母妃病重之後,的確想過跟著回金陵,反正一路並不顛簸,至少比回重英山要平坦得多。
說起來,聽到雲雋這番話的時候,她也有點動心,畢竟離開金陵這麼久,她也想見見段珩,只是隔三差五的傳書,根本緩解不了心頭的思念之情。
看出江蘺有些猶豫的模樣,雲雋連忙加了一把火,「去吧去吧,師姐,在神機處的時候,我瞧著琴姨對你頗為照顧,若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多開心呢。」
好不容易找了了一個台階,江蘺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也是。」她迎著雲雋閃亮亮的雙眸,終是點了點頭:「那就去吧。」
隨著夜深,驛站中也安靜了下來,奔波數日的勞累的人都沉沉睡去了,偏偏此時從某個角落傳來一陣驚天動地地高喝聲:「師姐最好了!」
這一嗓子驚得鳥雀亂飛,也驚得不少人點燃了客房中的燭火,一扇一扇窗戶接連亮了起來,風聲中還夾雜著住宿客人沒好氣的吼聲償。
「大晚上的喊什麼喊,有病啊!」
對於江蘺和雲雋忽然提議要去金陵一事,蕭子翊沒有表示多大的詫異。
自打他看到雲雋跟著下了山,便知道她存了些小心意,也知道她終究會說通江蘺,末了兩個人一道去金陵。
所以他在前一天夜裡就雇了一輛馬車,不等她們來說,已經差人去收拾她們的行裝。
江蘺坐上馬車的時候,說不尷尬都是假的,這次下山簡直是給蕭子翊添了大麻煩,如今還要跟著去金陵。
特別是聽他說,要安置她們住在豫王府,她頓時覺得麵皮都要掛不住,一路上捂著臉長吁短嘆,雲雋就坐在旁邊疑惑地看著,十分不解。
雲雋的心思簡單,多數都是要去金陵的欣喜,她才不會分心去想些有的沒有。
只是江蘺如今身份實在是尷尬,作為已經畏罪自殺的犯人,忽然出現在金陵中,想必比詐屍還要嚇人一點,她最擔心的莫過於又被追捕,到時候逃都無處可逃。
在進金陵地界之前,蕭子翊便同她說了,此番回去還是要極其小心的,到時候她便老老實實待在王府中,吃穿用度有人來送,她最好是連門都不出,除非養好傷,才能在夜裡出去逛逛。
聽了他的話,江蘺只是裝模作樣地點了頭,左耳進右耳出了,若當真不讓她出去,能把她給活生生憋死。
豫王府她先前去過一次,當時夜深了,什麼都沒看清,可如今不一樣,日光晴好,落在樓閣飛檐上,將每一片瓦都照得明亮極了。
雲雋先一步跳下馬車,回身扶了扶江蘺,她穩步邁下馬車,走進硃紅色的大門,仰頭望著寬闊整潔的前院,與門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不由得讚歎了一句:「好闊氣啊。」
修剪過的松柏挺立著,與青瓦相互映照,長廊綿延,像是望不到盡頭。
正四處打量著,她不知蕭子翊是何時走過來的,他朝著迎出來的管事吩咐了什麼,管事連連點頭,連忙引著江蘺與雲雋向後院的客房走去。
江蘺這才想起了什麼,她回過頭去,本想與蕭子翊說些話,沒料到他連歇都沒歇又轉身走了出去。
目光穿過大開著的大門,她看到他翻身上了馬,連侍從都沒帶便急急離開。
走得這麼急,定是去別苑看他母妃了。
一想到此事,江蘺心裡十分不好受,她在驛站待了兩日,期間好勸歹勸都沒把他勸回金陵,她還以為他並不著急,如今看到他急匆匆離開,才知道是自己是想錯了。
相處這麼久,他總是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樣,心事向來不說,還不知道究竟有多擔憂呢……
由管事引路,雲雋在前頭走著,興緻沖沖的模樣,一路上都在欣賞府中的景緻,沒注意江蘺有些低落的情緒。
之前那次夜探大學士府,她生怕回去會被堂主程海責備,所以故意躲在豫王府待了一夜才回去的,那夜就是住在了客房,不過那一夜她壓根沒有睡,整夜都在處理蕭子翊唇邊的傷口了。
管事替她們安排了了一處景色優美的小院,還差了幾個婢子小廝前來照顧,不過被江蘺婉言謝絕了。
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猛地被別人照顧還有些不適應。
蕭子翊離開之前還囑咐了管事,讓他去找幾個醫術高超的大夫,最好是住在城郊,沒有看到江蘺的通緝令的,最不濟找幾個口風嚴的太醫來,近些時候要將她的傷治好。
剛剛安排好她們的住處,管事立刻出門去尋大夫了,雲雋一刻也不得閑,換了個新地方讓她興奮不已,替江蘺把了脈之後便說要在府中逛逛,一眨眼沒了人影。
江蘺實在是管不住她,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雲雋這一走,身邊安寧了不少,她靠在床欄上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不自覺地走了神。
陽光斜斜落入室內,灰塵在其間漂浮著,被照耀成淡淡的金色。
兜兜轉轉了幾遭,終究是又回到金陵了。
…………
枯枝上掛著幾片搖搖欲墜的樹葉,隨著風顫抖著,像是隨時要墜落而下。
金陵街道上十幾年如一日的熱鬧,道路兩旁的小販支著攤子,上面擺著五花八門的物什,惹得稚童三五成群地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寬闊的主街上,一行人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而行,為首那人身形挺拔,絳紫色的官服柔軟服帖著背後的線條,修長的手握著馬繩,袖口細緻的綉制紋路被照耀得熠熠生輝。
路上的稚童不少,為了防止他們玩鬧跑至馬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
望著長長的街道,段珩輕夾了馬腹,將馬繩在手上纏了幾圈。
就在此時,有一顆小石子咕嚕嚕滾至馬前,他下意識拽了拽馬繩,垂眸仔細看了看那一顆圓潤的小石子,復而回頭望向長街兩旁的店鋪,只見一片衣角在房屋間一閃而過。
他微微怔忡,連副手湊近說了些什麼都沒聽清。
隨即,他回過神來,側過身去對著副手平穩說道:「我還有些瑣事要處理,你們先回去。」說罷,他並未等到副手回話便翻身下了馬,頭也不回地朝後走去。
副手傻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末了只得無奈地揮了揮手,引著捕快們返回了神機處。
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一些,段珩走近房屋附近,這裡店鋪林立,道路比較窄小,且四通八達,除卻運送貨物的店家,幾乎沒有什麼人,他匆匆四下尋找了一番,走到一條小巷之時,被陰暗處忽然伸出的一隻手拽住了。
他周身一頓,下一瞬被拽進了小巷中,待到他穩住步子,果不其然看到了笑眯眯的江蘺。
巷子窄小,兩旁的瓦片遮擋住了燦爛的陽光,顯得有些暗,但足夠他看清她面上的笑意,還有她略顯蒼白的面色。
從方才看到那一片衣角,他心中就有了些猜測,在確定當真是她之後,那些猜測紛紛化作了無端的欣喜,但比起欣喜,他更為擔憂一些。
「阿蘺?」段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沒有沒有行人,才放下了心,「你怎麼來金陵了?」
「當然是因為思念你,所以才來了啊。」江蘺仰著腦袋,說這些話沒有覺得局促,反而笑得賊兮兮的,「你給我寫的那些信實在是太刻板了,我看不下去,總想著直接來找你。」
聽她提及那些書信,段珩頓時有些尷尬,「我向來不會寫那些……」
只有親眼看到了他,心裡一直以來的記掛思念才得以消減,江蘺專註地看了他半晌,他還是上次分別之後的模樣,眉眼沉靜,總能讓她感覺到無比的安心。
偶爾在她出言揶揄的時候,他的面色才會有些波瀾,這讓她覺得頗為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