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預謀

  第15章 預謀

    自團圓宴一事後,或許裴殊觀明白了,朝瑤不會拿他怎麽樣,隻會當著他的麵,讓與他有關的人下不來台。


    由此,他對朝瑤的態度變得略微柔和了起來。


    而對於朝瑤來說,裴殊觀也變得好接近了一些。


    一日三餐按時進食,藥湯也一頓不少,閑下來會讓淨植讀書給他聽,也會去庭院內曬曬太陽,仿佛真的在用心養好身子。


    隴西的醫師已到,給裴殊觀診過脈後,便開始著手治療,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朝瑤每日都去看他,每日均會陪他用膳,帶上京的新鮮玩意兒和各種各樣的吃食討好他,連遮眸的長綾,朝瑤都送了十幾條不同的顏色去。


    但朝瑤發現,他對這些沒興趣,點心淺嚐即止,玩意兒也就令人擺放在博古架上,仿佛這樣就不會辜負朝瑤的心意,但他卻從不把玩。


    朝瑤時常在想,裴殊觀到底是對那些東西沒興趣,還是對她沒興趣。


    在朝瑤麵前,他這個人均是淡淡的,明明是正好的年紀,應當出去走走,享受一下大好青春年華。


    但他卻十分的克製,十分的規矩,讓人看不出他喜歡什麽,又或者說,他可能真的沒有什麽喜歡的。


    他隻會說,他不喜什麽,不喜重鹽,不喜辣,不喜吵鬧,不喜麻煩。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打心底喜歡喜歡清淡,喜歡安靜,喜歡簡單,這種喜歡,似乎隻是相對而言。


    那完美無缺的皮囊,守禮知節的言行,好似他的保護色,他將自己籠罩在其中,讓人瞧不出端倪。


    朝瑤無法看透他。


    她其實很厭惡,與一個將自己偽裝起來的人朝夕相處,這會讓朝瑤感到不安。


    可現如今他非常乖順,乖順到朝瑤挑不出他的毛病,撕不開他的皮囊。


    但好在他現下,不怎麽抗拒朝瑤的接近,甚至偶爾,也會露出一點對待朝華時的放鬆。


    這日朝瑤又去陪裴殊觀用膳,他端坐在桌前,一段純白的細緞縛在眼上,過長的飄帶混著他烏黑的長發沿著胸前灑落,滑落進堅韌清雋的腰際。


    隻是不一樣的是,裴殊觀這次手上帶了一串佛珠,玉白瑩潤的佛珠圍著他纖瘦的手腕繞了三圈,然後下墜。


    可能是感知到了朝瑤的靠近,他手指攥著佛珠,隱約有些發白,側過頭看向朝瑤的方向,光影打過他的側顏輪廓。


    “多謝殿下替我修複母親遺物。”


    朝瑤瞧著那串瑩潤透亮,用心滋養的佛珠,伸手牽起裴殊觀的手,指尖雪嫩肌膚輕觸他手腕,有些溫軟的癢意。


    他的手腕纖細,朝瑤感覺自己輕輕一攏,就能將他手腕完全握住,但她並未這樣做。


    隻是規矩的將那佛珠為他穿戴整齊,沒有半點逾越之舉。


    ——有些事情點到即止即可,如若令裴殊觀生厭,將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朝瑤向他娓娓道來,這佛珠的來源,


    “周副官隻尋見八十七顆,但我知這佛珠你隨身佩戴,對你來說,應當意義非凡,便派人去尋,但最終也隻找到了十六顆。”


    “殿下有心了。”


    裴殊觀指尖摩挲手裏的珠串,眸光被白綾遮掩了去,朝瑤更加看不出他的神色。


    朝瑤瞧著,隻覺得他應當比較放鬆,才會有這樣的小動作,於是趁機提出要求,

    “一直叫我殿下未免太見外了些,不如,喚我瑤瑤可好?”


    朝瑤眼神冰涼,語氣卻帶著十成十的嬌羞可人,和無盡的期待


    裴殊觀話語一噎,聲音如初春融冰劃拉過河床,


    “殿下是金枝玉葉,妙生怎敢。”


    朝瑤側頭去瞧裴殊觀的耳朵,微微泛著洇紅,朝瑤上次對峙朝華就發現了,他情緒波動時,臉上無異,耳朵卻有些細微的差別。


    朝瑤靠近瞧他,隻覺得可能最近養得越發好了,若玉瓷般肌膚上那顆淚痣,越發的瀲灩,形狀完美的嘴唇也漸漸有了血色。


    朝瑤靠著他的肩頭,嗅著他身上的藥香,如同女孩盯著自己的心上人,欣賞了一會兒,悄聲道,


    “便不必在意如此虛名,以後我便也叫你阿殊可好”


    裴殊觀頓了頓,麵容仍然沉靜如玉,他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隻盯著自己手上的佛珠。


    因為朝瑤的靠近,他身體漸漸僵硬了起來,朝瑤隻覺得他肩膀硌得自己臉生疼,心中也索然無味了起來。


    便直起身來,繼續找些話題零零散散的聊著,刷足今日的存在感,


    “這佛珠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朝瑤輕聲道。


    “是我母親的貼身之物,她信佛,在佛前禱告十餘年,也時常帶我去各地佛寺,拜訪高僧,去世之後,給我留下來這串佛珠。”


    “後來我從鹿鳴書院結業後,輾轉各地,見到佛寺總要進去拜一拜,為母親祈福。”


    他回憶著,微微上鉤著的唇角,好似在思念母親。


    他今天心情頗好,難得主動和朝瑤說話,朝瑤也未曾看到過他如此柔軟的一麵。


    明明他是很柔和的模樣,朝瑤心底卻警鈴大作。


    這可不尋常啊,朝瑤瞧著裴殊觀的麵容,仔細審視,明明心下生疑,但嘴裏卻是說不完的好話,

    “早就聽聞阿殊明德惟馨,跟隨固國公夫人禮佛七年,本來年少中舉,也為夫人守孝到現下才進京趕考。”


    “正好,過兩日我要帶皇弟去涿光山上的風隱寺祈福,我母後的長明燈供奉在那裏,不如阿殊和我一同前去,為國公夫人祈福?風隱寺可是上京第一名寺。”


    裴殊觀垂眉沉思,那張俊俏的臉蛋上,浮現一絲懊惱的表情,


    “可如今我眼盲,無法視物,出門遠行恐不太方便。”


    好像洞悉到了什麽,朝瑤勾唇淺笑。


    她順著裴殊觀身邊貼了上去,嗅到了他身上淺淺的藥味。


    伸手微微撫摸裴殊觀長綾覆蓋的眼,感受下麵濃密睫毛的顫動,語氣卻心悅極了,


    “無妨,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瑤瑤會保護阿殊的。”


    ~~~

    朝瑤走後,淨植瞅準時機,指揮春水去膳房端藥。


    “公子。”


    淨植扶裴殊觀坐下,警惕的瞧著緊閉的房門,小聲提醒公子,

    “過兩日去寺廟,您抓住機會跑吧。”


    裴殊觀微怔,抬頭看向淨植,


    “何出此言?”


    盡管他瞧不見,但眼裏散發著洞察人心的光,似乎能將人輕易看穿,沒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盡管淨植此言的確是為裴殊觀好,麵對公子的眼神,現下也忍不住有幾番顫抖,

    “公主對您雖好,但卻枉顧您的意願,將您軟禁在此,我瞧著公子也不開心,公府也不管這件事,如今隻有自己想辦法了。”


    “至於我,公子也不用擔心,屆時我自會尋找機會逃跑,且我的賣身契在國公府,她們能拿我如何?”


    “就算要殺了我,我賤命一條,若不是公子發善心救我,我早死在了滁州大旱那一年,如若他們非要拿去,那淨植就當多苟活這幾年罷了。”


    裴殊觀伸手將淨植扶起來,睜著一雙盲眼,轉頭,向門外看去,薄唇張合,出言警告淨植,


    “莫說這話,公主要想殺你,以何罪名都殺得。”


    “我們寄人籬下,勿要觸怒公主。”


    裏麵再未有言語,在門口匍匐著偷聽的春水趕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向朝瑤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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