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停止!別他媽再開槍了!」沈秋成一把扯下身上掛著的破舊地毯,按開手電筒照了上去。


  刺眼的光線射得上方的人措手不及,不約而同地躲了一下。


  沈秋成輕輕捂住晏權的嘴巴,微微抬頭朝上方,「康總。」


  「呦——」康元蹲了下來,「沈總!」


  手電筒的光束在地窖口處幾個人的臉上轉了一圈,沈秋成笑了笑,「康總帶了不少人來迎接我們啊?」


  「那是當然,」康元訕笑道:「比你們出身好的沒你們有能力,比你們有能力的沒你們出身好,在我心中一直是這個——」說著康元比了個大拇指。


  沈秋成笑著挑了挑眉。


  晏權模仿沈秋成的樣子也挑了挑眉。


  「除了你再也沒有別人了……」康元拔高了幾個音調,「……敢在康家公館槍戰康家的人……」


  「我和晏大公子都不是活靶子。」沈秋成淡淡地說,「我們只是想逃命而已。」


  他所說的「逃命」二字非常的雲淡風輕,但又讓人難以忽略他話里的重音。


  「所以你——」


  沈秋成知道康元要表達什麼,他搶過對方的話頭,將那句話補充完整:「所以我真的僅僅是為了逃命。」他加重了語氣,鄭重地說,「今晚我的本意只是接回晏大公子,並沒有其他針對康總的想法。我自己開的槍,輕重沒人比我更清楚,一切醫療費用我會全部承擔,要是康總還覺得不盡如人意,你也可以讓我承受法律責任。甚至可以就此給我一槍,崩死我了事,怎麼樣?」


  康元沒想到沈秋成會說出這些話——他這是先發制人,將自己徹底立於一個不敗之地。經過他的陳訴,可供康元挑選的結果有很多,每一個字都是在毫無保留的放低姿態。但康元內心再清楚不過:原本他可以有很多的選擇,卻都被沈秋成一條條的完封了。


  沈秋成用幾句話把康元徹底地玩弄於鼓掌之中,讓人表面上看起來佔據了優勢,實則狼狽不堪。


  他明明知道康元不可能魚死網破地說出:好的,我他媽去起訴你or我他媽崩死你——


  沈秋成,以及晏權,終究是披著太多華麗的錦裘。


  康元由蹲改站,手電筒的光束輕輕一劃,落在了被沈秋成捂住嘴的晏權的身上。


  晏權的右臂凌亂地纏著紅色的繃帶——被鮮血滲透的繃帶;穿著髒兮兮皺巴巴紅白相交的襯衫——涇渭分明的顏色,被鮮血染紅的襯衫。


  「第一公子看上去可真慘,」康元說,「不過你不能怪我。」


  晏權想開口說話,礙於沈秋成更加用力地捂他的嘴,就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康家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意出入的,即便是第一公子您——」康元停止了後續的話。


  因為晏權閉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沈秋成眼疾手快地支起一條腿撐住他的身體,晏權就會在地上化成一灘泥。


  沈秋成淡定地將休克的晏權安置好,「依我看,目前首當其衝的問題是把晏權弄到醫院去……他要是在這裡流幹了血,或者廢了胳膊……未來你可以自行想象。」他慢慢地撩起眼皮,不容置疑地說,「除非你真的想讓你們的仇越結越深,最後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康元乾笑了兩聲,「他是怎麼在眾人面前像羞辱一條狗似得羞辱我,想必沈總是不知道的吧?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興奮過——他落在了我的手中。」


  沈秋成默不作聲,沒有認同也沒有否定。


  「所以,沈總,您也……」


  沈秋成冷冰冰的嗤笑聲打斷了康元——「康總覺得我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刻此景此地與你對話進行時?」


  康元皺了下眉頭。


  沈秋成微扯嘴角笑了起來,繼續問康元:「康總可還記得我今天前來所為何事嗎?」


  康元沒有回答。


  沈秋成的笑容頓時淡了下去,一改常態有些發狠地說:「我就是來救晏權的!結果你說他死了?殘了?你他媽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這一瞬間,幾隻手電筒的微弱光芒已經不足以照亮被陰鷙因子籠罩的密閉空間,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沈秋成最後的一句話發生了質變。


  「抬起手來!所有人都不許動!」


  就在康元模稜兩可的時候,一大幫警察舉著槍沖了進來。


  康元和他帶來的那些手下頃刻間被全數制伏。


  「快,下去救人——」


  警察們的效率極高,沒多久就弄來了繩子,擔架,救護車,將沈秋成和晏權從那個黑黢黢的破舊地窖里給救了上來,並且第一時間抬晏權上了救護車,送去了中心醫院。


  沈秋成離開之前,將晏權留下的證據交付給警察,而警察們隨即便尋著線索去解救潘多多。沈秋成一走出那家工廠,就拿出李淳中的手機,電量所剩無幾,他快速地打了四個電話。


  第一個是打給沈纖夏的:搶走潘多多的是康元的人,他必須通知她和潘拓這個事情,以及告訴他們警察們已經前去營救。


  第二個是打給吳雨霖的:報平安,當然是給李淳中聽的。


  第三個是打給梁深的:讓他將所有的事情善後了。


  第三個電話結束的時候,不等沈秋成掛掉通話,手機就十分爭氣地自動關機了……


  沈秋成拒絕了警察們的所有提議,獨自走回他最心愛的賓士爆胎的地方。


  本來他想自行修理一下,但當他真真切切地看到爆胎的場景——車體上布滿凌亂的子彈擦痕,后玻璃上爬滿蜘蛛網般的裂痕——心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不過這些複雜只在他的心情中停留了四秒。在第五秒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再也不想留著這輛車了。


  賓士雖美,就像紅顏易老,無論再怎麼竭盡全力的修補,也無法穿越回它最初最美好的樣子。


  沈秋成抬頭看了一眼懸挂在黑夜中璀璨的星星。


  最後他攔了一輛計程車回去。


  一個小時之後,潘多多便被送回了家。


  滿天飛舞的稀薄雪花,秋季往往稍縱即逝,冬天總是說來就來。


  每天在一個固定的時間,鮮花便會悄然而至地降落於沈秋成的辦公室。


  從浪漫熱情的玫瑰,到赧然微笑的鬱金香,到超凡脫俗的百合,再到曼妙神秘的薰衣草——


  雖然每天都會替換翻新,但沈秋成還是覺得自己的辦公室成為了鮮花展覽館。


  只不過……


  對方還真是把他當成了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在哄——幾束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的鮮花就想追他?

  還是晏權天真地以為他會被這些夜以繼日的糖衣炮彈感化?

  十一月十號。


  11.10。


  超級光棍節的前一天。


  沈秋成一如既往地收到了鮮花——一大束紫玫瑰。


  通過戴嘉木的介紹,沈秋成如願以償地聯繫到不少中東做原油生意的商人,下午經過一個簡短的私人視頻會議,與一名叫伊克維斯的相談甚歡,很多想法不謀而合,而對方也有想進軍中國投資的意向,相約在不久的將來面談規劃。


  結束了視頻會議,沈秋成心情頗好地倒了一杯水,順便打量了一下茶几桌上那束他沒太在意的紫玫瑰。


  他立刻就發現了一點不同。


  倒不是這束花與之前他收到的那些形形□□的鮮花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而是發現了紫玫瑰中夾塞著的東西。


  晏權對這種無聊的遊戲當真樂此不疲……


  沈秋成拿出玫瑰中的東西,是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看起來很像戒指盒,顏色與玫瑰的紫色毫無二致,沈秋成打開一看——


  一張沒什麼新奇的便箋,上面留了一串地址。


  他將那張便箋移開,隨之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鑰匙。


  他拿出鑰匙,合上盒子。


  然後一道紫色的弧線在半空中劃過,小盒子被準確無誤地丟進了牆角的垃圾桶。


  晚上沈秋成去商務酒店談合作。


  餐桌上的人們你來我往,虛假的阿諛奉承,實則每個人都心懷鬼胎。


  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和名利。


  等到酒席散去的時候,沈秋成看了一眼手錶,正好十一點二十三分。


  還躺在醫院裡的晏權,卻給了他一個地址和一把鑰匙——


  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一通電話也沒有,是對他的失約已經習以為常?還是晏權其實根本就沒在那裡?

  說實話,對於晏權這些伏筆,沈秋成著實有些好奇,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十一點五十六分。


  沈秋成出現在了便箋上呈現的所在地——某所民居公寓的二十二樓。


  他輕輕敲了幾下門——清脆的回聲在寂靜且空曠的樓道擴散而去。


  停了半分鐘,沈秋成摸出那把鑰匙,對準防盜門上的鑰匙孔——


  門開了。


  零點整。


  他走了進去,屋裡的燈驟然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輕微細小的「砰——」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懸挂在天花板上整齊劃一的幾個綵球被拉開,五顏六色的花瓣、彩帶、金粉,像一場盛大的演繹,天女散花般地飄灑了沈秋成滿身。


  沈秋成抬手拂開散在他鼻樑和嘴唇上的金粉,突然想起了一句詩:亂花漸欲迷人眼。


  「這個點踩的再好不過了,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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