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 幻覺
健馬在黑夜中奔行，圓月懸於頭頂，清冷而柔和的月光灑在路麵上，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梁溯寒沒有絲毫欣賞夜景的心情，他和韋一物的關係狠微妙，事實上，就算他此時離開，也沒有人會說什麽，一個刀客，一個劍客，在這個時代勢如水火。
但梁溯寒已經將他看成了朋友。
正在煩心時，聽見背後“噠噠”的馬蹄聲，梁溯寒不用想就知道是誰追上來了。
蘭芷正一臉興奮的策馬狂追，見梁溯寒靜悄悄立在前方看著她，又慌忙的扯住韁繩，臉上紅撲撲的，怯生生道：“梁大哥。”
這丫頭真是膽大妄為，竟然一路跟著自己，風雷崖吉凶未卜，梁溯寒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又怎麽會帶上她？於是故意沉下臉去，“你幹什麽？快回去！”
拜他們李家的家風所賜，蘭芷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實則是個極有主見之人，一旦決定做某事，就不會輕易更改，“不，我一定要去。”
梁溯寒頓時感到頭痛，這麽一個小姑娘，打不得罵不得，實在難辦，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爭執上。
蘭芷也是認準了這一點。
兩人大眼睛望小眼睛，最終，梁溯寒搖搖頭，策動健馬再次奔馳。
蘭芷何其聰明，立即就明白梁溯寒這是默認了。
接下來的路上，梁溯寒再也沒有理會過她。
齊風提供的馬都是千裏挑一的上乘貨，當圓月漸漸消失在天幕中的時候，他們已經看見遠處連綿不盡的大山，這裏便是連綿千裏蒼橫山，這裏雖然在大殷境內，但實際上在大殷是個特殊的存在，不受大殷的管轄，和裏麵凶獸形成了一種默契，互不侵擾。
在路的盡頭，大山之下坐落著一個小鎮，高亢的雞鳴聲從鎮中傳來，已經有忙碌的人影。
“這裏怎麽會有個小鎮？”蘭芷疑惑道。
梁溯寒也感到奇怪，齊風說過，這裏的凶獸並不喜歡人類。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隻能先進去看看。
小鎮一如大殷其他地方的尋常城鎮，早起的人在街麵上支起了攤鋪，也有一些買菜的人來來往往的穿行著，他們兩人風塵仆仆的進入鎮中，反而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梁大哥，你有沒有發現這裏很奇怪？”蘭芷小聲說著。
梁溯寒本來還在怪這丫頭，板著臉，一聲不吭。
蘭芷卻像沒有看見一樣，自說自話，“這裏居然沒有官差和地痞無賴。”
街麵上的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和諧，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搗亂，沒有偷竊，雖然一切都井井有條，但梁溯寒覺得像是少了人間煙火應有的那種活力。
因這小鎮坐落在山前，梁溯寒若是想進入大山，就必須經過這座小鎮。
兩人像是局外人一樣站在街上，沒有人招呼他們，也沒有人向他們兜售東西。
清晨的陽光已經灑在小鎮上，但梁溯寒還是感覺全身涼颼颼的，仿佛自己進入了另一個詭異的世界。
“梁大哥，我餓了。”滿街的食物香氣，讓蘭芷難以忍受。
梁溯寒走到一個包子鋪前，蒸籠上的包子又大又圓，梁溯寒看的也食指大動，對忙碌的老板道：“老板，來六個包子。”
包子鋪老板卻像沒聽見一樣
，看也不看他，繼續忙自己的。
梁溯寒一愣，天下哪有不賺錢的鋪子？暗想這老板是不是個聾子？
正疑惑間，一個買菜的老婦人走到鋪子前，“來兩個包子。”
老板立即熱情的拿出兩個包子並用荷葉包好。
蘭芷無法忍受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大聲道：“老板，老板，我要吃包子！”
老板依舊像是沒聽到一樣，隻是漠然的看了一眼蘭芷。
“難道我們說的話他們聽不見？”蘭芷望著梁溯寒，眼中多了一絲恐懼。
梁溯寒也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們快走。”說罷，便牽著馬往鎮子的另一頭走去。
四匹馬兩個人，站住了半個街麵，路上碰到的人主動為他們讓開一條路，小鎮其實也不大，不到片刻，兩人已經站在出鎮子大門前。
很奇怪的事，盡管鎮子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靠近這道門。
梁溯寒剛往前走了一步，一陣刺耳的笑聲傳來，這聲音像是夜梟一樣呱噪，聽得人心中直發毛。
幾道巨大的影子掃過街道，落在城門上。
“好漂亮的鳥兒。”蘭芷驚奇道。
的確是漂亮，五彩斑斕的羽毛，高高昂起的脖頸，鳥喙和爪子都是金色的，背上的羽毛如孔雀一般翹起，和一個成年人的身高相仿，站在城牆上，冷冷的看著梁溯寒和蘭芷。
女人大多對這些花枝招展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蘭芷忍不住想撲上去摸它們漂亮而精致的羽毛。
梁溯寒攔著她，因為他從這些鳥兒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凶獸氣息。
一直最華麗最高大的鳥兒忽然張開嘴，再次發出那種刺耳的笑聲，“外人，你們為何闖入我們的領地！”
梁溯寒還不太習慣一隻大鳥口吐人言，但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要保持必要的禮貌，“實在對不住，在下不是有意擅闖寶地，隻是在下的朋友身受重傷，想來貴地尋一味藥材。”
“呱呱呱……”大鳥們一起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梁溯寒臉色一沉，沒想到還沒進山就有這麽多是非，“願聞其詳。”
“黃泉你總聽過吧？這裏是黃泉鎮，隻有進來的人，絕沒有出去的人！”大鳥們忽然一起扇動翅膀，平地裏刮起了一陣怪風，整個鎮子飛沙走石，剛才還人來人往的小鎮，忽然間煙消雲散，所有的人都不見了，街麵上隻有斷壁殘垣，哪兒還有人影？
原來是幻覺？梁溯寒大驚失色，他見過無數奇詭的場景，卻從未遇到今日的場景，他好歹也是化境高手，尋常邪祟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你們是什麽東西？”梁溯寒手按刀柄，但出奇的，青狼刀沒有往日的亢奮，像是陷入沉睡一般，梁溯寒指尖隻有冰冷的觸感。
“梁大哥，我們好像是中毒了！”蘭芷麵色緊張道。
中毒？梁溯寒一路行來，滴水未進，怎麽可能中毒？再說以他的修為，很少有毒物能無聲無息入體。
大鳥笑道：“不管你們有什麽目的，進了黃泉鎮，就隻能成為其中一具冤魂。”說罷，揚起翅膀，一起飛向天空，一兩片五彩的羽毛從空中緩緩飄蕩下來。
“我知道了，它們是鴆鳥。”蘭芷看著天上
飄蕩而下的彩色鳥羽。
梁溯寒自然聽過這種怪鳥，據說它們喜食毒蛇，越毒的蛇越是喜歡，身上隨便一片羽毛就可以毒殺千人。
梁溯寒沒有感覺到任何中毒的症狀，體內的勁氣運轉靈便，眼不花，氣不喘，自己真的中毒了？
蘭芷道：“鴆鳥的毒千變萬化，無聲無息，我們應該中了一種能產生幻覺的毒。”
“小姑娘，你挺聰明的，我們還真舍不得殺你呢。”空中傳來尖酸的話音。
梁溯寒心中一陣冷汗直冒，若真像他們所說，那自己不僅救不了韋一物，恐怕也會死在這裏。
空中又是一陣怪風刮來，小鎮忽然又是一變，斷壁殘垣間到處都是綠幽幽的鬼魂，即使在青天白日之下，它們依舊無所畏懼。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便越是要冷靜，梁溯寒拉著蘭芷的手，像那道門走去。
天空中的聲音越發的嘲諷起來，“隻要你們呢的腳邁過那道門，你們就會毒發身亡！”
“那你們先死！”梁溯寒忽然拔刀，刀光衝天而起，斬向渺渺蒼天。
那裏本該什麽都沒有，卻傳來一聲慘叫，“你、你怎麽會看見我的？”鮮血從空中落下，幾片亂羽紛飛，而這血一落在地上，就迅速冒起白煙，土地被劇烈腐蝕，甚至一些石頭都被融化了。
梁溯寒當然看不見它們，卻聽得到！趁鴆鳥們正驚恐之時，刀光連出，伴隨著一陣慘叫，鴆鳥看不見的身軀從空中落下，摔在地麵上。
梁溯寒的耳朵已經牢牢鎖定它們的位置，眼睛會產生幻覺，但對梁溯寒而言，耳朵不會，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特別是隨著他修為的提高，這種天賦也隨之增長。
“不可能的，我們的毒風怎麽會無效！你隻是一個凡人！”鴆鳥不可思議的喊叫著，似乎不願意接受現實。
梁溯寒橫刀而立，“我不管你們是什麽，擋我者死！”
直到這個時候，鴆鳥們才慌張起來，“不要殺我們，不要殺我們。”從一頭普通的鴆鳥修煉到它們這個地步不容易，凶獸的晉升比人類還有艱難，動輒就是數百年的苦修，而人類中的一些人，往往數十年就能窺破天命之境，一些天賦橫絕之人，甚至短短幾年就冠絕天下。
“梁大哥，它們好可憐，不要殺它們。”蘭芷這丫頭居然求起情來。
“不行，它們殺了這麽多人，還想活？”梁溯寒不為所動，他最恨的就是濫殺無辜。
“大俠饒命，這些人不是我們殺的，他們是幾百年來遊蕩在此地的冤魂，隻有一些不聽勸阻執意上山的人才會被我們殺掉，但這也是赤猇大王的命令。”
原來這幾隻鴆鳥是守門的，畢竟自己還要上山求藥，真殺了它們，那就是與那個什麽赤猇大王結怨了，“解了我們的毒，我不殺你們。”
鴆鳥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凶獸修練不易，比人還要貪生怕死，一陣怪風吹來，梁溯寒頓覺全身一陣涼爽，眼睛再無阻隔，看見那幾隻躺在地上的鴆鳥，它們腹部中刀，但並未傷及要害，蘭芷可憐它們，居然跑過去，給它們敷藥，又撕下自己的衣角為它們包紮。
鴆鳥們感激涕零，它們在凶獸群落中是非常低等的存在，不然也不會被派來看門。
“小姑娘，多謝你們，這風雷崖中有兩位大王，兩位一定謹記遇白而生，遇黑必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