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155.蠱毒(二)
他剛剛提議,就被江蘺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可不行。」她搖了搖頭,「你才剛剛好,怎麼能去吹冷風?」
「當真無礙。」他有些無奈,「你忘了上次在城郊,還不是我騎馬將你帶回去的?」
仔細想來,確實有這個事,江蘺狐疑地看了他半晌,他不復昨夜的虛弱之態,步子也穩了很多,應當是沒有什麼事了,所以她點了點頭攖。
「行。」她摸了摸下巴,「不過只能一小會,昨夜下了雨,外面有些涼。」
如她所說,外面果然寒涼了不少,一場秋雨下來,枝頭僅剩的落葉紛紛掉落,光禿禿的,頗顯蕭瑟意味。
為了防止段珩身子不適,沒有走得太遠,只在走廊上看了看院中風景,江蘺倒是沒所謂,但怕他累,用衣袖擦了擦走廊外側潮濕的欄杆,她先一步坐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段珩見了,撩起衣擺坐在她身側。
「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啊。」江蘺伸了個懶腰,鬆了鬆緊張了一夜的筋骨,「日子過得真快,過些時候竟是要入冬了。」
「冷嗎?」段珩側過頭去,正對上她的笑臉,「若是冷我們便回去。」
「你不冷就謝天謝地了。」她斜睨了他一眼,「昨夜你又是那般,渾身冰涼,跟從冰窖中挖出來的一樣,把我和雲雋嚇壞了。償」
昨夜意識模糊,他隱約記得雲雋曾在床榻邊忙碌徘徊了一陣子,恍惚到以為是在做夢,沒想到她當真前來探望了。
今早醒來之後,沒再看到她,段珩疑惑地問了一句:「雲雋姑娘去哪了?」
「你當誰都跟我一樣撐著,她早就去睡了。」江蘺轉了轉腦袋,望向走廊一側,抬手指了指,「就住在盡頭那一間,對了,這次你可要好好謝謝她,她為你買葯施針,忙了一整夜呢。」
她這般說不過想看看他作何反應,沒料到他並未說什麼,只專註地望著她,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朝後縮了縮身子,小聲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怎麼,她確實是十分惹人疼愛,沒想到她會如此用心照料我。」段珩仰起頭來,看著水洗過一般的天空,「只是我在想,阿蘺你定是也忙了一整夜,想必很是辛苦。」
聽他如此說,江蘺心頭柔軟了不少,嘴上依舊說得沒心沒肺,「當然了當然了,辛苦是肯定的。」她頓了頓,「比起辛苦,我還是更擔心你一些。」
一想到他舊疾複發的模樣,她的心口就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憋悶不已,每到那時,她都想當時跟著師父學醫的是自己,不會像個無頭蒼蠅一般。
她異常厭煩她那副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為力的模樣,如此一來,她倒寧願受罪的是自己,好歹不會那般無力。
看到她忽然耷拉下來的嘴角,段珩便明白了她心頭所想,他想出言安慰,只是很多話卡在嘴邊,說也說不出,咽也咽不下。
依著他的性子,會板板整整地說一句「抱歉」,可是若當真說了,恐怕她會更為生氣一些,還得數落他見外。
他在思量時,江蘺已經抬手撓了撓頭,將那些煩心事拋之腦後了,畢竟他現在安然無恙坐在身邊,能對她笑能和她說話,這已經足夠好了。
她朝他的方向挪了一些,肩頭貼上了他的手臂,仰著頭認真地說了一句:「我不想你再有事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要把我當外人了,總要告訴我原因為何,才能對症下藥啊。」
提及此事,段珩移開了目光,「……舊疾而已,哪有什麼原因。」
他本想再說些什麼,她卻忽然板起臉來,冷冷說了一句:「撒謊。」他垂眸看去,只見她皺著眉頭,面色很是不好看,「李姑娘都告訴我了,你分明是身中蠱毒。」
聽她這般說,段珩微微怔忡。李蘊然不同與其他官家小姐,喜歡四處遊歷,見多識廣,得知這些他倒是不怎麼意外,唯一讓他意外的,就是江蘺也知道了這件事。
她知道了這件事,必定會想盡辦法尋找解毒之法,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阿蘺,自我懂事以來,這蠱毒便如同附骨之疽,很難祛除。」段珩皺了皺眉,聲音也沉了一些,「但是這多年來,我並沒有因為這個毒出什麼大礙,以後也會如此。」
「你這話……」江蘺斜著眼睛打量他半天,「是不想讓我管了?」
「我只是不想你為我勞心勞力。」看出她有些生氣的模樣,段珩無奈笑了笑,「再者說,我多年習武,身子不同於常人,不過是偶爾發作的蠱毒罷了。」
心裡頭還有怨言,但聽著他如此說,江蘺也覺得有些道理,只是賭氣一般死活不應允,而是別開頭去,看著遠處樹上的鳥窩,裝作聽不到。
「阿蘺?」段珩喚了她一聲,「再不說話,我便當你應允了。」
一聽這話,她頓時坐不住了,回過頭去怒瞪了他一眼,「誰說我應允了,你這個人越來越不講理了,先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段統領!」她好似想起了什麼,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你以前可好了,看我什麼都不懂還時常照顧照顧我,哪跟現在一樣,就知道讓我替你操心。」
他靜靜聽著,頗為無奈,卻又不好說什麼,只微微笑著看著她,她說了一會,實在是說不下去,這才悻悻閉了嘴。
「正主都不讓管,那我就不管了。」她聳了聳肩,悄聲嘟囔了一句:「反正受罪的不是我。」
得了她的允諾,段珩放下心來,抬手去撫了撫她的發頂。
江蘺抬眼望了他一陣,忽然突發奇想,連忙側過身子去,二話不說抬起雙臂,直接按在了他身後的廊柱上,發出「咚」的一聲。
她整個人貼了上去,發上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氣,分外清香好聞。
段珩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去,她順勢仰起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輕啄了一下他的下巴,蜻蜓點水一般,立刻又撤開了。
她笑意盈盈的眼眸還在眼前,比天空還要澄澈一些,能依稀看到他的影子,像是倒影在湖中,影影綽綽。
「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我白忙活一晚上啊……」非常滿意將他困於雙臂之間,江蘺滿意地笑了笑,「小孩子還知道給個糖吃,我也得要點獎勵才行。」
下巴上溫熱的觸感還縈繞著不舍散去,段珩先是愣了愣,隨即輕輕笑開,雙臂順勢攬住了她的腰。
她本想霸氣一回,沒料到以往最容易害羞局促的他居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果真是在她的熏陶培養下成長了起來,儼然具備了反調戲的能力。
她想坐直身子,又有些捨不得離開,沒怎麼認真地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離他近一些,撐著廊柱的手緩緩下移,搭在了他肩上。
「……怎麼不說話?」四下安靜了太久,她有些不適應,「莫不是被我嚇傻了?」
她的發梢柔軟地垂著,時不時掃過手腕,帶來些微微的癢,段珩專註地感受著,直到聽了她的話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只是許久未曾好好看看你。」
許是他難得如此溫柔,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怕的江蘺在此時忽然覺得有些羞窘,眼神飄忽著,找不到地方安放。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輕輕說道:「在金陵中始終有所拘束,等過些時候,帶你去別處遊玩幾日可好?」
知道他是想補償昨日之事,江蘺忙不送迭地點了頭,樂意至極,一來,別處沒人知道她是聲名狼藉的犯人,二來,沒人知道他是聲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名捕。
到時候肯定自如很多,也沒有這麼多的煩心事,能一起去看看好山好水,想想就開心。
雖然心裡早就樂開了花,但她決定還是要逗逗他,所以清了清嗓子,「你可別對我這麼好啊。」她故意頓了頓,「我萬一離不了你了,非得嫁給你,你豈不是很苦惱啊。」
聞此,段珩頗為無奈,話語里染了些笑意,「……胡說些什麼。」她想打趣幾句,他卻先一步開了口:「即便是如此,又有什麼好苦惱的。」
「呦,難不成我們段統領離不了我了?」江蘺朝他擠了擠眼睛,「那你先親我一下,要不我就當你是胡說的。」
說著,她將臉頰湊了過去,還故意鼓了鼓腮幫子。
如今時候還早,走廊上空無一人,四下寂靜一片,偶爾聽得鳥鳴聲,清脆悅耳。面對她如此熱情的邀約,段珩雖有無奈,但並不覺得局促,順勢傾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