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等呂遲循著安排住進了秦皇宮裡,天邊已有了魚肚白。明柳棗木趁著呂遲睡下,趕著趁著早市去買了好些東西。
呂遲愛吃,又養的金貴,身邊的丫頭自然也是樣樣都會。明柳用身上僅剩下的碎銀子買了不少要用的東西,正發愁沒錢,回去時就見呂遲正坐在床上抱著一堆大元寶發愣。
明柳知道他這是起床勁兒還沒緩過來,不過她又高興的很,湊上去將那重重的大元寶一個個搬下來,后問呂遲,「這些銀子哪裡來的?」
「我正做夢呢,」呂遲迷糊的坐著,「進來一個人,說錢是我的,就全放下了,跟送財童子似的。」
明柳仔細的數了數那銀錢,正好是昨天她扔給流民的一兩不差,心中頓時也有了數。當下也高興,「明日那就真能買點少爺平素吃的了。」
棗木給呂遲掖了掖被角,低聲道,「還早呢少爺,您再睡一會兒吧。」
呂遲呆點了兩下頭,翻了個身呼呼大睡起來。
他此時住的這處院子不大,恰是一個人住的地方。不過院子清幽,又種著好些草木。秦國在晉國的南邊,草木冬日也不見凋敗,倒是鬱鬱蔥蔥有些生機。
明柳與棗木正在院子里一角收拾食材,李立步入院內,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宮女。
小宮女面目清秀,瞧著同明柳一般大,她福了福身,笑道,「不知呂公子起了沒有,殿下請他一同用早膳。」
明柳面露難色,她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小聲道,「還沒起,昨天到的晚,恐怕還要睡一會兒,」她咬唇頓了頓,又怕得罪秦王,猶豫道,「請等一等,我去叫我家少爺……」
「不用的不用的,」小宮女顯然是前頭便得到了授意,此時連忙拉住明柳的手搖了搖頭,「讓公子休息吧,殿下說過無礙。」
明柳這才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從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小錠銀子塞進那小宮女掌心,「還請妹妹將話說的婉轉些。」
小宮女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那銀子卻是給她又塞回了明柳的手裡。
褚瑜對此的確早有預料,他獨自用了早飯,後去褚宏安的住處看了一眼,末了回到書房時李勛與幾個大臣已經在裡頭等他。
「這個當口呂家的人過來,不知是何打算?」
「臣早些年倒是同呂益有些交情,他並非冥頑不化之人,又博古通今十分有才幹,如若能為殿下所用是十分有益的。」開口的是位老臣。
「然而就怕他愚忠晉王,此行別有用心。」
李勛昨兒個回去堪堪睡了小半個時辰,后便是輾轉反側一直到了這會兒的功夫。他上前一步稟明自己的疑惑,道,「昨天臣一見到呂遲,就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隻小箱子,似乎十分寶貝,就算給流民追的狼狽不堪也未曾鬆手,不知那箱子裡頭有什麼古怪。」
他這麼一說,眾人的視線立刻都凝在了李勛身上。
「難保……」
「興許……」
「可能……」
李勛於是拱手請命,「殿下可要我前去試探試探,看看那箱子里是些什麼東西?」
褚瑜的指尖在桌案上點了點,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緩緩開口道,「昨天晚上的大夫人在哪裡?下午將他帶過來。」
昨夜呂遲的絮叨在褚瑜耳邊響了一整夜,從沒有人說過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褚瑜也便半不在意的矇混著。以至於等被呂遲幾句話戳破,他才驚覺自己實實在在太不經心。
宮人連忙領命。
褚瑜又道,「呂遲那裡你們不用經心,我自會管。」
他清清楚楚呂遲哪兒會是有那等心思的人,更不說呂益更是個聰明的。事情要是往複雜了想,那彎彎繞繞誰都能弄出些故意的名堂,倒不如寬敞的擺開了弄。
「是。」
下面的臣子行禮領命,轉又商討起其他要務來。
另一邊,呂遲正打著哈欠穿衣服。
廚房的小爐子上燉著牛骨湯,灶膛下的灰堆里煨著一小鍋飯。鍋里蒸了一籠屜新鮮包子,明柳在邊上切菜如飛,將一碟子醬菜切得細緻規整,一樣一樣碼放起來。
呂遲自個兒穿好衣服下了床,披頭散髮的坐在鏡子前面。正要開口叫明柳,外頭忽然推門進來一個小宮女。
一見他起了,小宮女也意外,不過隨即又笑,「奴婢來幫您梳頭。」
呂遲點了點腦袋,困頓不減的看著那小宮女出去又招呼了其他人進來侍候自己洗漱。他的眼角給自己揉的紅彤彤,一雙眼睛又帶著水光,滿含桃花氣。轉眸落在那幾個小宮女身上,一下就讓人羞紅了臉。等收拾好了,又是匆忙又是留戀的照著原路走了。
呂遲這才慢慢踱步從屋裡出來。
天色好,湛藍中透著萬里晴光,落了一院子的暖意。這一路的周折到了這裡像是給人畫上了句號,對於呂遲來說自覺地愜愜意意,唯要想的僅僅只有如何多佔褚瑜的便宜。
他循著廚房的香味去,卻沒想在拐角處差點兒撞摔一個小東西。
那莽莽撞撞跑過來的是個才踉蹌的小娃娃,臉上髒兮兮,穿的也不多,只頭上梳著兩隻小髮髻,一張小臉虎著,一路直直往前沖。呂遲好些年沒見著這麼小的娃娃,他連忙彎下腰扶著那娃娃的肩膀又往她身前身後看,竟沒瞧見一個人影。
「小孩兒,你哪兒來的呀?」他仔細問。
那小女娃似乎聽不懂他說話,隻眼里含著淚可憐的看著呂遲。許是見呂遲開口頗為溫和,小女娃猶豫片刻朝著他伸手,是個要呂遲抱她的意思。
呂遲目光落在小女娃髒亂的外衣上,半天下不去手。他只好雙手撐起小女娃的咯吱窩,將她半抬起來,帶到了廚房裡。
「這兒還有小娃娃呢。」小女娃輕的像片羽毛,也沒掙扎,老老實實的給呂遲抱到了廚房裡,怯生生的看著裡頭的人。然後慢慢的開口說了第一個字,「餓,餓。」
明柳連忙上前接過這小女娃,將她給放在一邊的小板凳上,她飛快的從籠屜里拿出一隻包子,掰成兩半放進碗里遞過去,嘴上道,「這是哪兒來的?」
呂遲也不知道,「我在外頭見的。」
正說話,外頭匆匆忙忙跑了一個小宮女進來,一見小女娃眼睛就亮了,嘴上賠不是,「罪過罪過,竟讓她跑到這裡來了,莫要驚擾了公子。」
她說著將那小女娃一把拎了起來,像只小雞仔似的往外提。
小女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奮力掙紮起來。
「哎,不要傷了她。」呂遲連忙上前將小女娃奪到手裡,小女娃一把抱住他的脖頸往上躥,鼻涕眼淚全一塊兒糊到了呂遲肩頭。
小宮女又是無奈又是沒法,「唉,這……」
「她是哪兒來的孩子?怎麼沒人管?」呂遲輕輕拍著小女娃的後背,稍稍將她的哭聲安撫的止了止。
小宮女略一為難,猶豫道,「也不是沒人管的,只是不受寵沒法子……」她話頭到了這裡便停了下來,後面的話就不好由她來說了。
宮廷之中難免有許多要顧及的地方,呂遲知曉這點便沒有再問下去,只道,「讓她在這兒吃點東西,一會兒你再來帶她走便是了。」
小宮女鬆了一口氣,連連屈膝道,「奴婢知道了。」
等褚瑜來這處院子時,小女娃已經給呂遲洗的乾乾淨淨,正抱在院子里曬太陽。他沒當過父親,但到底是三個弟妹的兄長。雖然多半時間任性驕縱,然而認真起來也極其像模像樣。
小女娃白白軟軟,眯著眼睛靠在呂遲的胸口,呂遲在她臉上蓋了一小塊帕子擋太陽,一手攬著小女娃的腰一手捧著一卷書。
褚瑜的目光落在那小女娃的臉上,差點有一瞬未曾認出她來。
宮裡誰都知道褚瑜並不喜歡這個孩子,原因要從這孩子的母親講起。小女娃的母親是個普通小宮女,兩年前趁著褚瑜酒醉混入他的寢宮,原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打算,也是她運氣好,竟真一夜有了身孕。只不過因著這個受了褚瑜的厭棄,雖沒下死罪,卻也貶去了洗衣房。她全指著自己生出個兒子來改名,卻不想十月懷胎落下個女兒來,哪裡還願意真心待這小女娃。
褚瑜遠遠見過這小女娃兩眼,從前也未曾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