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水災
風雷鎮北麵已是一片澤國,水波浩浩淼淼,一眼望不到盡頭。
天上的暴雨持續不斷的下著。
水麵漂浮著人畜腫脹的屍體,屍體上落滿烏鴉,一些野狗也在水中爭搶著屍體,雙眼血紅,見了梁溯寒四人呲牙咧嘴,水深不過膝蓋,梁溯寒和蘭芷涉水而行,韋一物足尖點在水麵上,仍是麵無表情,而徐其庸若不是蘭芷一直扶著他,恐怕他早已一頭栽進水裏。
梁溯寒覺得自己的腦子也進水了,居然把他帶著,一路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怒罵官吏百無一用。
這麽大的水災,若是沒有朝廷的統一調度,單憑一兩個州官根本無濟於事,而大河水患的消息傳到天都至少需要十天。
大河曆年常有潰堤之事,卻從沒有像如今這般嚴重,中土腹心之地遭受如此水患,對風雨飄搖的大殷來說,更是一擊悶棍,東境的亂民還未解決,這裏眼看又是一場暴亂,更為嚴重的是,大河兩岸的的水災將切斷天都與南北的聯係。
“老先生不用傷懷,大水總有褪去的那一天。”蘭芷對這個多愁善感的老先生也感到頭痛。
徐其庸痛心疾首道:“水自是會退,但每逢大水災,必有大疫病,大殷之所以還屹立不倒,就是因為中土腹心之地還算完整,若是起了此疫,天災人禍,餓殍千裏,大殷就完了!”
三人都沉默起來,韋一物和蘭芷都是眼界開闊這人,知道他所言非虛,梁溯寒這些年遊曆各地,也感覺到大殷的虛弱。
大殷若真的倒下,韋一物的劍宗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反而能在這場浩劫中分一杯羹,蘭芷的家族,隻要不頭腦發熱,也會在新的朝廷占的一席之地。
“找到它的蹤跡沒有?”韋一物望著梁溯寒道。
梁溯寒搖搖頭,大水阻斷了他的地聽術,“我們去河堤上看看。”
大河綿延萬裏,西承昊天山,東歸入海,現如今整個中土腹心之地都是水災泛濫,在這麽大的範圍內尋找一頭凶獸,無異大海撈針,倘若這頭凶獸有意躲避,茫茫水澤,根本無跡可尋。
梁溯寒這樣說,不過是想去碰碰運氣罷了。
“我有辦法找到它!”蘭芷一直扶著徐其庸,現在也累的直不起腰。
雖然兩人穿著蓑衣,但這麽大的雨,涼氣早已入體。
梁溯寒不可思議道:“真的?”
韋一物也看著她,這讓她忽然矜持起來,說話的底氣也弱了幾分,不知是著涼了還是心虛,低著頭道:“大凡這種蛇虺,因其陰毒,異於天象,這次水災若真是它造成的,必定難逃天數。”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青銅羅盤,羅盤上還有斑駁的鏽跡,對準方位,半閉著眼,嘴裏輕聲念叨著口訣,手指掐算著,過不多時,她睜開眼道:“夏時風逆,兩曜奪月,孛彗為妖,其分野……”
說到此處,她的身體忽然晃了晃,臉色一陣蒼白,像是在忍受非常大的壓力,梁溯寒輕輕扶住她的肩膀,溫和的勁氣傳遞給她瘦弱的身軀,很快,她蒼白的臉色逐漸有了血色,“其分野……當在鶉尾。”
梁溯寒一愣,“鶉尾
是什麽地方?”
徐其庸博學多聞,“鶉尾是地支方位,應在此地之東北三十裏處!”
蘭芷道:“我感到、這頭虺有些、非比尋常,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保護著它免受天罰。”
能發動這麽大水災的凶獸,絕不會簡單。
這幾年裏,不斷有凶獸興風作浪,梁溯寒早已沒有了最初的那種恐懼,似乎四靈珠也在蠢蠢欲動,彷佛有什麽東西喚醒了它。
“事不宜遲,你們兩人先回到風雷鎮,我和少劍主去除掉這頭孽畜!”
韋一物臉上波瀾不驚,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梁溯寒深知他的脾氣,沒有反對就是同意,況且作為天下第一的名門正派,斬除凶獸,本就是他們分內之事。
蘭芷卻連連搖頭,“不行,我也要去看看。”
徐其庸撫摸著花白的胡子說道:“老夫這把老骨頭說不定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這樣的暴雨天氣,梁溯寒也沒有勸解的意思,這老先生固執的很,估計也勸不動他。
越是靠近鶉尾方位,四靈珠就越熱,沿途的水澤漸漸變成了漆黑顏色,大雨在水麵激起陣陣水花,淅淅瀝瀝,除了水聲,全無其他聲音,一種詭異的氣氛漸漸湧起。
“哎喲。”徐其庸慘呼一聲,摔倒在黑水中,若不是他身邊的蘭芷拉著他,恐怕他整個人都要落進水裏。
梁溯寒趕忙衝過來,“怎麽了?”他以為是遭受到了什麽襲擊。
徐其庸的臉色一陣發白,嘴唇不停打顫,“我、我腳滑。”
這麽的大雨天,老先生雙腳在水裏泡了這麽久,加上年老體衰,已經支撐不住了,全憑著一口心氣跟到此地。
隻是這一驚一乍的,讓梁溯寒也跟著嚇了一跳。
“你們不要跟著了。”梁溯寒語氣漸漸嚴厲,他已經感受到前麵不遠處有個強大的存在正在等著他們。
韋一物雙眼瞪視著前方,也不理會三人,腳尖快速點動水麵,人如離弦之箭消失在雨幕中。
到了這個時候,徐其庸才慚愧道:“拖累你們了,拖累你們了。”
梁溯寒真不想跟這位固執的老先生多話,剛要去追韋一物,一聲轟鳴在前方炸響,整個水麵都劇烈的搖晃起來,黑水中泛起陣陣漣漪,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底蘇醒。
正驚愕間,蘭芷一聲驚呼,整個人忽然被什麽東西往水下拖。
水深不超過膝蓋,但這水又黑又渾,根本看不到水下是什麽東西,梁溯寒抽刀斬下水下拖住蘭芷的東西,青狼刀沒入水中,水下的東西被一分為二,梁溯寒拉起蘭芷,發現她的腳踝上抓著一根爪子,若不是上麵的鱗片,它幾乎和人手無異。
還沒喘口氣,徐其庸又驚叫起來,他身邊忽然暴起兩團水花,兩個像蜥蜴一樣的東西人立而起,一個咬住他的肩膀,一個咬住他的大腿,直接拖往黑水中。
梁溯寒雖然不怎麽喜歡這個老先生,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在水中一躍而起,那兩怪物在水中速度極快,梁溯寒足尖點水,揮起一刀,刀氣犁開水麵,正對著他
的一頭怪物被斬成兩截,紅色的鮮血噴灑在雨中,染紅的水麵,另外一隻怪物像是知道梁溯寒的厲害,立即潛進水下,並讓徐其庸擋在水麵。
徐其庸何曾受過這種痛苦,不顧體麵的嘶聲慘叫,梁溯寒追出幾步,忽聽得背後蘭芷也叫了起來。
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徐其庸又被拖出很遠,梁溯寒固然可以全力解救他,但他更關心的是蘭芷,畢竟他在李賀麵前保證過的,稍稍猶豫,便轉身去救蘭芷。
圍住蘭芷的是三頭怪物,完全暴露在水麵上,說是蜥蜴卻完全不像,身上長滿綠色的鱗甲,就連臉上頭頂全是,沒有尾巴,張牙舞爪的,看著它們,梁溯寒心中一驚,聯想到客棧中的亂民,難道這些怪物是中腐鱗毒之後的人?
未及多想,三頭怪物同時撲向蘭芷,梁溯寒的刀也在這時趕到,有了剛才的猜想,他下手沒有之前的狠辣,隻是將三怪逼開,沒想到怪物蠻力驚人,硬扛梁溯寒的勁氣,三隻生滿綠鱗的爪子壓向青狼刀,一股巨力順著青狼刀傳到梁溯寒的手臂上,差點青狼刀脫手而出。
如此近的距離,梁溯寒終於看清了它們的長相,布滿綠鱗的臉上分明是一張人臉的輪廓,雙眼充滿著憤怒痛苦以及混亂,似乎它們的神智依然是清醒的,隻是身體拾取了控製。
怪物們咆哮著,試圖奪下青狼刀。
到了這個地步若是留手,完全是自取滅亡,梁溯寒丹田一沉,手中發力,刀光交錯而起,三頭怪物直接倒在黑水中。
除了蠻力和水性,似乎它們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蘭芷全身顫抖著,“老先生呢?他死了嗎?”
徐其庸本就年老體衰,被這麽凶殘的怪物拖走,結果不難想象。
見梁溯寒這中表情,蘭芷忽然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們不跟來,徐先生就不用死。”
梁溯寒心中也是哀歎,他雖然不喜歡徐其庸,但也敬佩他的為國為民之心,大殷到了今日,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見蘭芷哭的傷心,隨口安慰她道:“老先生福緣深厚,自有天佑,也許他活著。”
“真的?”蘭芷抬起頭,眼中淚水迷蒙。
梁溯寒隻得違心的點頭,望著韋一物離去的方向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劍氣在暴雨中來回馳騁,不是傳來韋一物的低喝聲,看樣子,這位劍宗的少劍主沒有占到上風。
梁溯寒沒有著急過去幫忙,凶獸常有非常詭異的天賦,就像滄溟和天殃,人再多也是無用。
暴雨漸漸小了一些,陰霾的天空,烏雲也褪去了一些。
隱藏在雨幕中的身影,也逐漸顯現,一條巨蛇,眼中閃爍著猩紅的凶光,全身鱗甲五彩斑斕,像是披著一層彩光,額頭上有一道醒目而繁複的黑色紋象,身軀雖大,卻在韋一物的劍光中遊刃有餘。
梁溯寒倒抽一口涼氣,這東西生得好凶惡。
蘭芷劇烈顫抖起來,凡人天性裏的恐懼完全爆發出來。
梁溯寒見她若不驚風的樣子,有意擋在她前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