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勛才到殿門口,裡頭便匆匆迎出來一位宮人,見了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后才道,「李將軍來的不巧,殿下此刻並不在宮裡。」


  李勛沒預料到是這個結果,有些意外,「可知道殿下什麼時候返身回來?」


  那宮人搖了搖頭,「不知。」


  至於說去了哪裡,褚瑜的行蹤李勛也不好開口問,是以滿腹狐疑的掉頭走了。近來偶有遇見這樣的事情,多半都與呂遲有關係。李勛站在宮門口想了一會兒,獨自調轉馬頭悄悄的去了呂遲現在的居所。


  李勛將馬停在街邊角落,給了看馬人幾個銅子兒,而後整了整衣冠,坐到了沿街的一個小茶攤上,點上一杯熱茶,熱氣繚繞的等看。


  那小院的門起初關的緊,約莫過了大半刻鐘,從裡頭給人吱呀的一聲抽了門閂打開了。那喚作明柳的丫頭的身影先顯露出來,後頭又有兩個看著更加面嫩些的小丫頭,笨手笨腳的從裡頭挪出來,給明柳說了兩句又退了回去。


  李勛前後張望了兩眼,沒見到有馬車過來,心裡估計著他們並不要出遠門,多半只在附近轉悠罷了。


  他抿了一口茶繼續等。


  終於又過了小半刻鐘,裡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是秦王是誰。


  褚瑜今天作一身尋常打扮,無論是衣袍發冠都是滿大街都是材質,只不過他周身的氣勢太強,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威嚴來。


  李勛捏緊了自己手上的茶杯,更加仔細的盯著瞧。


  又見裡頭須臾晃出來個揉眼睛的小公子,圓臉似雪面上帶笑,正仰頭同褚瑜說話。


  褚瑜的視線全都落在呂遲身上,雖然不見他自己開口,只那瞧著呂遲絮絮個不停的樣子也是耐心十足。


  李勛原本不過猜測而已,此時眼見落了實,心裡不但沒有落下鬆一口氣,反而有些吊了起來。


  呂遲那是什麼人?晉國宰相之子,還是千嬌萬寵出來的,在這個當口,晉秦兩地隨時可能陷入戰爭,那宰相老頭素來是個老狐狸,此時將自己的兒子扔在這兒,說沒有一點兒算計誰信?


  李勛心思又順勢落到呂遲帶著的那隻小箱子上,裡頭裝著的究竟是什麼?

  他的指尖在冰涼的桌面上點了點,重新抬頭看去,就見褚瑜的手虛虛的扶在呂遲的背上,雖然隔著幾寸距離,然而維護疼愛之意明顯。


  殿下同呂遲又是個什麼關係?李勛端著茶杯送到嘴邊,心裡越發忐忑不安,半晌也沒開口飲一口。他一路伸長脖子跟著看出去,等著他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口,李勛這才在桌上留下兩個銅板,后快步的隱沒進了巷子里。


  殿下從來未曾因為兒女情長耽誤過國家大事,可李勛知道,那不是褚瑜天生想當和尚的緣故,那多半是沒有遇見喜歡的。他心下大驚不定,莫不是殿下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只不過前頭沒有半點兒機會顯露罷了?

  怕就怕這個,李勛心中一橫,望著呂遲住的院子后牆,運了輕功無聲無息的翻了進去。


  裡頭有幾個往來打掃的小丫頭,此時正因為屋裡的主子們都走了而鬆了一口氣,閑閑散散的站在院子里說話。


  李勛站在邊角隱沒住自己的身形,而後聽見一個小丫頭道,「不知那位爺是什麼身份,長得可真英武,我原道少爺便是頂好看,無人能比的,卻不想那位爺也是個挑不出錯的模樣。」


  「說不定是個將軍,侍衛長之類的。」


  幾個丫頭嘰嘰喳喳的將秦王殿下漫無邊際的猜了個透,后話題一轉,嘻嘻笑著又說起了呂遲同褚瑜的關係。


  「我卻說那位爺的身份沒那麼高呢,前頭我進去送熱水,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說話的小丫頭聲音一轉,刻意吊人胃口。


  李勛躲在一邊邊角,聽得也是七上八下抓耳撓腮,恨不得衝出去問問那小丫頭到底看見了什麼。


  好在外頭的小丫頭一番笑鬧,也將話給繼續說了下去,「我送熱水的時候也不是刻意瞧的,明柳姐姐站在一邊讓我怕的很呢,只不過還是看見了一眼,可著實讓我嚇了一跳。」


  「到底是看見了什麼,還賣關子呢,真是找收拾了!」


  那邊嘻嘻笑笑,李勛差點兒將邊上靠著的牆摳出五個洞來。


  「我看見那位爺正蹲在地上,給少爺穿襪子,少爺似乎不願意,另一隻腳正踢在那位爺的頸側,少爺的臉都給氣紅了呢。」


  這話一說完,在場剩下的便俱是抽氣驚嘆之聲。


  「少爺的膽兒可真大,那位爺身上的煞氣可不小,如若是個將軍之類的,會不會同秦王殿下打過仗?」


  「嘁,前頭我還猜想他能是個將軍侍衛長一類的,如今這麼說起來,我倒是不信了,哪兒有位居將軍的還能這麼給少爺使喚?」


  「說起秦王殿下,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見他一面……」


  「說不定那人是公子的臠寵……」


  李勛躲在邊角心裡暗暗說這幾個小丫頭蠢笨,秦王就在你們面前,竟敢將人猜成臠寵。臠寵?也不看看你們少爺的身板,他當秦王的臠寵還差不離!可他這想法又沒什麼底氣,秦王殿下給人穿鞋,還縱著人的腳踢到自己腦袋上?


  這實實在在是天方夜譚,聽得李勛腦袋暈乎也不敢信。


  幾個小丫頭說說笑笑便也散了,還要趕在主子回來前將屋裡屋外的都收拾一通。


  李勛這才前後看看,趁著院子里沒人的當口,幾個翻越進了裡屋。


  呂遲的房裡沒人,他偷偷溜進去后將門輕輕帶上,這才靠著門板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而後便是大手大腳的走到內室,查找起那一隻印象中的小箱子來。


  倒也並不難找,他瞧了衣櫃瞧了軟榻,后在床裡邊的角落裡找到了給被褥蓋著的小箱子,不知怎麼卻有兩隻。


  李勛的眉頭一皺,將兩隻箱子都小心翼翼的搬了出來,一個輕輕晃晃是安靜無聲又輕飄飄的,一個微微一動便有咕嘟咕嘟滾動的聲響,分量也顯然重上許多。


  李勛心中疑惑不減,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這鑰匙找人特製,尋常的鎖擋它不住。他先試了試那個無聲的小箱子,費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終於聽見咔噠一聲,那鎖毫髮無損的開了。


  李勛擦了擦自己額角滲出的汗珠子,小心翼翼的將那盒子打開,一見裡頭果然堆堆疊疊的紙張,心中頓時大定,面上露出一抹獰笑來,若這能證明呂遲別有居心,想必也能斷了他同殿下的關係。


  他想的開懷,臉上的笑止不住,可等李勛雙手一翻,將那原本背朝自己的紙片反過來看時,他臉上的笑就凝住了,不僅是凝注了,想必後頭兩天都要因著這紙片笑不出來。


  李勛雙目所及,正是呂遲畫的最後幾式,他畫的熟稔了,於是題材也最為熱烈奔放。這幾張畫的是野趣,一張騎在馬上,一張滾在草地之間。兩個人的動作扭成一團,面上*神情看得人差點兒眼瞎。


  李勛雙手如同過電,猛一抖,那紙片便飄飄然的從他手心滑落,掉回了那箱子里。


  畫的是呂遲與秦王也就罷了,殿下居然是身居下位的那一個?

  李勛覺得這簡直如同笑話,心中一角卻又忍不住隱隱去想這一種可能性。


  男子情.事,李勛不懂,說不準真是有這樣的呢?他艱難的給自己做好了心裡建設,將那紙片照著原樣放了回去。后就將目光轉向了另一隻帶響的箱子上。


  有了這前一個箱子做基礎,後頭那個箱子里是什麼,李勛其實已經不抱太大太正經的希望。只不過已經到了屋裡頭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如若省去這個箱子卻是見得吃虧了。


  這第二隻箱子比第一隻箱子還難開許多,李勛好半天也沒弄開,反倒將自己手裡的鑰匙折斷在了裡頭。他心中一氣,又有些急,伸手活脫脫將那鎖給從箱子上掰了下來。


  李勛看著自己手上的鎖發愣,有苦難言。


  他晃了晃腦袋拋開其他思緒,既然如此更要看看這箱子里到底裝了什麼了。


  朱黑色的箱子一點一點支愣起腦袋,露出裡面玉色的物件來。李勛探頭去看,起初還有些不明所以,後頭等那玉勢跟著箱子傾斜的動作骨碌骨碌從一邊滾到了另一邊,李勛才面如菜色的恍惚明白過來。


  他還要對那紈絝少爺有什麼指望?床上不放別的,竟放了一箱子春.宮圖同一根玉勢!

  他如今倒是不擔心呂遲同晉國有什麼陰謀關係,他只怕秦王真給這樣的紈絝勾了魂。


  正想到這裡,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幾個小丫頭跟著推門進了屋裡,擰水的聲音傳進李勛的耳朵里,他連忙將那兩隻箱子推回原位,順勢鑽到了床底下。


  小丫頭的腳步應聲入了內室,嘴裡聊得還是前頭未盡的話語。


  「也不知等少爺走了,那位爺往後會不會過來?」


  「反正咱們都是要留在這裡侍候的,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幾個小丫頭絮絮叨叨,動作慢的很,這裡擦擦那裡摸摸,只弄得李勛心頭火團一簇簇的拱,這麼來,他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床底下出去?


  他果然好半天都沒能從房裡出去。


  丫頭才走,外頭便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響。李勛還不等往外爬,就聽見呂遲的聲音,「方才那人可真厲害!他是怎麼把一把劍都給吞進肚子里的,我想想都覺得肚子疼。」


  說的是前頭在外面看的雜耍。


  李勛才從床底下爬出來,不得已又爬了回去。


  沒一會兒,呂遲的腳步就到了門口,明柳給他推開門,又道,「少爺,我去廚房看看她們收拾的如何。」


  呂遲自讓她去,轉頭同褚瑜兩個一起進了屋裡。


  「今天挺好玩,什麼時候得了空還想去。」


  李勛從床底下能見呂遲和褚瑜的腳,兩人站得近,腿都快黏在一處。


  這小少爺只管開口一個一個的提要求,要陪要玩要樂,褚瑜多半都是應了的。李勛在心裡算算,這是將處理政事的時間撇去,剩下的全送給了這小少爺了。


  他正想著美人誤國,就聽外頭忽然沒了聲,呂遲的一雙腳也離了地面,正踩在褚瑜的鞋面上。李勛一愣,隨即聽見曖昧的水聲茲茲傳出。


  他苦著臉捂住自己的耳朵,實在想不通自己今天為什麼要來這麼一趟,簡直是作孽受罪來了。


  兩個人一路從床尾親到床上,床板結實卻也耐不住兩個男子滾來滾去,時不時的就發出悶聲的響動來。


  褚瑜和呂遲親了一會兒,小少爺便不高興給人壓在身下,他翻了身熟門熟路的坐到褚瑜腰上,正待捧著他的臉繼續親時,眼光瞥見一邊的兩隻小箱子,動作忽然停住了。


  「哎,不對,」呂遲喘著氣,也不管身下人已經快給火海吞沒,眼中欲.念炙熱。他只探身去夠不遠處的兩個小箱子,而後驚道,「有人進屋過。」


  聽了這一句,褚瑜猛地坐起身來,他一手扶著呂遲的腰一手按在自己身側的劍上,防備的護著他。


  呂遲卻並不多擔心,他只將那隻沒了鎖的箱子拖出來,奇道,「這隻箱子的鎖不見了。」


  他抬起箱子拿在手裡晃了晃,聽見裡頭依舊是那咕嚕咕嚕的聲響,一邊打開蓋子一邊念叨,「也不知道是哪個丫頭手癢,竟把這箱子打開了。」


  呂遲只以為是家裡丫頭打掃時候弄得,褚瑜摸了摸那鎖掉落的位置,知道這不會是個小丫頭就能拽的下去的東西。


  李勛在床底下聽見這一句,心下一滯,他方才還沒想到將這鎖弄壞了恐怕會傷及無辜,讓個小丫頭給自己背了鍋。他正咬了咬牙,想要從床下出來認罪,還救了那群天真丫鬟,就聽呂遲高高興的聲音傳過來,「正好!就是不知是誰弄得,我也不好賞賜呢。」


  呂遲每日晚上搖搖晃晃的聽這箱子里的聲音,好奇的說不出,心癢難.耐的很,卻不想這一趟出門回來這箱子就已經給人打開,正好解了他的心結。


  呂遲捧著箱子,垂頭看向褚瑜,問道,「那我這會兒就要看了啊。」


  他問是這麼問,然而也不等褚瑜回答,就接著飛快道,「你不讓我看也沒法子,這就是機緣巧合來的,天註定的事情。」


  呂遲說著垂下頭去望進那箱子里,一時卻怔住了,他伸手將那粗大碧綠的玉勢拿出來,捏在手裡上下觀摩了一番,「這麼好的玉怎麼不雕刻點好看的花紋,就這麼傻愣愣的弄成一條?」


  呂家正正經經,哪兒有這樣的東西給呂遲看,更不說他出來看得那些書都是半吊子來的,連帶《龍陽秘法》也只到藥膏那處便心思飛到天邊,後頭的兩頁沒細看。玉勢他倒是在書上看見過的,可沒帶圖的東西,他怎麼識得?


  此時手裡握著這麼個東西,他也半點兒不知羞,顛來倒去的摸,看得褚瑜心頭那團火直直燒成了三味真火,縱使是冰封雪雨也難以澆熄。


  李勛在床板下聽得直咋舌,怎麼路數一轉,這小少爺竟是這樣矇昧無知的?此時看來倒像是自家殿下勾了稚拙的少年。


  「你把這個東西送給我是作什麼?」


  呂遲騎在褚瑜身上還不安分,至於蹭到鼓囊一團也不過是隨意略過。這些天數里褚瑜哪一回不是這樣?呂遲早已經習慣得不得了。


  李勛躺在床底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正待繼續聽,卻聽見床上的人猛的翻身下了床,不等他再動,褚瑜閃著寒光的寶劍就已經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連忙出聲,「殿下,是,是我!」


  「哎?」呂遲巴著床沿,原本有些奇怪褚瑜怎麼忽然將自己推開,此時更奇怪自己床下竟有人。他垂頭去看,就見李勛滿身灰土的從床底下慢慢爬了出來。


  這輩子就沒有這麼丟人的時候!李勛心裡連連罵娘,嘴上不停告罪。


  褚瑜皺著眉頭,「你在這兒幹什麼?」


  呂遲盤腿坐在床上像個應聲蟲,「對,你在這兒幹什麼?」他看起來沒有半點兒著急,反而嘻嘻帶著笑意,「這盒子莫非是你打開的?」


  事到如此,李勛也不能否認,他點了點頭,臉上菜色更甚,「是我開的。」


  呂遲點點頭,「那好,我就不賞丫頭了,」他的足尖垂在床沿,輕輕晃著,顯然好心情。


  「我來,我來,」李勛半天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來偷偷瞧瞧我箱子里放了什麼東西,」呂遲忽然開口,將李勛的話給接了下去,「你覺得我在這個當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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