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城
徹底拉開大門,晏權那□□揚跋扈的眼睛啊,蒼白又深刻的唇紋,依舊傲然奪目,眼角眉梢卻有一些憔悴。
看來*楓沒說謊,確實被胃病折磨得夠嗆。
「新年快樂!」晏權滿面春風。
沈秋成看著晏權,面無表情。
「新年不能謝客哦!」晏權逐漸斂起笑,緊緊抿著唇,似乎也怕沈秋成真的就把他給轟出去。
良久,沈秋成嘴角緩緩翹起,同樣疲憊,「還沒到新年呢。」
只有除夕這一天,沈秋成真的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度過,哪怕這個人是晏權,也總比沒有的好。
「管他那麼多呢。」晏權重拾笑容,把蘭花塞進沈秋成的懷裡,自顧自換了拖鞋,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燈呢?開燈開燈。」
沈秋成關上門,抬手啪的一聲拍開整座別墅所有的燈。
晏權四下打量,讚不絕口,「裝修的好啊,果然還是沈家有品位。」
沈秋成把蘭花隨手擱在茶几桌上。
「哎,你小心點,這盆蘭花可有市無價,有錢都買不到,毀了就徹底沒了。」晏權坐向沙發,囑咐道。
「除夕你不回家?」沈秋成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四肢舒展,仰靠上去。
晏權聳聳肩,搭起一條長腿,口氣很隨意,「去哪?北京嗎?我才從醫院跑出來,怎麼回去啊?都封路了。父家回去估計還是我一個人,或者再有個腦殘后媽在那礙眼,沒意思透了。」
沈秋成眯了下眼睛。
腦殘后媽?郝悠素?
「我他媽餓死了。」晏權吊起飛揚的眼睛,「你家就沒個保姆給你做飯嗎?」
沈秋成說:「當然有,過年都放回家了。」
「有菜嗎?」晏權站起身,伸著懶腰走向廚房,拉開大冰箱看了一眼,回頭沖客廳里的沈秋成喊,「還別說,你家菜很多啊。」
「那你會做嗎?」沈秋成摸著跳上沙發的蹦蹦毛茸茸的腦袋。
晏權咬咬牙,握拳下決心似的說:「那我試試唄。」
這一試可不得了了。
沈秋成打開家庭影院,手握遙控器,漫無目的的調著台,隱隱約約就聞到一股怪異刺鼻的味道。
沈秋成微微皺眉,放下遙控器走向廚房,還沒到地方就看愣了。
誰能告訴他這股詭異的黑煙是怎麼一回事?
沈秋成快步走了過去,拉開廚房的落地玻璃門,邊開抽油煙機邊眯著眼問:「你到底在做飯還是燒廚房?」
晏權也被嗆個半死,伏在灶台上咳嗽:「我他媽的只會做西餐啊,你家又沒牛排,我本來想把菜都像做西餐似的弄一弄,結果你也看到了,全砸了。」
沈秋成從晏權身上解下藍色圍裙,自己繫上,把晏權往外推,揚揚手,「出去,出去。」
晏權當然不會走,只是倚在一邊,手肘撐著身體,幽深的目光一直緊緊地鎖著沈秋成——對方洗洗手,從刀簍里抽出一把刀,水流下沖一衝,然後在砧板上叮叮咣咣地又剁又切。
晏權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說:「你竟然會做飯?不科學啊……」
沈秋成仔細地收拾著魚,掃了晏權一眼,「哪裡不科學了?」
晏權摸摸下巴,凝視沈秋成半晌也沒說話。
他的秋成總是那麼高高在上無欲無求的,明明就應該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冷角啊,這又切菜又炒菜,還有模有樣的……
沈大廚什麼的……
說好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不食人間煙火呢?
畫風完全不對啊!
不科學!
很不科學!!!
可是可是……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秋成……
更喜歡了怎麼破?=3=
晏權從小到大被人伺候慣了,走到哪都眾星捧月,別人對他好把他供起來簡直是司空見慣、理所應當。
但現在給他做飯的人是沈秋成,莫名其妙就感到一陣陣的良心不安,趕緊挽起袖子幫沈秋成打打下手。
晏權蹲著剝蒜的時候,沈蹦蹦探頭探腦,鑽進廚房,跳上晏權的背脊,一溜煙爬到他的肩膀上,伸出舌頭舔他的臉頰。
晏權被蹦蹦舔得好癢,咯咯笑起來,縮了一下脖子,「好啦,別舔了別舔了……」
沈秋成正在翻炒,向下瞟了一眼過去,略微詫異地挑眉,「蹦蹦好像很喜歡你啊?真不可思議,這狗很認生的。」
「那是當然,它是折服在我的無邊魅力之下了。」晏權得意洋洋,站起身,把幾瓣蒜扔到砧板,夾了一塊新鮮出鍋的排骨,塞進乖乖趴在他肩膀上的蹦蹦嘴裡。
蹦蹦興奮的直搖尾巴。
幾分鐘后,晏權正哼著小曲兒剁蔥花,就覺得一股濕熱從肩而下。
不會吧……
晏權微微偏頭,就看到衣服上蜿蜿蜒蜒,接著傳來一股騷味。
「你他媽的尿我幹嗎?」晏權快要崩潰了,閉著眼絕望的大喊,「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蹦蹦的眼神彷彿在說——「誰他媽跟你是好朋友啊你這渣渣!!」
堂堂「第一公子」竟然被一隻小狗給嫌棄了,晏權簡直玻璃心碎了一地。
蹦蹦見晏權可憐,還安撫似的揉亂了他的黑髮,然後跳了下去,搖著尾巴一副大仇已報的樣子大模大樣地跑出廚房。
沈秋成瞄著晏權,唇邊微微浮動,輕笑了起來。
晏權磨刀霍霍,黑著臉碎碎念個沒完,時不時還眼巴巴的看著沈秋成,「秋成,我想吃狗肉!我們今天吃狗肉吧!今天除夕,我們吃狗肉吧!改善一下伙食,我們吃狗肉吧!秋成,我們吃狗肉吧……我們吃狗肉吧……」
「吃什麼狗肉?吃了你也不能吃它!」沈秋成用手肘捅捅晏權,「行了,快去洗一洗,你都騷死了。」
……
晏權頓時情不自禁的往沈秋成身上湊,細微的聲音帶著曖昧的情調,「好端端的你開什麼黃腔啊——」
沈秋成敏捷一躲,手中的鍋鏟指著晏權,防止他更一步靠近,皺眉厲聲道:「離我遠點,快去洗。」
晏權對著沈秋成彎了彎嘴角,留下個飛吻,轉身上樓。
晏權在沈家的盤旋樓梯上,一步一步走的極慢,好奇的目光四處張望。
二樓有六間卧室,晏權一間間打開,直到推開最後一間,房間里充滿了熟悉的煙味。
晏權知道這間準是沈秋成的卧室。
裝飾很簡單,暗色為主調,抑鬱質鋪天蓋地,窗台上擺著的幾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都帶著幾分沉鬱外表。牆上掛著幾幅抽象主義的朦朧油畫,色彩冷冽,線條怪異。床頭柜上透明的燈罩,一杯白開水,一輛賓士車模,一本攤開的書。
滿滿都是禁欲主義者的畫風。
晏權回身關上門,漂亮白皙的指尖在牆壁上隨著腳步緩緩劃過,站定在浴室前,推開進入。
往浴缸里放好水,脫了衣服隨手扔進角落的盆里,坐進浴缸。
水很熱,讓他的心情和身體都異常的放鬆,從浴架上拿過煙盒和打火機,點燃一根煙。
浴室里水蒸氣和煙霧混合在一起,氤氳了晏權正對著的一塊落地鏡子。
晏權向前挪了幾下,把鏡子上的薄霧擦去一塊,和鏡子里的自己面對面看著,目不轉睛的吸煙。
沈秋成做好了六菜一湯,晏權還沒下來。
沈秋成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聯歡晚會,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還不見晏權的人影。
沈秋成起身上樓,後面還跟著歡欣鼓舞的沈蹦蹦。
推開浴室的門,只見晏權躺在浴缸里,閉著眼大口喘氣。
「你怎麼了?」沈秋成問。
晏權喘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來:「去痛片……我要去痛片……」
沈秋成趕緊去翻藥箱,拿了去痛片回到浴室,倒出三片,塞進晏權的嘴裡。
「你說你這個人活的矛盾不矛盾,一邊胃疼,一邊還要去痛片,去痛片太刺激胃了,沒病都得吃出病來。」沈秋成把去痛片放在浴架上,往外走,「快點下來吧,飯菜一會兒都涼了。」
「嗯。」晏權動了動喉結,應了一聲。
晏權緩了過來,把自己沖一衝擦一擦,赤身露體的走出浴室,打開衣櫃,清一色的黑白灰。
風格還真的是很「沈秋成」啊……
隨手拿了一件白襯衫穿上,翻找了一條嶄新的內褲和裁剪得體的黑褲套上。
沈秋成無聊的調著台,抬眼便看到晏權從樓梯上姍姍來遲。
只扣了兩個紐扣的白襯衫,精壯的胸膛若隱若現,濕發柔順的貼著,水珠在燈光下有些璀璨,一滴滴的落下,在白襯衫的領口處碎開。
沈秋成看到晏權對他輕輕笑了一下。
除夕的年夜飯,家家戶戶吃的其樂融融,而他們這,冷冷清清,只有客廳電視里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和外面此起彼伏的炮仗。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晏權試圖找找話題,又發現確實沒什麼可說的,就偶爾給沈秋成夾菜,咧嘴笑笑,誇幾句做的真好吃。
沈蹦蹦圍著他們,跳上晏權的腳,似乎想順著長腿爬上來,都被晏權瞪了回去。
吃完飯,沈秋成收拾餐桌,晏權坐在客廳沙發上接電話。
「王八蛋小權,又他媽死在哪個溫柔鄉里了?過年連北京都不回了啊?兄弟也不要了是嗎?」
「哎呀,封路了啊,回不去。」晏權抓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小。
「少扯淡了,哪個路能封的住你?只要你樂意都能自己挖條路回來。」*楓的聲音微醺。
晏權笑了起來,「還是鄭二公子看得起我啊。」
「我剛才去你家拜年,你外公那一副要吃你肉喝你血的樣子,簡直可怕。」
「沒辦法,今年確實回不去。」
「你是有什麼大案子談啊?都他媽談到除夕了。」
晏權瞪了一眼又要爬他腿的沈蹦蹦,唇上卻勾起笑,「人生第一大案。」
「滾蛋,別他媽神神秘秘的賣關子,依我看你鐵定是溺在哪個溫柔鄉里爬不出來了。」
「也可以這麼說啊……」晏權微揚眼角。
這時候沈秋成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過來,往茶几桌上一擺,端坐在一邊,看著電視。
「哎,行了我楓哥,回頭聚啊。」晏權瞟了沈秋成一眼,匆匆掛了電話。
看了一會兒電視,實在沒什麼意思,沈秋成起身走到陽台,佇立在落地窗前,身姿英俊挺拔,面容眉清目秀。
外面的世界,燈火輝煌,家家溫馨。
這就是他的除夕夜了。
也許之後的每一年,都會如此度過,乏味蛋疼,孤單如斯。
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晏權。
窗外的炮仗聲震耳欲聾,身後的腳步聲被湮沒,沈秋成沒有察覺,還在仰視夜空,直到有人從后猛地環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輕輕吹在他的耳畔。
沈秋成慢慢地垂下眼,看著玻璃上映出的兩個人,身後的人與自己身高相仿,轉盼留情的眼裡流淌出柔光,蹭了蹭他的肩膀,慵懶迷人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你就跟了我吧……」
沈秋成輕輕笑了一聲。
那個聲音接著說:「我養著你,你是獨一無二的。」
沈秋成一下下掰開貼在他小腹上的手指,蒼白而冷漠的回答:「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