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寂寥也是一種痛苦
落霞哪有心思和母親陷入無聊的辯論中，果斷地走開，到外麵透透氣，緩緩自個心神。
“落霞，你咋啦一個人跑出來發呆，這都已經晚上了，還不回家啊”鄰居胡大娘熱情地招呼著。
“大娘啊，我在想點事情呢，家裏有些悶，出來坐坐”落霞編了個理由，希望胡大娘聽了以後能快點離開，誰知倒加重了胡大娘的困惑。
胡大娘擔心地望著落霞：“孩子，你爸爸去世了，你肯定心裏特難受，但是不能想不開呀。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瞧著也難過呢”
見胡大娘想到父親的頭上，落霞麵上多了些烏雲，聲音顫抖了：“大娘，難過是免不了的，但我不會想不開的，您放心吧”
胡大娘以為猜中了落霞的心事，更加焦心，催促道：“你快回家吧，你媽媽一個人呆在家裏，心情也不會好，你去陪陪她，你娘倆正好說說話，也衝淡點痛苦，你說是不”
“嗬嗬，大娘，您真會說話，也能猜中人的心思我正是與媽媽說了半天的話，有的沒的都說夠了，再也沒話說了，才出來走走，散散心的。您不用擔心我，我真沒事”
胡大娘看落霞沒有離開的意思，不放心她，幹脆陪她坐下來，“行，我也沒啥事，我來陪你說說話”
“大娘，您真好”落霞心裏暖暖的，感到生活裏多了一縷陽光。
“你別客氣，我是真的擔心你”胡大娘說話真誠，平時待落霞就很好，落霞抬眼感激地看著這位熱心的鄰居。
“多大了，孩子”胡大娘大聲問道，想驅散落霞心中的陰霾。
落霞勉強一笑：“虛歲二十啦”
“哎呀，也不小了呢要是不上大學，也都結婚了喲你是個有誌氣的孩子，你爸爸雖然沒了，但是你爭氣呀，都考上大學了，這往後的日子可就有盼頭了啊”
“嗯，是的。”落霞簡短地應道。
“有對象了嗎啊呸，瞧我這張破嘴，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你還在上學，還要上好幾年，我怎麽能問這個問題呢”胡大娘臉紅了，不好意思地向落霞道歉。
“您還真問對了，我有對象啦”落霞的回答，讓這位年邁的婦人大吃一驚，卻也並沒有過於震動。
“哦，有對象啦，這是好事啊上大學談的”胡大娘好奇心很重，和一般老大娘一樣，對晚輩的這些事情總是無比感興趣。
落霞也想通過胡大娘告知周圍的人，讓大家先有個心理準備，到時說不定也可以幫助她一起向母親發起“挑戰”呢
“不是，在知青點找到的，後來我們都在北京上大學，感覺挺好的”
“喲，那可是緣分哪是我上你家時看到的那個小夥嗎”胡大娘聲音更大了，像是在吵架一般。
“嗯，是的，就是他您還有印象嗎”落霞說這話，並沒有打算激起一點水花。
“有印象啊，那小夥子人可好了，長得真不賴呀落霞，你來挺般配，我瞧著挺好”胡大娘精神氣十足，拍手稱好。
落霞受到了鼓勵，“您看好他”
“孩子，我跟你說啊，大娘沒文化不假，看我看人還是行的，那個小夥子人品好，待人熱情，你跟著他，不會吃苦頭的這一點錯不了，我年輕時候，給人做過不少媒，一對對後來都挺滿意的。我有個綽號，叫第一媒婆，你聽說過麽”
胡大娘想起過去的光輝歲月，異常激動，聲調都變了
“聽我爸說過，說您神著呢，介紹哪一個都不差，大家都很感謝您。您看人準，托您福，我就看好那個小夥子啦”落霞眉開眼笑，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難抑的喜悅。
“罪過，罪過，不該在這時候談這個的瞧我啊，好心是好心，可是不能在你爸爸剛剛去世時談這個話。不說了，不說了，老秦啊，不要在意呀”胡大娘站起身，拍拍某個部位的灰土，準備離開。
“大娘，我送您回家吧”落霞與胡大娘說過這些話，比以往更親近了些。
“不用，孩子，你自個先回家吧我這老太太不值得你費心，我一無錢財，二無姿色的，什麽都不用怕。哈哈，老太太了，還怕個啥”胡大娘開起玩笑，身子骨還硬朗，一路小跑著往家趕。
落霞笑了笑，“大娘這樣蠻好的，一生為人真誠不摻假，過得開心、實在，生在這樣的家庭很幸福哇媽媽要是能像大娘這樣，該有多好”
往家走的步子減緩了，落霞的笑意凝固了，黑幕裏的一個人影，正往她這邊趕過來。
“是我媽”落霞不確定，心裏卻早嘀咕起來，“不是她又是誰”
那個離她永遠不遠不近的人，離了她不適應，呆在一起又有些嫌她，不正是她的母親麽生命中，落霞老是覺得母親離自己不遠，卻又無法接近，她們之間好像出了問題，有時候她想探究根源，卻找不到一點頭緒。現在似乎找到了一點，又覺得好無聊，好無聊
“落霞嗎”張明豔單薄、冷淡的聲音傳來，落霞打了個寒顫，趕緊應答：“是我啊，媽媽”
此外無話。落霞走在母親身後，盡管相距不過兩米，卻有著一個人走在紐約街頭、舉目無親的感受，談不上不舒服，但也感覺不到一點溫暖，孤獨地、無畏地、無目的地往家走去。
到家了，還好不用再這麽一前一後地跟著，落霞嘴裏吐口氣，鬆弛了一下神經，渾身好像暖和了一些，走到堂屋，慢慢地坐下來，眼神依舊很空洞、無力。
“與我談不下去了，與一個老太婆聊得挺歡，你還真行啊”張明豔有意刺了女兒一把，在外人麵前熱情，自個的親媽卻不當回事兒，這還說的過去嗎
落霞並不想爭辯，也感到沒有爭辯的價值，斜著眼看母親：“何必要較真呢我到那裏了，人家正好閑著沒事，於是我倆就聊起來了，您幹嘛聽著不舒服呢”
“為什麽不聽我說完”
“你還願意說嗎”落霞睜大眼睛，認真地注視著母親的臉，那張臉上添了些皺紋，新近才有的皺紋。
“沒心情了，你吃飯吧，再不吃，飯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