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交換了電話號碼之後，盧卡就經常給喬茜發簡訊息，一開始發的內容都還是一些有關於學習或者設計稿的問題，從談話中喬茜可以看得出盧卡確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生，學習成績優異，還很有上進心，也沒有十五六歲青春期小男生毛毛躁躁的脾性，於是兩人順理成章地開始聊一些更私人的話題，比如說興趣愛好、家庭情況等等，到放暑假的時候，喬茜已經和盧卡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暑假的第一天，喬茜就和盧卡約好一塊去大英博物館參觀新一輪的歐洲中世紀建築展，喬茜起了個大早，趕在了第一班巴士之前到達了車站，卻沒想到在車站遇見了昨天晚上還說今天要在家做一天實驗的夏洛克。
「夏洛克？」喬茜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啊，真巧，我要去一趟倫敦市裡找麥克羅夫特。」夏洛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手裡把玩著手機。
喬茜指了指夏洛克手裡的手機，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不直接發簡訊或者打電話給他？」
「……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去確定。」
「你停頓了一下，你在撒謊，夏洛克。」喬茜難得抓到夏洛克的漏洞，同時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夏洛克對她扯謊。
「不，我沒有撒謊，我確實是要去確定一件事情，同時也要去找麥克羅夫特。」夏洛克看著面前的喬茜，女孩今天有稍微打扮過，穿著深藍色的連衣裙和白色的系帶休閑鞋，背著一個白色雙肩包，金色的頭髮披肩，看起來有用捲髮棒卷過發尾，雖然臉上沒化妝，但是看得出擦了唇膏，因為嘴唇的色澤比平時更水潤飽滿。
夏洛克的話讓喬茜更加疑惑，「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啊，居然還能勞駕你這尊大佛親自到倫敦市裡去找麥克羅夫特。」
「你知道弗洛伊德嗎？」
「知道啊，怎麼了？」
「弗洛伊德用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浦斯王子與其母親的關係來形容戀母情節，雖然沒有任何的科學依據，但是戀母行為卻是真實存在的。」夏洛克看著喬茜，用著如同往常一樣快速的語速說出這段沒頭沒尾的話。
「你在說什麼啊？」喬茜一臉懵逼，今天的夏洛克是怎麼了？難道他想說他或者是麥克羅夫特有戀母情節？想想就搞笑好嗎？
然而夏洛克忽視掉了喬茜的疑問，直接轉移了話題，「你今晚需要跟我一起坐巴士回來嗎？」
「可以啊，但是我今天可能一整天都會待在大英博物館里，你打算幾點回來？」
「高峰期之前，四點鐘，我三點到大英博物館找你。」
喬茜點頭，「好，你到的時候給我電話。」
巴士準點到站，上車后喬茜就習慣性地走到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夏洛克跟在她身後上車，在她坐下之後就坐在了她身邊的位置上，喬茜把背著的包放在大腿上，拉開拉鏈從包里拿出了自己早上做的飯糰遞給夏洛克，根據她這麼多年跟夏洛克相處的經驗來看，一般這麼早出門的話，夏洛克是一定沒有吃早餐的。
果然，夏洛克接過了喬茜手上的飯糰，動作嫻熟地打開保鮮膜，不一會兒就吃完了，然後他將保鮮膜揉成一團遞迴去給喬茜，喬茜也不說什麼，彷彿是習慣成自然，接過夏洛克遞迴來的保鮮膜就放進包里預先備好的小垃圾袋裡，然後又將手裡的水瓶遞給夏洛克，一邊遞還一邊說：「你仰頭倒著喝啊，別直接對嘴。」
吃飽喝足的夏洛克掏出手機開始把弄，喬茜用餘光瞥了一眼，也看不清屏幕上的內容，只看見夏洛克在飛快打字的手指，於是她乾脆放棄了偷看夏洛克拿著手機是在輸入什麼，腦袋往後一仰閉上眼睛，決定睡到下車再醒。
巴士到站的時候喬茜還在睡著，是夏洛克將她搖醒的，倆人下車后就道別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夏洛克今天來倫敦市裡確實如他所說是為了找麥克羅夫特，至少這是原因之一。跟喬茜道別後他就直奔麥克羅夫特的辦公室。
「sir,您的弟弟夏洛克現在正在門外，他說是來找您的。」麥克羅夫特的助手敲開他辦公室的門。
「讓他進來吧。」
夏洛克在助手的帶領下走進麥克羅夫特的辦公室，這是夏洛克第一次在麥克羅夫特陞官後來他的辦公室，整個房間裝修風格非常復古，他的哥哥此時就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面帶微笑地看著他走近。
助手在將夏洛克帶進辦公室后就非常識趣地出去將門關上，將空間留給了福爾摩斯兄弟兩人。
「將你那愚蠢的監視停止在我身上使用。」夏洛克開門見山，將手機扔到麥克羅夫特的面前。
「輕點，夏洛克，這台手機可是媽媽送你的聖誕節禮物，如果你摔壞了它一定會惹媽媽生氣的。」麥克羅夫特把夏洛克扔到他面前的手機拿起，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磕壞的地方便伸手遞迴去給夏洛克。
夏洛克看著麥克羅夫特遞迴來的手機，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繼續用不友好的語氣說：「誰惹媽媽生氣還不一定。」
麥克羅夫特見夏洛克遲遲不將手機從他手上拿回，只好把手機放在辦公桌桌面上，然後身體呈放鬆姿態靠坐在柔軟的辦公椅上，「如果不是因為你被確認為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障礙，我也就不會動用特工監視你了。」
「這世上有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人很多……」
「可是不是每一個高功能反社會都像你一樣擁有高智商和對犯罪現場極大的興趣，」麥克羅夫特直接打斷夏洛克的話，「就因為自從你開始沉迷於犯罪現場之後幾次被懷疑成殺人兇手，我就有資格動用一些小小的辦法來阻止你變成罪犯。」
夏洛克冷笑了一聲，「我從不認為你能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我可以的，」麥克羅夫特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我想喬茜也一定不希望你變成那樣的人，夏洛克。」
「這不關她的事。」
「你今天來倫敦市裡不單單是來找我的吧？」麥克羅夫特的手指輕點著椅子的把手，「喬茜今天要去跟認識的男性朋友約會，所以你是來跟著她的，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弟弟居然也會被一個女孩青春期愚蠢的小萌動所困擾了，噢，這麼說不對，你從小就被喬茜的各種舉動所影響——自從紅鬍子死後？」
「她太蠢了。」夏洛克盯著麥克羅夫特，灰藍色的眼睛靜如止水。
「你說得對，她那位男性朋友可是一個有戀母情節和暴力傾向的金魚呢……噢，夏洛克，別這麼看著我，你自己也入侵翻看了她的簡訊不是嗎？」
夏洛克沒說話，他將桌子上的手機拿回來放進褲袋裡，然後轉頭離開。
「記得代我向爸爸媽媽問好，夏洛克。」麥克羅夫特看著夏洛克離開的背影，原本面對著夏洛克的微笑收回，大腦里飛速運轉，思考著對夏洛克監視的下一步計劃。
有的時候有一個任性的弟弟還真是讓人頭痛呢。
喬茜在與夏洛克道別後就步行到了大英博物館，到的時候盧卡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遠遠就看到她的身影的盧卡非常熱情地沖著她招手。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喬茜以為自己已經夠早的了，沒想到盧卡到得更早。
「總不能讓女士等待。」盧卡不以為意的笑笑。
因為今天是帶著更加充分地了解盧卡是個什麼樣的人的目的和他相處的，喬茜在看到盧卡的時候就開始讀取他的內心，至少她能確定盧卡說不能讓女士等待的話是出自真心的。
觀展的過程非常順利，因為今天是假期第一天，博物館里人流也比平時多一些，盧卡對她確實非常細心體貼，同時作為同樣對建築感興趣的盧卡，讓喬茜也難得有了一個在看展時可以有共同話題的同伴。
只是……
喬茜總覺得有些怪異，但是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盧卡看了眼手錶，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了，他看了看身邊正興緻勃勃地讀著文物介紹的喬茜，開口問道：「現在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了，你需要買點什麼吃的嗎？」
「噢，不，我不需要，我帶了自己做的飯糰。」喬茜指了指自己的雙肩包。
盧卡驚訝，「是那種日本食物嗎？是你自己做的？」
「對的。」喬茜點點頭。
「你真厲害，我媽媽平時也經常烹飪，她做的東西可美味了。」盧卡說完指向遊客休息區，「你到那吃點東西等等我吧，我去買瓶水。」
喬茜應了聲好，剛想問盧卡要不要一起吃，卻想起她今早只做了兩個飯糰，其中一個已經被夏洛克吃掉了，於是只好抱歉地對盧卡說：「抱歉，我今天本來是做了兩個飯糰的，可是另一個已經被我的朋友吃掉了。」
盧卡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喬茜的錯覺，她感覺盧卡原先還溫和的臉色有些陰沉，「沒關係，我可以去買別的。」
【是誰bi——吃掉了？！一定是個跟我那該死的父親一樣的男人，吃不到喬茜親手做的食物好煩躁啊！喬茜對我的態度還是這麼疏離，好想回家找媽媽說說話，媽媽一定不會忘記給我準備午飯，喬茜果然還是無法代替媽媽的地位，啊不行，還是好煩躁，好想打人……】
盧卡正往自動販售機走去，喬茜吃驚地盯著他的背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所聽到的，與原先溫和的盧卡判若兩人的內心活動。
她定定凝視盧卡所在的方向，一動不動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總算是意識到剛才一直都有的怪異感是什麼了，從一開始在門口碰面到一路觀展，盧卡都在不停地跟她搭話，還有以往發的簡訊，所有的話題似乎都能扯到他的媽媽。
他的媽媽很溫柔。
他的媽媽很會料理。
他的媽媽會每天擁抱他許多次還會在睡前親吻他。
他喜歡和他的媽媽待在一塊看書和休息。
他還喜歡和他的媽媽一起完成一幅畫作。
他剛才還說，她與其他女生不一樣，更成熟和溫柔，很像他的媽媽。
喬茜越想越覺得驚悚，手裡拿著的便當盒快掉了也沒意識到。
直到一隻手從喬茜的身後伸出穩穩接住了從她手裡滑落的便當盒，喬茜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吃驚地看著握著自己的便當盒的手，順著那隻手的手臂往身後一看，夏洛克正彎著腰，半個身子貼在她的後背，側臉就在自己的左邊，她一轉頭幾乎就能貼上去。
「你、你怎麼在這裡？」
夏洛克灰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不遠處正在自動販售機前買水的盧卡，「我說過了，他有俄狄浦斯情結。」
「什、什麼東西？」喬茜有些不習慣靠得這麼近的夏洛克，他們之間的距離幾乎只差分毫，她已經能看見夏洛克臉頰上淺色的絨毛，和那雙冷漠的灰藍色眼睛。
夏洛克將便當盒塞回喬茜的手中，直起腰來，長腿往前一繞，坐在了喬茜身邊的位置上，「我說過他有戀母情節了，還有程度不輕的暴力傾向。」
喬茜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看到的是盧卡正對著自動販售機拳腳相加，她甚至還能聽見盧卡內心的咒罵。
【我bi——這台什麼破機器！靠！死都不給老子出一瓶水么？！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順心！】
站在他身邊的人都紛紛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看著他。
「我居然沒能看出來……」喬茜垂下眼帘看著手裡的便當盒自言自語，「也對，見面次數不多，之前也沒讀過他的內心，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靠簡訊來聯繫，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知道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夏洛克側眼，看著低著頭的喬茜，然後站起身來，「走吧，是時候回家了。」
站起身的夏洛克比她高許多，這讓喬茜不得不仰起頭來跟他說話，「現在才十二點多……」，然而夏洛克冷漠的眼睛盯得她有些哆嗦，「算了，走吧，我也沒心情參觀了。」
喬茜走之前掃了一眼還在自動販售機前暴躁地大喊大叫的盧卡，聽著他的內心喬茜已經知道了他一下子脾氣暴躁起來的原因了，戀母程度不輕的他被有好感的神似母親的女孩子拒絕，哪怕不是表白被拒絕，只是日常的小事，就已經觸怒到了他那敏感病態的神經，再加上一個這麼容易使用的自動販售機使用不順，盧卡易怒的脾氣就像是火山熔岩找到了火山口，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現在這麼看來，一直沒聽說過盧卡在球賽中和別人有爭執，大概就是因為他們學校籃球隊水平真的如梅麗莎說的那樣——非常的厲害了，至少已經超出了初高中生的水平，以至於能讓他們能這麼順利又輕易地在盧卡不發脾氣的情況下贏下比賽。
但是……
「你是怎麼知道他有戀母情節和暴力傾向的？」喬茜追上夏洛克的腳步。
「我上次看到了你的手機。」
喬茜瞪大眼睛，「你什麼時候拿了我的手機？！」
「我沒有拿，要遠程翻看你手機的簡訊內容有很多種辦法，我一一做實驗的時候，正好你就在隔壁，所以就用你的手機作為了實驗對象。」
「夏洛克！你開玩笑嗎？你這和監視我有什麼區別？這樣的行為是違法的。」
夏洛克撇撇嘴，「噢，我以為麥克羅夫特已經跟你說了。」
「說什麼？」
「我已經被確診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障礙了。」
夏洛克的話讓正在氣頭上的喬茜一下子靜了下來，原本還想開口好好勸一番夏洛克的她心裡一沉。
也許是因為穿越來這個世界已經太久了，久到喬茜已經快忘了她曾經也不過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而現在——在夏洛克告訴了她這個消息后，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份正在發生轉變。
她不再是旁觀者，她已經是參與者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就站在她的身邊。
「什麼時候的事情？」
喬茜平靜的語氣讓夏洛克感到一絲異常，他轉頭看著這個才到他胸口的十四歲姑娘，然後開口回答——
「兩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