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仙水
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已經入夜,尋常百姓不會在這個時間成群結隊的出門,雖然他們沒有直接進入這座小院,但梁溯寒聽出他們一直在小院附近徘徊。
梁溯寒和韋一物躲了起來,兩人對這個神秘的小院子越來越感興趣。
過不多時,一個畏首畏尾的人踱著步子靠近,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然後重重敲一下,門“吱呀”一聲打開,裏麵伸出一個裹著麵罩的腦袋,打量一下來人,就開門讓他進去了,而後更多的人用相同敲門的方式進入,通過觀察他們的穿著,梁溯寒發現隻是一些普通的百姓,最特別的人也就是一些穿著綾羅綢緞的人,還有三個乞丐,院中的人也沒有嫌棄,一概納入。
梁溯寒看了一下韋一物,劍宗的人都生的氣宇軒昂,一看就是非常之人,這樣的人恐怕混不進去。
“勞煩你在外麵等我。”梁溯寒隻能讓他留在外麵。
韋一物其實不太讚同這樣鋌而走險,不過打草驚蛇也非他所願,便點點頭道:“你快些吧。”他雖然對這件事有很強的好奇心,但卻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梁溯寒沒有回答,在地上抓起一把灰塵抹在臉上,又往衣服上擦了擦,便從暗處走出,在門上輕輕敲三下,重敲一下,大門打開,照例伸出一個腦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梁溯寒,便讓他進去了。
從外麵看,這座小院破落殘敗,但進去後,發覺裏麵很大,裏裏外外都是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梁溯寒盡量讓自己不為人注意,站在角落裏,身旁也是幾個年輕人,氣氛似乎有些凝重,年輕人都沉眉不語,其中一人見梁溯寒,表情愣了一下,主動走過來問道:“兄弟是新來的,怎麽以前沒見過?”
梁溯寒哈哈一笑,故作親昵的摟住對方的肩膀,“上個月才搬進城。”
那人也笑了笑道:“我們神教兄弟親如一家,以後在邯州有什麽麻煩,報上我劉三刀的名字,沒人敢不給麵子!”
梁溯寒聽了這個名字覺得好笑,連連拱手,“以後多多麻煩劉大哥照顧!”
劉三刀咧著嘴笑道:“好說好說。”又拉來身邊的幾人跟梁溯寒一一打招呼。
見寒暄的差不多了,梁溯寒才開口問道:“兄弟我新來乍到,不知神教今夜聚會是為了什麽?”
劉三刀疑惑的望著他道:“你怎麽還不知道?王二姑帶著她全家三口升天,神教赤旗使者專門做一場法事,讓我們大家一起沾沾仙氣,為以後升入仙界做個準備。”他的語氣中帶著羨慕。
梁溯寒旋即明白這個王二姑就是兩個時辰前殺了自己全家的女人。
“諸位!”從內院走出一個全身赤色衣服的男人,背上插著一麵黑旗,旗上描著一人站在祥雲之上,神態祥和,不用說,這人就是那個赤旗使者,他目光灼灼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後說道:“今日王二姑被聖君感化,超脫凡塵,全家兵解,現在已經位列仙班,隻等王二姑歸位。”
聽到“聖君”兩字,梁溯寒心中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這裏的事情和組織脫不了幹係。
殺人者死,當街殺人,如此聳人聽聞之事,邯州官府一定不會輕饒那個女人。
人群一陣羨慕之聲,那個劉三刀喜不自勝,仿佛升仙的是他自己,為了不引人注意,梁溯寒也裝作一副高興的樣子。
赤旗使者很滿意下麵人的反應,繼續說道:“你們都是被蒼天選中之人,現如今大殷黑龍將死,白龍當主天下,天
翻地覆之際,正是爾等飛登之時!現在,本使者特意為你們準備了仙水,隻要喝上一口就能增長一百年功德!”
兩個壯年勞力抬著一缸水出來。
下麵人一片歡呼,向那水缸圍攏過去,赤旗使者攔住熱情洋溢的人道:“不要慌,聖君是公平的,人人有份,人人成仙!”
梁溯寒在心中腹誹,天上哪有那麽多神仙?
有了赤旗使者的話,人群不敢爭搶,排起了長隊,每個人從水缸中舀起一瓢水喝下去,那神情仿佛實在品嚐瓊漿玉露。
梁溯寒本想悄無聲息的躲開,卻被劉三刀拉著,“來來來,兄弟你先請。”
梁溯寒看著水缸中黑乎乎的液體,一陣發愣。
而這時,赤旗使者注意到他,眼中神色已不懷好意起來,周圍的人也目光不善的看著他。
真是作繭自縛啊,梁溯寒心中苦笑,昂著頭,將那瓢倒入口中。
本來有些懷疑他的劉三刀這次變得非常熱情,“哈哈,兄弟,你是我們真正的兄弟。”
梁溯寒鬆了一口,算是蒙混過關,好歹他也是化境刀客,手上的功夫不弱,早在接過那瓢黑水時,已經通過勁氣將那黑水吸入袖子中,這一套手法微乎極微,普通人根本看不清。
“等一下!”就在梁溯寒覺得自己過關時,赤旗使者冷喝一聲,“這位兄弟,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梁溯寒淡定自若道:“我是城外李莊的人,剛搬進城。”梁溯寒不知道城外有麽有什麽李莊,但中土腹心之地,李家本就是大族,多一個李莊似乎並不奇怪。
赤旗使者眼神像刀子一樣掃視著梁溯寒,“整個邯城附近的教眾我都有印象,而且隻要入我神教,都會登記造冊,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取名冊來!”
梁溯寒心中不得不驚歎組織的嚴密,但事已臨頭,隻能胡亂說了個名字,“蘇寒。”
沒過片刻,名冊已被取來,很厚的一本,上麵密密麻麻全是人名,由此可見這個神教發展迅速。
赤旗使者又問道:“何年何月入我神教?”
這一下梁溯寒徹底沒招了,低下頭,默默走進赤旗使者,“去年五月十三。”他本想乘此時機,一把拿住這個赤旗使者,院中人雖多,但他一個化境刀客,在這群普通百姓之間,還不是來去自如?
赤旗使者似乎預感到了危險的靠近,喝道:“你且站住,你若真是我神教中人,名冊上自會有你的名字!”說罷,使了個眼色,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圍攏住梁溯寒。
出門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沒有帶刀,但這幾個人連三流高手都算不上,怎攔得住他,剛要發作,忽聽得院外一陣嘈雜,接著便是一片火把光,一個人在外麵厲聲大喝:“裏麵的人聽著,奉邯州知府大人之令特來捉拿爾等邪徒,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這一下裏麵的人炸鍋了,畢竟是普通百姓,對官府有著天然的恐懼。
赤旗使者將名冊塞入懷中,此時的他已經顧不了梁溯寒,大聲道:“大家莫慌,外麵的人都是邪魔所化,為的就是阻止諸位飛升,諸位都是飲過仙水之人,邪魔的刀劍對付的了你們肉體,但絕傷不了你們的仙魂!大家不要怕!”
眾人臉上的驚恐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瘋狂之色。
這種神色令梁溯寒感到毛骨悚然,這麽荒誕的謊言,他們居然信之不疑。
又有幾個人從內院抬來一捆長毛和刀劍,
看來他們早有防備。
赤旗使者接著鼓動眾人道:“這些都是我神教的仙器,殺一個邪魔增長五百年功德,大家不要怕,舍生取義者,魂魄飛升,苟且偷生者,永墜地獄!”
劉三刀帶頭從裏麵抽出幾把刀劍,扔給自己的幾個兄弟,還扔了一把長劍給梁溯寒。
長劍做工粗糙,沒有半點“仙器”的樣子,但殺人卻是足夠了。
眾人的眼睛中立即湧起血絲,像是一群被激怒的野獸。。
院外的兵馬開始撞門。
官府能在這麽短時間裏摸上門來,這個邯州知府絕非尋常之輩。
很快,大門被一個大木樁子撞破,一隊身穿盔甲的士卒湧了進來,赤旗使者伸出雙手,剛要鼓動眾人,忽覺得眼前人影一晃,自己的嘴便被捂住了,而動手的人正是他之前的懷疑對象。
這個赤旗使者根本沒什麽修為,普通人一個,梁溯寒輕易的製服他,大聲說道:“全都放下武器,你們不是什麽神仙,死了更不會成仙!”
隻是他的喊聲雖大,卻沒有人放下武器,而是極度仇恨的看著他,成仙一直是他們的夢想,現在有人說他們不會成仙,這無疑是犯了眾怒,更是刻骨的仇恨。
劉三刀首先大吼一聲,舉刀劈向梁溯寒,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人的刀劍長矛沒有朝向湧進來的士卒,全部刺向梁溯寒。
隻是這些人的刀劍全無章法,全憑力氣使出來,梁溯寒自然是不俱的,他一手提著赤旗使者,刀劍叢中躲閃,一手用長劍拍暈進攻之人。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武將衝入戰圈,手中長矛翻飛,接連抽暈好幾人。
神教的神靈終究沒有護佑它的信徒,普通人哪敵的過全身盔甲的戰士?他們腰間的長刀都不曾出鞘,隻一番抽打,信徒們便潰不成軍。
眼看局麵漸漸要被控製,梁溯寒抓著赤旗使者手上忽然傳來一陣灼熱之感,回頭去看,隻見此人身上已經燃起來暗紅色火焰,梁溯寒連忙將他扔在地上,撲打他身上的火苗,這個人是神教的重要人員,很可能也是在場唯一知道神教秘密的人,絕不能讓他出了差池。
但那火焰似乎非同凡火,怎麽都撲不滅,赤旗使者一陣瘋狂的笑聲,在火光中大聲吟誦著:“黑龍將死,白龍降生,諸魔退散,往生極樂……”
火焰很快就淹沒了他怨毒的眼睛,在黑夜籠罩的院落中,熊熊烈火照耀每個人的臉龐。
“諸魔退散,往生極樂!”剩下的信徒一起吟唱著,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瘋狂,那些本來倒下的人,又站了起來,他們仿佛得到了某種激勵,一個信徒奮不顧身撲到水缸前,舀起“仙水”往喉嚨裏灌,肚子很快就脹大,但他還在灌水。
士卒眼中有了畏懼之色。
那武將怒喝一聲:“該死!”策馬衝了上去。
梁溯寒剛才見他出手利落,有二流高手的實力,長槍在馬上掄起,借著戰馬的衝鋒之力,狠狠抽打下去。
這一擊不下千斤之力,尋常之人怎受得了?
一聲悶響,那名信徒橫飛出去,武將猶不解恨,“把他們都捆起來,帶走!”
而就在這個時候,被他抽飛的信徒又站了起來,他的整個右肩怪異的扭曲著,在眾人的麵前,他的身體忽然發出一聲脆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身體內爆開,接著他全身都在顫抖著,一根黑色的像觸手一樣的東西從他胸口破出,然後是手臂上、臉上、腿上、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