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過被他這麼一說,賀飛章也感覺自己殺意消得差不多了,其實,他現在老實得跟只兔子似的。


  賀飛章道:「那個,我叫你周哥成嗎?」


  周放笑笑:「隨你。」


  賀飛章被他笑得莫名緊張了一下,說:「周哥,你能和我說說,我這病是怎麼回事嗎?」


  「其實我估計,你自己也心裡有數。」周放沉吟了一會兒,抱歉地對他說:「抱歉,郝醫生不讓我說太多,他說怕影響對你的治療。」


  估計是怕賀飛章不相信,周放向他解釋:「其實你的病並不嚴重,臆想佔了很大一方面。你經常會萌生出一些想法,然後它會牢牢植入你的意識里,郝醫生曾試過很多方法,最後他認為什麼都不告訴你,對你的傷害反而最小。」


  賀飛章認真聽著,手指微微抽動著。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沒事兒就想活動一下手指,不然總有些手癢。這麼想的時候,他已經從背包里抽出支水筆在指間來迴轉動。


  恩,總覺得那把蝴蝶|刀更順手一點。賀飛章不甚滿意的轉著筆。


  那把刀當然還被丟在周放的車裡。


  周放靠在沙發上看他轉筆,嘴角一勾:「對了,郝醫生的原話是——本來就已經神經了,萬一再抑鬱了豈不是雪上加霜?」


  賀飛章手更癢了,面無表情道:「這真的是那個醫生說的,不是你自己加的?」


  周放遺憾的攤手:「好吧,我加的。」


  賀飛章說:「……醫生怎麼會放你來當我的護工,他一定放棄治療我了。」


  周放一臉認真申明:「不好意思,請不要質疑我的專業素養,謝謝。」


  也許兩人真的曾經相處過一段時間,賀飛章覺得在面對周放時,交談起來簡直和寢室里那些兄弟一樣自如。這還沒說幾句,兩人已經互相嫌棄上了。


  周放說我的特護技能滿分小崽子你還敢嫌棄。


  賀飛章回他一個白眼兩個呵呵。


  周放說看來還是需要武力解決爭端了。


  賀飛章擼起袖子跳起來喊來啊不打不是人。


  周放笑著喊了聲醬包。


  醬包隔了道門給周放掠陣:汪!

  賀飛章頓時安靜如雞。


  周放最後滿意地對他說:郝醫生就是讓我來治你的,放心你還有救。


  當晚周放將他領進客房,實際上這裡也是賀飛章之前住的地方。


  他進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內的擺設一目了然。


  床單被罩都是一套的,深灰色底上繪著簡單的幾何圖案,床邊放著兩個米白色床頭櫃,再旁邊是同色系的巨大推拉式立櫃,想來是用來放置衣物的。


  靠外的整整一面牆被改造成了落地窗,窗下有電腦桌,窗外的陽台上還擺了張躺椅,賀飛章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躺在上面一定爽翻了。此時通向陽台的門窗都關著,玻璃上映出外面交相閃爍的霓虹燈的光影,偶爾還能聽見窗外車流行駛的聲音隱隱傳來。


  他看了一會兒,感覺還挺溫馨。


  周放體貼的留他自己熟悉房間,走的時候和他說:「屋裡有獨立衛浴,床具也是新換的。這間房你之前一直住著,想來應該不會不習慣。我就住在對面房間,有什麼事可以過來找我。」


  賀飛章鄭重的對他說:「周哥,謝謝。」


  周放笑了,拍拍他的頭,沒說話,走前幫他輕輕把門帶上。


  賀飛章手裡提著背包,獨自站在房裡沉思。


  其實他也注意到了。從來到周放家之後,困擾他的各種妄想全都偃旗息鼓,他一點兒也不想和周放動手,此前腦袋裡一刻不停的血腥念頭也統統消弭。


  也許跟著他出來是正確的。賀飛章整理自己東西的時候這麼想。


  簡單洗漱一番,他躺在柔軟的被窩裡,幾乎瞬間進入夢鄉。


  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的時候,賀飛章還有點懵,腦子裡一排彈幕: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他在枕頭邊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著,這才想起昨天把手機塞進了背包,之後他跟就沒拿出來過。於是他掀了被子翻身下床,拎著包掏了半天,終於掏出只手機。


  昨天驚嚇過度直接把手機關了,這時候再開機,果然一股腦全是未接來電和信息。賀飛章有些頭疼的一個一個翻,發現全是女朋友和幾個發小的。


  十條信息里有十條是問他出什麼事兒了,在哪兒為什麼關機的。


  自己作的妖,跪著也要解釋完。他清了清嗓子,先給白薇回電話。電話剛通那邊白薇就小聲質問他:「飛章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賀飛章開始想借口:「小薇,沒事,就是昨天喝了點酒。」


  白薇:「你和誰喝酒去了?我給你那幾個發小打電話,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兒,冉子還去你家也沒看見你,說,昨晚你和誰出去鬼混了!」


  賀飛章:「……」幸虧昨天走得早,不然豈不被抓個正著。


  白薇突然警覺道:「你現在在哪兒,幹嘛呢?你旁邊是不是還有人?」


  等等,這捉姦的語氣是怎麼回事。賀飛章艱難的說:「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小薇,你是不是倫理劇看多了。」


  白薇哽咽:「我不管,我要你解釋給我聽!嚶嚶嚶嚶。」


  賀飛章:「……好好好我解釋。」講真,小薇你該看的不是家庭倫理劇,而是恐怖懸疑劇啊。


  電話里白薇還在小聲吶喊:「你這負心漢,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賀飛章心想媽的到底誰才是病人,然而他只能說:「是我假期認識的驢友,都一個市的就出來喝了兩杯,給你發信息那時候我都喝吐了。」


  又哄了兩句,白薇才表示這個理由她勉強接受。


  賀飛章聽她在那邊小聲嚶嚶嚶,不由奇怪:「小薇你幹嘛這麼小聲,你在哪兒呢?」


  「上課啊,」白薇撒嬌道:「馬列毛鄧,太無聊了,我剛拿著手機追韓劇呢。」


  賀飛章無話可說,只能勸她:有空追追美劇找找智商吧。


  掛了電話,賀飛章又給幾個發小去了電話表示感謝,這才算鬆了口氣。


  做完這些事,他走進衛生間簡單洗漱一番,這才出了房間。


  周放這時候正在客廳吃早餐,醬包卧在他腳邊,安靜地閉著眼打呼嚕。


  賀飛章看看手機,上午九點半,早過了上班時間了。他疑惑的問:「周哥你今天不上班嗎?」


  周放吃著豆漿油條,也招呼他坐下同吃:「我一般下午去一趟就行,坐。」


  醬包就窩在他腳下睡覺,賀飛章咽了咽口水,很沒出息的挑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看他這慫樣,周放忍不住笑道:「食物都在這邊,你坐那麼遠幹嘛?坐過來點啊,醬包又不會吃了你。」


  賀飛章隔得老遠,顫巍巍的把一旁另一碗豆漿撈過來,又去撈油條,小聲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它特別不好惹,這是男人的第六感。」


  周放嗤笑:「說話這麼小聲?」


  賀飛章虛虛地道:「不然把它吵醒怎麼辦。」即使這小東西睡著了,也還隱隱有股壓人的氣勢從它周身散發出來,賀飛章簡直恨不得拿了東西回屋吃。


  當然他只能想想,周放一定不會同意他把油條渣掉在卧室里的,那裡鋪的可全是又厚又柔軟的絨毛地毯。


  吃飯間隙,周放問他:「你向學校請了幾天假?」


  賀飛章答道:「一個禮拜。」


  周放沉吟:「離周末還有三天,時間太長了。這樣,一會兒我再聯繫一下郝醫生,和他重新約個時間,不然你這點兒假,真不夠用。」


  賀飛章只能點頭同意。其實他有點感動,這些事本應該是他的家人來操持,由周放這個看起來不太熟的陌生人幫忙,賀飛章自己也覺得不太好意思,即使這人總和他說,這是一個特護該乾的工作。


  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會無條件對陌生人好。


  賀飛章本來應該會警惕或者防備,但他坐在這裡又不自由主產生一種熟悉感,彷彿這一幕也曾經發生過很多次。


  這裡很安全。賀飛章幾乎第一時間得出這個結論。


  即使這裡有一隻幾乎可以把他嚇死的小泰迪,第六感告訴他,這裡將是他現階段最安全的地方,比家裡還要安全。


  不管周放是因為什麼原因這麼照顧他,但這人確實在幫助他,並且安撫了他的心情,所以他仍然很感激他。


  周放對他說:「那這一個禮拜還是在我這兒住著吧。」


  賀飛章有些局促:「這,太麻煩你了。」


  「住吧,又不是沒住過。」周放笑道:「我這兒平時挺冷清的,多個人還有點人氣,挺好的。」


  賀飛章正暗自感動,又聽他說:「而且我看你和醬包處得挺好的,多住幾天陪它玩玩也不錯。」


  賀飛章不想說話並向周放扔了一隻醬包。


  吃過早飯已經快十點了,賀飛章幫忙洗了碗筷,剛出廚房就看見周放準備出門,他一愣:「周哥,你出門?」


  「恩。」周放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從玄關的柜子上取了個環保袋出來,「去買個菜。屋裡電視電腦都能開,你隨意就行。」


  賀飛章剛想說去你的吧,突然覺得腳上一沉。他低頭一看,醬包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腳上。


  賀飛章面無表情的脫口道:「周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右腳在拖鞋裡動了動,感覺有點沉。不,感覺簡直重如泰山……


  周放似乎很猶豫:「菜市場人來人往,你真不太適合去那裡。」


  賀飛章沮喪的垂下頭,道:「你的意思是這一個星期,我都不能隨便出門?」


  「前幾天這麼做是必要的,對你對別人都好。」周放笑了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身手很好。」


  他剛想說不然你把狗鎖屋裡也行啊,周放已經笑眯眯的打斷他:「醬包就交給你了,小心別讓它咬沙發。就這樣,我走了啊。」


  賀飛章張嘴:「等……」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周放頭也不回的關門走人。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人估計就是故意的。


  人生已經如此艱難,為何還要互相傷害……


  賀飛章默默吞下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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