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殿下,」一位宮人的腳步匆匆,追來站在二皇子身後,言辭之間說的十分含糊猶豫,「那邊還要您過去瞧瞧。」


  褚歆提著裙子奔過來,拉住褚清的手也不肯放,她眼睛給氣的通紅,正強忍著不落下淚水來,急促道,「哥哥,呂遲他太狂妄了些,你得幫我教訓他。」


  「阿歆不要胡鬧,方才弄得場面還不夠?」褚清擼下褚歆的手,語氣十分不贊同,想了想又說,「你先回自己寢宮去。」


  這邊今晚變故說不準,褚歆原就不該在。


  這話沒有商量的意思,褚歆雖然滿心的不甘願,然而不敢不聽自己兄長的話,轉身離開時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落在地上,黑夜裡隱沒了無人看見。


  褚清的腳步也不再向前,今晚這樣的場合容不得一點閃失,他望了一眼呂遲的背影后驟然轉身,穿過熱鬧試探與敬仰的視線,通身的冷硬仿若格格不入的外人。


  在燈籠蠟燭照不到的黑暗裡,一小列黑衣人從高高的宮瓦上踩過,幾無聲響,腰間別著的劍寒光收斂在劍鞘中,只等拔劍的那刻迸出殺意。宮牆外,列列士兵將皇宮通往外面的每一條通道封堵成了死路,籌備著一場斬盡殺絕。


  而摒除這些以外,宮腔里燈火通明的地方依舊笑鬧不歇。內殿歌舞已起,外室的年輕男女依舊脈脈傳情,巧笑歡語何曾對周遭的光景有半點預料。


  呂遲將呂荷帶到遠離人群的邊角樹下,這才將她的手鬆開,而後不太客氣的將她的臉掰到自己這邊,仔細的看了看上頭的指頭印,「怎麼這麼笨?」他心頭的火一簇一簇的往上拱,伸手從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隻小藥瓶扔給呂荷,仔細吩咐道,「自己抹一點,剩下的可記得還給我。」


  呂荷慌慌忙忙的握住那藥瓶,心裡感激萬分,「謝謝阿遲哥哥,今天晚上若不是……」


  呂遲原本捏成拳頭的手,四指利落的往上一揚,止住了呂荷後面的話,「今晚這事情多半由不得你,不過往後也好學聰明些,褚歆那樣的人身邊,你湊去做什麼?」


  地位高低帶來的尊榮與低微呂遲清楚非常,因而並不就此責怪呂荷。


  他的呂荷此刻也不敢反駁,只吶吶的點頭,后垂首看到自己手上的藥瓶又有些奇怪,不知呂遲怎麼會隨身帶瓶藥膏,更不知道平素大方的呂遲怎麼這會兒拘泥於一隻小藥瓶,還要她抹好了還回去。


  她不知道呂遲還緊巴巴的算計著需偷用這葯抹兩次屁股肉。


  站在邊角雖然清冷,視野卻清楚不少,遠遠一眼望過去方才還與褚歆揪成一團的少女們此刻已經隨著褚歆的離去而又各自成群,眾人臉上掛著笑,仿若前頭的鬧劇從不曾發生。不過她們呂遲是懶得看的。他的視線慢慢移轉,搜尋了兩遍,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褚瑜站在一棵石榴樹下,正帶笑看著一位仰頭同他說話的少女。


  少女呂遲見過,只不過一時之間忘了是哪家人。視線所及,少女的臉蛋羞紅,但動作間卻並不羞怯,三兩句話已經想伸手拉扯秦王的衣袖,給褚瑜不動聲色的躲了過去。


  誰都知道秦王未曾娶妻,而這次秦王絞殺叛賊又立此大功,多數人都預料著這回宮宴不知會有什麼封賞贈與秦王,如若能坐上秦王妃的寶座自然是最好的。


  多少雙眼睛或隱晦或直接的落在那少女身上,大半是羨慕她有這樣的膽量。


  呂遲的雙腮慢慢的鼓了起來,瞧著這場面心道那禍害果真是個慣常會勾引人的,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將人勾的花枝亂顫只怕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


  褚瑜的容貌一半隱在並不明顯的燈光之下,露出的另一半劍眉高鼻,唇邊帶笑,是個不得多的好相貌。


  旁站著的呂荷小心的抹好了藥膏,她不知呂遲在看什麼,也不敢打斷,只在旁靜靜等著。


  片刻,呂遲簌的轉過頭來,看了呂荷一眼后沒說話,只徑直將她手上的藥膏取走塞進自己的衣襟中,而後大步往前去。


  呂荷想跟又不敢跟,正無措,好在轉頭時看見了呂芙對自己招手的動作,她大大鬆了一口氣,避開人小意走了過去。


  「哎,你過來,」呂遲站到個不起眼的地方,揪過一個正在端送糕點的小宮女。


  小宮女慌忙將手上的托盤別到身側,有些惶然的看著呂遲,結結巴巴道,「您,您說!」


  呂遲抬手指了指褚瑜,「一會兒你過去同秦王殿下說一聲,小花園裡有人等他。」他說著從自己的錢袋子里掏出一錠黃金,飛快的塞到那小宮女的手裡。


  小宮女著實給嚇了一跳,卻也不敢推拒,連連點頭應下了,而後老老實實一路低頭快步往褚瑜那邊去。


  這樣的宮宴里總有一兩個看對眼的在花園裡說些情話,小宮女只以為呂遲也是幫人傳話。


  見她走了,呂遲連忙回身快步往小花園走。小花園與這邊的院子有一牆之隔,用兩道圓形的拱門連接著,此時裡面沒點燈籠,高大的樹影以及花木只給暗淡的月光照著,顯得冷氣蕭蕭。


  呂遲從造景的花窗了看出去,那小宮女已經站在褚瑜的面前,褚瑜面上微訝,目光正直直的往小花園看來。那邊亮這邊黑,理應該是看不見什麼的,只不過呂遲心裡虛,不自覺還是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他轉念一想,自己有什麼好心虛的?左右算算都是秦王欠他一頓打呢。呂遲拍拍自己的胸脯,哄的自己也不怕了,這便挺直了腰肢,靜等著褚瑜過來,好尋個機會將屁股打回來。


  褚瑜的腳步輕緩,目光緊緊鎖著那一處黑洞洞的小拱門,這看似平和的宮宴里處處殺機,他一步也錯不得。


  呂遲坐在石凳上托腮等著,好半天終於聽見一點腳步聲,他連忙支愣起脖子去看。


  「你怎麼走的這樣慢?」還不等見人,他便起身往前迎,倒是篤定了來人一定是褚瑜似的。


  褚瑜停在拱門前的腳步一頓,呂遲?


  陰謀詭計的猜測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呂遲的一張小臉隨著他的身影一塊兒閃到褚瑜面前。


  呂遲停在褚瑜面前,強自按捺住自己不發作,想著先將人穩住。他卻不知自己的想法大半都貼在了自己圓乎乎的臉上,給褚瑜看了個一乾二淨。


  「你過來,」呂遲沖褚瑜招招手,一張乾淨的小臉仰著。


  褚瑜腳步一時不動他便不耐煩起來,伸出自己白軟的手拉過褚瑜的手臂,嘴裡嘟嘟囔囔,「前頭隨我去房裡都不扭捏,這會兒倒矜持起來……」


  褚瑜雖不知這小少爺這會兒到底又是個什麼打算,然而心下也覺得有一絲好笑,問道,「屁股還疼不疼?」


  一句話踩著了呂遲的痛腳,他猛鬆開褚瑜的手,臉上滿是怒氣,重重的哼了一聲,「別和我提這個!」


  他才一說完又立刻收了聲,既是怕褚瑜再打自己一頓屁股,又怕自己讓褚瑜有了防備以後無法得償所願。


  這小少爺反倒是比外頭那些世家小姐讓褚瑜感覺舒服,紅著臉磕磕巴巴說些場面話的,竟半點比不過這小少爺羞憤的罵一句來的好聽。


  那隨著呂遲說話時若隱若現的小酒窩與圓軟的臉頰,都誘的褚瑜想要伸手捏一捏。


  這股奇異的感覺一冒上來便壓不下去,弄得他的雙目緊緊定在呂遲的臉上。呂遲連忙捂住自己的臉,防備道,「你若是弄了我的臉,我是要喊侍衛來的。」


  正說到這一句,褚瑜的臉色忽的一變,他一把將呂遲拉到自己身邊又捂住他的嘴,帶著他滾進了一邊的低矮灌木中。


  須臾便有呂遲也能聽見的腳步聲近了,也不知是誰。


  只不過這會兒他也想不了那麼許多,褚瑜的大手一包,他便僅剩下一雙圓溜水潤的眼睛露在外頭,一眨不眨的看著褚瑜近在咫尺的薄唇。


  這拆人骨頭的精怪,莫非是給自己下了葯?呂遲蠢蠢欲動,垂涎不已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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