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劍爭
隻是李賀退了一步,韋一物並不相讓,盯著李賀道:“酒可以亂喝,話卻不能亂說。”
這句話就令場麵下不來了,李賀一臉笑意的看著梁溯寒,他雖然涵養功夫不差,但馮子堂可沒有這麽好的脾氣,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韋一物這人冷颼颼的,目懸於頂,像是看不起人似的,看在梁溯寒的麵子上,才隱忍至此,想他二人在邯州說一不二,誰敢這麽給臉色他們看,當下就不樂意了,冷哼一聲道:“劍宗難道還能堵住悠悠天下人之口?”
梁溯寒暗歎一聲事情要遭。
果然,韋一物“騰”的一聲站起,森然的氣勢勃然而發,在天命強者麵前,馮子堂不過二三流高手境界,怎擋的住天命強者的威壓?
“蓬”的一聲脆響,馮子堂麵前的酒杯乍然碎裂,他自己也全身顫抖起來,似乎隨時要摔倒,站在一邊的柳老板“哎呀”一聲,身體搖搖晃晃的後退幾步,險些摔倒。
梁溯寒拉開馮子堂,直麵韋一物的威壓,他雖然是化境強者,但依舊有種觸目驚心之感,“少劍主,不過是一兩句玩笑話,何必當真?”
韋一物也不是真要把馮子堂怎麽樣,隻是生平最見不得別人說劍宗的不是,見梁溯寒出來求情,也就不再逼迫馮子堂,收了氣勢。
李賀驚訝道:“閣下是劍宗的少劍主?”天下皆知,劍客與刀客水火不相容。
韋一物神情傲然,“閣下有何賜教?”
李賀被這生冷的話語差點嗆到,“我有一個朋友,也是劍宗的人。”
韋一物這才神情緩和了些,“劍宗弟子成千上萬,我不一定認得。”
李賀繼續道:“我朋友叫韓玉襄,是劍雨峰的劍師,閣下應該聽過。”整個劍宗有九大劍主,加上他這個少劍主,一共十名劍主,劍師不下百人,韋一物就算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一定聽過這個名字。
但韋一物的臉很快就沉了下去。
李賀見他臉色,擔憂道:“難道玉襄在劍宗出了什麽事情?”
梁溯寒也很奇怪韋一物的這種神色,他雖然高傲,其實也是個頗為簡單之人,愛憎分明,有什麽事情一定掛在臉上,韋一物言不由衷道:“他……很好,你不必擔心。”
李賀歎一口氣道:“我這朋友自小便是武學奇才,幼年時劍法便無師自通,我跟著他也學了幾手,受益匪淺。”
韋一物眼神一亮,“你也學了他的劍法?”
李賀不疑有他,點頭道:“是啊,每次他練劍都拉住我,久而久之,我也會了兩手。”
韋一物拉住他的手便往屋外走,“來來來,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他的劍法,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今日機會難得。”
從他進入這天然居起,就從未說過這麽多話,而劍宗少劍主的請求,李賀也不好拒絕,說到底,韋一物是個武癡,正因為對劍道的堅定信仰,才讓他成為劍宗的少劍主。
李賀性情豁達,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毫無芥蒂,兩人來到屋外,韋一物直接走上四合院子中間的花圃上,對他來說,再好看的花兒,也比不上一套劍法令他神往。
這花圃是柳老板精心培育的,見兩人要在此地比劍,心中暗暗心疼自己的花兒,隻是兩人一個是劍宗的少劍主,一個是邯州知府,別說
一處花圃,就是拆了她的天然居,她也沒有辦法。
李賀滿懷歉意的砍了一眼的柳老板,便踏入花圃中,他雖是文士打扮,但腰間懸著寶劍,韋一物身無長物,信手一伸,一根長草便輕輕落入他手中,“請!”
梁溯寒是刀客,拜書海樓所賜,對劍法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自陽元濟大力打壓刀客以來,天下上乘的刀法早已銷聲匿跡,他隻有從上乘的劍法中窺得一絲精義,正如書海樓中所記,天下萬物,相生相克,相克相連。
刀劍雖是殊途,但在大道上卻是同歸。
李賀知道韋一物在劍法上造詣驚人,雖是一根長草在手,但不亞於神兵利器,心知自己絕不是對手,但他對劍法也有自己獨到的領悟,有心在這位少劍主麵前展現出來,長劍出鞘,擺了一個起手式,“此劍名為玉龍,雖不是靈器,也是一把趁手的好劍,少劍主當心。”
韋一物靜如淵嶽,和一個二流高手比試劍法,已經落了他少劍主的威名,當然不會再使出自己威壓。
寒光一閃,李賀欺身上前,劍光流轉如飛瀑,連綿不絕,又招式淩厲,在韋一物四周不但變幻身形,若是眼睛慢一些的,隻會看到一串人影在晃動。
能以一個二流高手使出這等劍法來,已經相當不錯了,怪不得能殺掉無欲天宗的殺手。
韋一物像一棵大樹一樣紮根不懂,任憑李賀的身形如何變幻,他手中的長草總能擋在李賀的劍鋒上。
但時間一拖長,韋一物的劍法來來去去就那麽幾招,像是沒有學全一般,每一招之間的轉換頗為呆板,沒有圓潤轉通之意,生生扭轉劍鋒,本來流暢的劍法,瞬間就變得呆滯起來。
韋一物何等人物,看出他沒有學全這套劍法,手中長草一掃,憑空生出一股勁氣,將李賀安安穩穩的推出花圃。
李賀長劍入鞘,笑道:“班門弄斧了,少劍主莫要見怪。”
韋一物沒有理會他,反而看著梁溯寒道:“你來。”
梁溯寒早就見獵心喜,李賀使出的劍法招式頗為精妙,隻是他學的不全,所謂旁觀者清,梁溯寒早以在心中默補出其他的招式,見韋一物點名,也正有此意,跳下花圃道:“有刀嗎?”
他是在劍法中參悟刀法。
馮子堂解下自己的腰刀扔給梁溯寒道:“兄弟接著。”
腰刀比他的青狼刀輕了幾分,刀身也更為狹長,作為一州之武官,馮子堂的腰刀也算的上是上品。
韋一物神色間有些不滿,似乎對刀有著天然的敵意。
兩人上次交手,韋一物深有內傷,而梁溯寒是亡命之徒,破罐子破摔,韋一物卻是玉器,怎可與他撞在一起?
對梁溯寒,韋一物可沒剛才那般手下留情,現在他的內傷痊愈,雖然沒有動用真氣,但那根長草上白芒閃動。
這樣比試的機會非常難得,梁溯寒拔刀在手,整個人充滿一種鋒銳之氣。
院子裏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夜風,大紅的燈籠輕輕的搖晃著,地上的落葉被風卷起,飄到兩人之間,卻在霎那間被絞成灰燼!
一股肅殺之意彌漫整個院子,其他房間的客人紛紛逃離。
又是一陣風吹來,不知從哪裏卷來幾片落葉,在空中飄
飄蕩蕩,將要落下時,一抹刀光拔地而起,那幾片葉子在須臾之間被刀芒一分為二。
麵對梁溯寒,韋一物沒有剛才的從容,手中長葉迎著刀風急轉,數十道劍芒脫手而出,與梁溯寒的刀光絞纏子啊一起,整個花圃瞬間就遭了殃,紅紅紫紫的花瓣漫天飛舞,梁溯寒沒有使出勁氣,而韋一物也很有默契的沒有動用真氣和威壓,長葉和腰刀碰撞在一起,居然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一個使得是劍法,一個使的是刀法,招式卻是一模一樣的,馮子堂和柳老板都“咦”了一聲。
隻是兩人每一招之間的轉換卻大不相同,長刀沉重凶猛,長葉輕靈宛轉,一個如雷霆破空,一個如秋葉盤旋,兩人各有所長,刀光劍影在花瓣雨中相映成趣。
旁觀的三人見此奇景,不由得大衛讚歎。
梁溯寒眼中已沒有對手,隻有自己的刀,將李賀的劍法融會貫通之後,又使出自己的百式刀法,一套刀法的誕生離不開一個好的對手的磨礪,而沒有人比韋一物更能勝任了,韋一物明氣境初期,劍法卓絕,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而在刀來劍往中,韋一物對劍法也有了更深層次的領悟,他的本意是想將梁溯寒糾正過來,棄刀用劍,在他眼裏這是責任,也能免去梁溯寒身上劍宗的注視,隻是此人心誌堅毅,一心撲在刀法上,根本無法扭轉他的心誌。
很多事情,用嘴說出來,就少了分量,所以通常勸誡都是無用的。
想到此處,韋一物劍法忽然淩厲起來,那根長草在梁溯寒的刀光中來去穿梭,幾次割開梁溯寒的衣服。
而梁溯寒也感受到了壓力,腰刀越發的凶猛起來。
兩人之間已經濺出火星,高傲如韋一物定要用這跟長草破了梁溯寒的百式刀法,隻是梁溯寒想頑石一般,每每於絕境中靈光一現,使出一招精妙的刀法化解危機,在外人看來,倒像是韋一物在引導梁溯寒一般。
也不知鬥了多少個回合,花圃自然是麵目全非,甚至院中的柱子上也留下了刀劍的痕跡。
李賀馮子堂柳老板看的目眩神迷,渾然不覺夜已深沉。
而兩人似乎不知疲倦一般戰鬥著。
一道劍芒貼著柳老板的臉劃過,將她嚇了一跳,雖然明知道兩人不會傷到自己,但她還是心有餘悸,輕輕咳嗽了一聲。
李賀這才醒悟過來,看看已至中天的彎月,攤開手道:“柳老板先忙自己的去吧,今夜這天然居,我包下了,所有損失,明日自會送到。”
柳老板心疼的隻是自己的花圃,這天然居說穿了隻是布置巧妙,東西反而值不了什麽,開門做生意的,豈能不知道人情最是值錢?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邯州的知府,“客人說笑了,今夜算是為幾位幾位接風洗塵,客人們盡興就好,在下就不奉陪了。”
李賀也不禁為這女人的聰明讚歎,“柳老板請。”
柳老板都走了好遠,馮子堂的目光還停留在她消失的走廊上,直到李賀輕咳一聲,馮子堂才回過神來。
李賀望著天上的彎月,又從屋中取來百花釀,“上有明月朗朗,下有刀光劍影,此情此景,不能不浮以大白。”
馮子堂沒有他的雅興,見兩人鬥得難解難分,撓撓頭問道:“大人,我們現在該去睡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