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0,抓包(二)
不妙,著實不妙。
半晌之後,李忘機終是開了口,聲音低沉,不怒自威,「輕功都是老夫教給你的,還想躲到哪裡去。」他回過身去,甩了甩袖子,「蘺丫頭,跟老夫來。」
…………
跟著李忘機回房的一路上,江蘺度過了最為艱難的心路歷程。
偷摸摸回重英山已經夠猥瑣的了,如今又被李忘機逮了個正著,簡直比做賊被逮到了還要可怕一些,她一路上惴惴不安,走得十分小心。
李忘機喜靜,所以房間在後院最裡面,去時需要穿過一條小道,夜裡小道分外安靜,正是這般安靜,襯得氣氛有些尷尬償。
江蘺一直跟在他身後,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就差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直到站定在房內,她才抬起了些頭,但仍舊大氣不敢出。
現下夜色深沉,師弟們還睡著,屋內只點了床榻邊的燭台,顯得稍有些昏暗。
像是沒看到她的惶恐,李忘機沒說什麼,撩起衣袍坐在了桌邊,隨手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內室這才漸漸明亮了起來。
他斟了一杯茶,擱在了桌對面,抬眸瞧了瞧心神不寧的江蘺,平穩道:「許久不見,阿蘺倒是見外了不少。還傻站著做什麼,難不成要老夫請你坐下?」
她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連忙上前幾步,在桌邊乖乖坐好,順帶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其實跑了一整夜,她當真是口渴了,回房之後本想喝點水,結果房中燒水的紅泥火爐都被師弟們搬了出去,她沒了辦法,只得渴著。
如今喝了一杯,她仍覺得口渴,但是頂著自家師父帶來的重重壓力,她實在是沒膽子再去倒一杯,放下茶杯之後雙手擱在了膝蓋上,乖順到不能再乖順,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內室一時間很是安靜,許久之後,李忘機才悠悠開了口。
「阿蘺此次回來,為何如此不懂禮數,不先來拜見老夫?」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聲音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還翻牆進來,讓旁人看了,又要笑話老夫教導無方。」
這下,饒是再心虛,但江蘺實在是坐不住了。
她拉著凳子向前傾了傾身子,「師父,我這次回來本不想驚動你老人家的。」她說得誠懇,「我只是回來取一件物什,想去驗證一件事,得了結果必定回來向師父請罪。」
聞此,李忘機喝茶的動作一頓,抬了抬眼眸望向她,「哦?」他揚眉,說得風輕雲淡,「蘺丫頭如此坦誠,若是老夫猜得沒錯,你是回來取那塊玉佩的吧。」
江蘺心下一驚,握著玉佩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師父你怎麼知道……」
李忘機面色如常,繼續道:「自家徒兒,當然是知根知底了。」他話頭頓了頓,「老夫還知道,你定是會關於這塊玉佩的事情。」
他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還未開口說話,見得江蘺搖了搖頭,燭火的火光落在她面上,忽明忽暗,卻照耀清楚了她面上的堅定神色:「我不會問的。」
她垂下眼眸,抬起了擱在膝上的手,將手中的玉佩擱在了桌上,望著細膩的色澤,出神了一般。
「我從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也不需要知道」江蘺雙手交疊,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氣,骨節都泛了白,「只是徒兒心裡疑慮,想要去一探究竟,解開心結罷了。」
聽到她這般說,李忘機顯得有些驚訝,「你能如此想……」他沒有說完,瞭然地點了點頭,「蘺丫頭果真是大了,做事有了主見。就是每每不辭而別,又翻牆回來,著實不討喜啊。」
他又想到了什麼,補了一句:「今夜你落地的聲響太大,老夫睡夢中都被吵醒,想必近些時候輕功又疏於練習。」
「……師父總是取笑我。」江蘺撇了撇嘴,「徒兒的輕功已經是舉世無雙,奈何怎麼也超不過師父,再者說,師父耳力向來好,聽到動靜也是應該的,就不要拿這事揶揄我了。」
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李忘機笑了笑,目光不經意掃過了桌上的玉佩,停滯了一瞬,隨即移開目光,不著痕迹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師父今夜將我抓了來,怕是除了取笑我,還要說些什麼吧。」江蘺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著李忘機,「師父,說吧。」
自家師父的脾性她最為清楚,一向是懶,事情能簡單處理絕不會難了,就比如今夜之事。
若是依著師父的脾性,抓到她之後定是會繼續睡下,等著明天一大早再細細詢問,畢竟在他心裡,什麼事都不能耽擱了休息。
但是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師弟們想必都會湊上來看熱鬧,想必李忘機定是顧及此事,才會深夜喚她來內室。
果不其然,李忘機看向她,正色道:「真當你們下山之後的事老夫不知情?」他語氣中有些責備,「雲雋的事,老夫已經知情,蘺丫頭不來解釋解釋?」
此話一出,簡直是五雷轟頂,江蘺嚇得差點從凳子上翻下去,末了穩了又穩才坐住了,瞪大了眼睛望向他。
「師父……」她有些語塞,「我、我當真不故意隱瞞,是我沒照顧好……」
她話都沒說完,李忘機已經擺了擺手,止住了她的話頭,「哎哎,老夫還未說什麼,怎的急著給自己開脫了?」他嘆了一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解釋再多又有什麼用?」
心裡本在打著鼓,聽著他的話,卻越來越涼了。
畢竟是做師姐的,沒能照顧好雲雋,是她的錯,更是她疏忽了。
「師父,我不知該怎麼說……」她垂下了腦袋,自責不已,「我該照顧雲雋的,但許是我壓根就沒關心她的所思所想,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說著,她情緒愈發低落,近些時候的愧疚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此事老夫不會怪你,雲雋丫頭更是不會。」李忘機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畢竟是她自己要走,又有雲暮在旁幫襯著,蘺丫頭怎麼可能攔得住呢。」
江蘺點了點頭,無比乖順,兀自難過著,好半天才聽明白了他的話,腦袋緩緩抬了起來,眼眸中儘是難以置信。
「什麼……」她的嘴巴張得能吞進一個雞蛋似的,「師父你的意思是?」
「雲雋到底還是孩子心性,說什麼都要走,雲暮怎麼勸都勸不好。」李忘機嘆了一口氣,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她始終是念著蘺丫頭你,不忍讓你和心上人生出間隙,才決定要離開的。」
「雲雋她……」江蘺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壞了,連忙站起身來,就差爬著桌子湊過去了,「師兄……師兄他也知道此事?」
「雲雋還病著,沒人幫著,怎麼走?」李忘機揶揄了她幾句,「出去了一趟,倆丫頭都得了個心上人,還是同一人,當真是攔也攔不住。」
被調笑了幾句,她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急切,「師父你別笑我,雲雋她沒事吧?」
「放心吧,雲暮帶她去老夫一個舊相識那調養了,應當是無甚大礙,至於壽數,就看那丫頭的造化了。」
聽到雲雋安然無恙,江蘺心裡懸著的大石才落了地。
她這才想起了雲雋失蹤的前一天晚上,柳雲暮雖是聽到了房中動靜,卻沒有細問,再加上第二日匆匆離去,只讓她回城去,想來確實有些不太合情理,更不像師兄能做出來的事情。
雲雋失蹤一事居然是和柳雲暮串通好了,為得就是不讓她為難?
心頭情緒雜亂,江蘺腦袋中空白一片,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從小到大都念著段珩,為了他不惜將蠱蟲引到自己身上,只差一夜就能跟他遊歷四方,陪伴在他身側,雲雋居然全都為了她放棄了。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雲雋那一晚痛哭出聲的模樣,還有她說得那些話,當時江蘺並沒有聽懂,如今細細想來,才明白其中意思。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跟著段珩離開……
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江蘺咬緊了嘴唇,愧疚難當。
「蘺丫頭不必如此困擾。」看出她的自責,李忘機淺抿了一口茶水,搖了搖頭,「既然她已經做出選擇,順其自然便是。」
「可是師父……」江蘺抬起頭來,眉頭緊皺,「這都是我的錯,要離開也應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