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超一線分成
河希禮一邊往外走,一邊想不明白,蔡斯年是怎麼沒聊幾句話,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讓他進退維谷,不得不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宮先生,」他接通了宮政和的電話,簡要又切中重點地彙報了剛才的事情,宮政和回答:「知道了。」之後不知想了什麼,又說,「你之前調查過斯年。」
河希禮點頭:「接下了工作,自然要了解之前的各種情況。」
宮政和問:「你想到他是現在這樣一個人了嗎?」
河希禮思考片刻,倒是沒想到宮政和會這樣問,半天也沒想出什麼來,只好誠實地說:「沒有。」
他斟酌著說:「蔡先生最初被人厭惡,是因為傳言中,他跟同組合隊長競爭主唱。」
「當時蔡先生還有粉絲,但哪怕是其中最狂熱的一部分,也不能承認蔡先生……唱功過關,更不用說和以唱功著稱的主唱比較。」
「但是後來蔡先生不僅開始擔任主唱,還在專輯中大量使用較音技術,以至於根本不是本人的聲音。這讓組合的粉絲,尤其是主唱的粉絲感覺十分不公平,甚至一度抵制經濟公司,抵制蔡先生,舉行了多次大型抵制活動。」
「這件事情的後續,就是之後蔡先生在現場演唱會上完全露餡,唱功糟糕到讓大量粉轉黑,抵制聲完全蓋過了支持聲,因此蔡先生不得不退出樂壇,進軍影視圈。」
河希禮又想了半天,最終還是發現只能實話實說:「蔡先生如果有現在的心思,不可能讓自己落到那種程度。」
宮政和說:「他那時十六七歲,在選秀之前就是老老實實的學生,沒有現在聰明,也算正常。」
河希禮說:「但是蔡先生有讀心的能力。」
宮政和:「嗯?」
「按理說,一個知道周圍所有人心思的人,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河希禮想說愚蠢,但還是咽了下去,心想現在又不是面對蔡斯年,也沒必要那麼誠實,「極大損害自己的事。」
宮政和又嗯了一聲,似乎有人叫他,對河希禮說:「把你的意見寫成報告,和相關資料一起發給我。」
「是,」河希禮回答,頓了頓,還是問,「您覺得蔡先生跟以前變化太大了嗎?在……自殺后,突然變了一個人?」
宮政和沒說話,河希禮立即說:「抱歉,我不該多問,各種報告和資料今晚發給您。」
「沒事,」宮政和說,「繼續彙報。」
「是,先生。」
掛了電話,河希禮坐入自己的懸浮車中,又撥了一個號碼:「轉接星際視頻網,製作人萊頓。」過了一會,車子開始自動駕駛,對方似乎接通了,他頓時換了一種腔調。
各種專業級別極高的人,或者位高權重的人,都有一種特殊的講話語調,乃至節奏,讓人一聽就覺得想要順從,不小心就會被帶著走,此時,一直顯得很實誠的河希禮就忽然變成了這種語調,估計用這種方式講話,哪怕是打騷擾電話,對方也忍不住想順著聊下去。
「蔡斯年先生要參與一部自製劇的演出,資料我之前給您發過,現在我需要跟您談一談,貴公司對該劇投資的問題。」
「另外,我們要求劇集收入的百分之五十歸蔡先生所有,交換條件是該劇目給貴網站獨播權。」
「百分之五十,」河希禮鎮定深沉地說,「一點也不能少。」
誰能聽出來他的底線只有百分之十?-
回到辦公室,宮政和看到保安隊長李青龍正在等著他,點了點頭,打開光腦,看著電子屏上的畫面。
李青龍面上冷若冰霜,銳利如刀,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屏幕。宮政和沒有設置私人觀看模式,他也能看到光腦中的錄像。顯然,這是對於宮家大宅中蔡斯年的實時監控,還是李青龍親自布置啟用的。
鏡頭非常智能地跟隨著蔡斯年,在他周圍幾個角度遊走。
畫面中,蔡斯年悠閑自如地靠著一面牆,表情總像是沒睡醒,嘴角天生帶著笑意,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
當安保機器人巡遊過去之後,他輕巧地通過迴廊,又閃入另一根柱子后,一路行雲流水,躲過了各種僕人、安保人員,像是一陣風一樣滑入廚房,又是幾個閃身,幾個躲避,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瓶酒,一碟子下酒菜。
宮政和抱著胳膊看他,坐姿端正,一看就修養極好,只是沒什麼表情,但從眼神來看,似乎覺得挺有意思。他注意到李青龍在觀察自己,看過來一眼,向電子屏四平八穩地伸了一下手,表示看那裡:「你怎麼看?」
一般人這樣抱著胳膊說話時,指向什麼東西一般也就揚揚下巴,雖然用下巴指東西一般而言不太禮貌,但也沒人在意。但是宮政和就偏要做出一個比較尊重的姿態,而且看起來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為。
李青龍本來想『我看您在侵犯人權』,但莫名感覺到受到了某種尊重,雖然沒回味過來是怎麼回事,但還是不知為何就不想侵犯人權的事兒了,反而心想,他們做安保的,基本一輩子都在侵犯人權,宮政和的安全是聯盟3a級的標準,多按幾個最先進的攝像頭,也沒什麼不對。
李青龍指著蔡斯年的一個轉身:「這是最基本的擺脫追蹤的動作。」
「這裡他表現出來的偵查意識,未經過嚴格訓練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他提前識破了機器人的巡查路線,我們已經改過系統,現在機器人的路線完全是隨機的,只能認為蔡先生用某種手段分析了機器人的系統設置,但是如果這幾天都是這樣,系統中應該留下很多痕迹,但確實沒有被查看過的跡象,所以……可能還需要升級。」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以蔡先生一個月前的體檢報告,他的精神力不可能達到這個程度。」
宮政和開口:「他這個月的體檢報告下來了嗎?」
李青龍:「明天就有結果了。」
宮政和點頭。
畫面中,蔡斯年在幾根廊柱、房樑上竄了幾下,拎著酒和吃食,輕鬆地坐在了離地五米多的屋頂上。宮家大宅採用華夏古建築風格,亭台樓閣,飛檐斗拱,珍稀木材,黑石青瓦,最高的不過兩層,一般而言都是單層小樓,通過院落連接。
蔡斯年在屋頂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在藍天白雲下,用牙咬開酒瓶蓋,灌了一口,打開食盒,往嘴裡扔了兩片醬牛肉,枕著胳膊,翹著腿,閉眼曬太陽,微風拂動他的衣衫,顯得像某個武俠小說中的風流高手。
李青龍吃了一驚,在蔡斯年差點逃跑成功之前,他們沒有特別監視過他平日里的行動,但是當初對於蔡斯年的身體資料,還有過去經歷的分析,都顯示出他不可能有這種幾下翻上屋頂的能力。
李青龍皺起眉頭:「除了精神力顯著提高,他的身手好像也有極大提升,像是經過了特別的訓練……按理說,不應該……」
然而,宮政和卻似乎沒在聽他說話。鏡頭見目標不動了,開始在他周圍三百六十度,拉近、拉遠,全方位展示目標目前的狀態。
蔡斯年似乎在閉著眼睛哼歌,睫毛很濃,眼角微微上挑,修長的手指打著拍子,腦袋隨著某種節奏搖擺,又爽快地灌了一口酒,臉頰紅了一些,嘴角揚起一抹恣意的笑容。
宮政和本來習慣性地站如松,坐如鐘,這時好像也被畫面中的人感染了,嘴角微微翹起,調整了一下姿勢,雖然還是十分接近正襟危坐,但有了一些微妙的放鬆。
跟了宮政和三年多的李青龍看得不覺一驚。宮家的繁瑣規矩從小就十分嚴格,身為宮家子弟,站著、坐著、甚至躺著,都只能有一種姿勢,一旦有一絲鬆懈,一絲不夠尊貴、高雅,都會挨板子。
就像動物挨抽、挨餓,訓練得能夠演雜技一樣,據他了解,宮政和就是在這種日復一日的抽打中長大的,以至於哪怕並不想,但是隨便一站,一坐,就是從小訓練的樣子,一毫米都不差。
他會有這點放鬆,幾乎就是出格了。
「他挺有意思的,」宮政和唇邊還是帶著笑,「怎麼以前沒發現?」
李青龍想:以前您娶完人家進來,就放在那了,連宮家大宅都沒回去過幾趟,當然注意不到。想是這樣想,他可什麼也不敢說,繼續作為冷麵安保隊長,保持著自己的冷酷和深沉。
「他是我的配偶,就是家人,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多關心他一些,」宮政和看過來,「是吧,李隊長?」
他似乎不是在詢問,只是需要人附和,李青龍心裡想了很多,但也只是簡短地回答:「是,先生。」
宮政和滿意了,他們這種身居高位的人,往往問問題都不是為了答案,而是為了別人附庸他們心中早已有了的答案。宮政和點點頭,不知給什麼人打了個電話:「蔡先生要演一部劇,給他加點投資。」
「把控劇本,還有安全條件,基本待遇。」頓了頓,又說,「不可以有親熱戲。」
李青龍在旁邊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但是不敢出聲,被宮政和不輕不重地掃了一眼,立即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那屬下就告退了。」
「嗯,」雖然笑容在人臉上延續的時間,要比其他表情都長,此時宮政和的笑意還是淡了,漸漸回到了平時的漠然,「我說的那些隱藏軟體之類的,技術組都處理了吧?」
李青龍:「找了第一流的專家,不會再有問題了,」頓了頓又說,「結婚證的晶元也已經收在了蔡先生不可能得到的地方。」
「嗯,」宮政和說,「蔡先生的體檢項目,包括我之前提的那幾項嗎?」
李青龍:「當然,都做了最精細化的測量。」
「再加一項,」宮政和說,「人格測試。」
「了解一下,現在的他是什麼樣的人。」
李青龍一時沒回話,少有地直直看著他。宮政和也回看著他:「嗯?」
「沒什麼。」李青龍最終沒敢說出口,心想:想了解一個人,不是應該自己去面對面交流,才最有效嗎?
但他覺得宮政和做人格測試,肯定不止是為了了解這個人,還是像安排監控一樣,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雖然他懷疑蔡斯年現在那麼狡猾,會不會老老實實表露出真實的人格,但給出這種建議,就不是他的工作範圍了。
李青龍收拾好思緒往外走,把各種廢話深深壓在心底,保持冷麵保鏢頭子的氣場,出了辦公室。
-
還是那面木窗,還是那間茶室,蔡斯年換了另一身黑色的漢服,對面的河希禮還是好像能直接去演韓劇男主角。
蔡斯年對著電子屏看劇本,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乾巴巴地問:「我……真的要演這些情節?」
河希禮:「對。」
蔡斯年:「我還升任男主角了?」說完神情抗拒地看著河希禮,滿眼都是『我拒絕!』,『快告訴我你是騙我的』。
「……」河希禮頂住壓力,殘忍而老實地點了點頭,「是。」
蔡斯年一下躺倒在地,黑髮和黑衣瞬間鋪散開,顯得他翻的那個白眼像流星劃過夜空似的,格外明亮顯眼。
「我不演。」蔡斯年沒好氣地說。
電子屏自動調整到適合閱讀的位置和角度,蔡斯年轉過臉去,想避開它,電子屏又跟著他轉向另一邊,來回你逃我追了好幾次,蔡斯年手猛地一揮:「哎,我這個暴脾氣!」一下子把電子屏打散了,然而沒過兩秒鐘,圖像又自動匯聚了起來。劇本再次好好地出現在了他面前,又無辜又欠揍。
「……」蔡斯年又翻了一個白眼,躺在地上不想動了。
河希禮只好把電子屏調到自己面前。
經過他跟網站、製作方和投資方反覆商談,最終決定這個劇的劇本要大面積重寫,目前只寫出了前兩集,他也看過,雖然覺得無論如何蔡斯年都必須出演,但還是覺得讓人來演這種劇本,確實需要強悍的心理素質。
他翻到劇本第一頁。
【淡入
華麗宮殿內夜晚
男主角戴著王冠,上前一大步,掀披風,手按胸口。
男主角桀驁不馴邪魅狂狷:
【我,就是全星際最帥的男人】
文字有震撼力地打在畫面上。
【路德維希·聖·德·迪卡拉揚】
全景,華麗的帝王房間,僕人們圍在路德維希身邊。
文字有震撼力地打在畫面上。
【王子】
淡出】
河希禮:「……」
他帶入了一下蔡斯年的臉,在腦海中重演了一下這個鏡頭的畫面,一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三觀崩潰,一邊又莫名感覺有點爽。
整個劇的宗旨,基本就是主角路德維希·一長串名字裝瘋賣傻的日常,讓觀眾看了就會覺得:『卧槽,神經病啊』,『媽的智障』一類的。
劇情基本沒有邏輯,到處都是神轉折,神展開,完全不是傳統的劇本形式,甚至連普通搞笑劇都算不上,讓人看了以為是精神病人認真賣萌。
但是實際上,人類進化出語言功能后,就開始講故事。十幾萬年後,故事被講述得越來越精湛,人們從驚奇於故事的新奇與魅力,到隨便一個人,都讀過看過成百上千個故事的麻木,講故事這個行業越來越難做,也就出現了無數奇葩的劇本。
各種掉節操的實驗作品紛涌而出,一開始還能引起人們的興趣,但很快也成為明日黃花。這個劇本雖然相當的讓人無語,從某種角度上來看算是新奇,但也不是這種類型劇目的第一次登場。人們看到它大抵只會心想:又一個腦殘劇。
除非男主角是蔡斯年。
如果男主角是蔡斯年這個本來就挺神經病的人,這部劇就會爆。
可惜,蔡斯年正想著『為什麼老子要這樣受人擺布』,『演個神探也就罷了,憑什麼讓我演智障』,不太關心爆不爆的問題。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終極問題:論如何擺脫宮政和、宮家的掌控。
河希禮剛想完沒一會,蔡斯年嗡嗡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分成多少?」河希禮到是沒想到他接受得這麼快,默默在電子屏上調出最新的合同,再把電子屏推到蔡斯年那邊去。
電子屏一個科技含量極高的凌空后翻,停在蔡斯年上空,分成條款中寫著一個數字,蔡斯年腹肌用力,像是機器人崛起一般,很有控制力地慢慢直起身來,看向河希禮。
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值錢,比他預計的最高分成還多一半。
他問:「一線價格?」
河希禮:「超一線。」
河希禮一舉一動都盡量達到拍電視劇耍帥的標準,慢慢喝了一口茶,不用剪輯就能放進mv。蔡斯年心中那些模糊的計劃再次清晰了些,漸漸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自我否定了幾番,終於還是妥協。
他想:十年卧薪嘗膽,一朝圖窮匕見。
人生就是要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蔡斯年嘆了口氣,平靜地問:「什麼時候開拍?」
河希禮有幾分驚喜,不知跟誰聯繫了幾句,問道:「明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