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殤

  馬佳氏平日里對陳許還不錯,這會聽見她在裡面撕心裂肺的哭,陳許自己也有些戚戚然,想進去安慰吧,又覺得所有的語言在母子分離面前那麼蒼白無力,現在馬佳氏需要的怕不是來自她的安慰。


  看著賽音察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陳許心裡很是心疼,這孩子哪年沒得她是真的不記得,但是自她真心接納這個弟弟后,陳許一直都是小心照看著他,這在陳許的影響下,賽音察渾雖說不是強壯,但是也並不虛弱,至少,目前是看不出有任何早殤的跡象來。


  「青筠,帕子給我。」從青筠手裡拿過帕子,陳許走到一群攔著賽音察渾的奴才丫鬟面前道,「都給我放開。」


  「大格格,眼下大阿哥這個樣子,奴才……」說話的是馬佳氏宮裡的掌事太監,這陳許雖是個主子,但是這些奴才們更怕壞了宮規受罰。


  「沒事的,大阿哥這裡有我看著,我不會讓他進去的。」陳許示意圍著的丫鬟去一邊,自己走到賽音察渾面前,伸出手拿著帕子給賽音察渾把眼淚擦乾淨道,「賽音察渾,你額娘如今在裡面正需要來自於你的安慰,你這麼哭,她聽見了豈不是更難過,而且,弟弟你不想看他一眼嗎?你是他的哥哥,難道不想送他一程?」


  「姐姐,你告訴我,弟弟他不會有事對不對?」賽音察渾充滿希冀的眼光讓陳許不忍說出太過殘忍的話,只是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對信任自己的人來說也是一種傷害,陳許再怎麼樣,也知道那麼多太醫下了死亡通知,應該是差不離的。


  「你要堅強。」陳許把賽音察渾的手窩在自己手裡堅定地對他道,「一切都有姐姐,姐姐陪你去看弟弟。」


  「嗯。」賽音察渾強忍著淚水邁著步子和陳許一步步地走向另一個安置嬰兒的暖房。這麼近的距離,可是陳許卻覺得步子特別沉重,她要親自面對一個即將死亡的孩子,這讓她心裡也很不好過。


  嬰兒是需要仔細呵護的,那麼脆弱的生命經不得半點疏忽,這麼不大會的功夫,就已經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當陳許牽著賽音察渾進來的時候,兩個人得知噩耗,全身都在顫抖。


  「大格格,大阿哥,你們出去吧,這小阿哥沒了,這屋裡不吉利。」產婆的聲音也有著一絲顫抖,這個孩子在她手裡沒的,她知道,只要皇上有一丁點的不悅,她這條命也得賠進去。


  「我們就看一眼。」賽音察渾的聲音有些顫抖,陳許知道,他的情緒不僅有難過,肯定還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對這個未來得及看一眼母親、哥哥姐姐小生命的心疼。


  宮裡是個冷漠的地方,那些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的規矩束縛著這宮裡的每一個主子和奴才,皇家的孩子十分尊貴,但那前提都是能活下來了,如今這新出生的孩子不管是什麼原因死亡的,他的尊貴都已經隨著死亡而離去,甚至他的死亡剝奪了他同胞哥哥看他的權利。


  沒有哪個奴才敢把孩子給賽音察渾和陳許,陳許看著賽音察渾已經有些蒼白的臉,第一次用上了她新修鍊的御心訣,第一層也只是能簡單影響人的心智,對於稍微心智堅定的人都是沒多大用處的,陳許從來沒用過,那是因為她知道,宮裡沒有一個簡單人,就是一個奴才你都不能小看,可是這會她用了,足以說明她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把賽音察渾納入到了自己人的範圍之中。


  陳許並未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這會屋裡的人都在擔心自己接下來的處境,竟是讓陳許第一次就成功了。


  兩個人如願看到了那個孩子,可看到了還不如不看,陳許還好,一直都把自己當成一個外來戶,可賽音察渾就不一樣了,那是同父同母的胞弟,血脈相連,他看了之後一下子就哭出聲音來,沒多久便越哭越大聲,待到康熙和二格格來的時候,他和馬佳氏都暈了過去。


  康熙和二格格的姍姍來遲很是令陳許不滿,但是奈何身份上,陳許是敢怒不敢言,可是康熙接下來的舉動終究是惹怒了陳許。


  「皇阿瑪,您等一等,我有話說。」陳許看著康熙以朝政為由竟是連那個孩子和剛剛生產的馬佳氏一眼都不看,連帶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各種不舒坦一起爆發了。


  「大格格,你在怨朕?」陳許的眼神里有著她不知道的責備,人精的康熙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女兒不敢,只是想問問皇阿瑪,是不是哪天女兒沒了,您也只是讓奴才把女兒處理了?」陳許心有些寒,其實捫心自問,康熙雖然平日里嚴肅,但是對自己還真的沒得說,雖談不上什麼父愛如山,但是真的算是很好了,陳許有時候也能發現康熙其實心裡很柔軟,可是今日康熙的舉動卻讓她有些動搖自己之前對他的看法。


  甚至陳許都想說自己眼瞎心瞎!

  「放肆。」康熙隱隱有些發怒的跡象。


  這些日子來康熙被三藩弄得已經好幾日沒睡覺,這後宮里的每個孩子都是他的血脈,他又怎麼不難過,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從他登基那一日開始,他就知道,他的喜怒哀樂都要藏起來,他不能給任何一個敵人攻擊他弱點的機會。


  康熙語氣里的怒意令陳許一愣,她下意識地就後退一步,康熙看自己嚇到她了,心裡也有些不忍,語氣稍微放輕了些道:「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你有什麼話,隨朕回乾清宮。」


  剛剛那是一時之勇,這會理智回歸,陳許哪裡敢在這麼多奴才面前下康熙的面子,雖然對他很失望心裡很生氣,可理智告訴她,還是乖乖隨康熙回乾清宮比較好。


  一個生命是在多少人的期盼之下才能誕生,可是他就是那麼脆弱,縱使那麼多愛他的人想要留住他,卻也爭不過閻王爺。


  「站著幹什麼,過來坐,剛剛不是還敢沖著朕嚷嚷,現在膽子去哪了?知道怕了?」康熙把陳許帶進平日里休息的偏殿便讓其他侍奉的人都下去了。


  陳許嘟囔了一句誰怕了便有些忐忑的走到了康熙身邊。衝動是魔鬼,陳許算是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剛剛感性的那些衝動,她現在恨不得沒有發生過,康熙冷不冷清跟她有半毛錢關係,她何必這麼在意。


  在意?


  陳許有些難以接受自己竟然給自己用了這麼一個詞,她一個外來戶,竟然對最沒有親情的地方產生了情感,她剛剛那麼生氣,不僅僅是為那個逝去的生命,還有對自己未來的擔憂。陳許這會兒腦子一清,很多地方便理清楚了。


  她不得不承認,在這裡,她真的住出了感情。


  「說吧,你想說什麼就說。」康熙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拉過身後的軟墊靠上道。


  陳許是個敢愛敢恨的人,這會理清了自己的情感,便沒有那麼排斥了。她抬起頭來,很是認真的看著康熙問道:「皇阿瑪,我們是親人對不對?」


  康熙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那既然是親人,剛剛您為什麼那麼冷漠,對於那個孩子,您一點都不覺得傷心嗎?」陳許問道。


  「你就想知道這個?」康熙很是平靜地問道。


  陳許點了點頭,康熙的聲音里聽不出一點情緒道:「在宮裡,到朕這個位置,已經沒有喜怒哀樂的權利了。」


  陳許是個成年人,和康熙對話,她並不覺得難,這會看著康熙的樣子,陳許一下子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突然,她對康熙這個帝王,有了一些心疼,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康熙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對失去很多很多子女,雖然,他活下來的子女也足夠多。


  「皇阿瑪,你有沒有想過要查一查他的死因?」陳許宮斗劇也沒少看,這會不得不陰謀論了。


  「適者生存,這是宮裡的法則。」康熙道。


  「可有時候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為什麼您不去做?」陳許十分不解,對於康熙這話,她才不贊同,「皇阿瑪,適者生存可不是這麼用,我覺得首先要能活下來,成長到足夠可以和他人競爭的年齡,這個適者生存才適應,至少,他要能平安活到自己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我覺得,親人之間,如果明明擁有能夠保護好子女的能力,那為什麼要以什麼適者生存這種為借口來逃避?」


  「你今天才是真正的自己吧?」康熙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怪不得老祖宗沒少在朕面前誇你。」


  呃,一不小心又暴露了。


  陳許被康熙噎的說不出話來,康熙見狀道:「既然早慧又何必藏著,如若朕當年在先帝爺選繼承人的時候也藏慧,這個皇位根本就輪不到朕,早慧並不值得你如此遮掩,只要你能儘早成長起來保護自己,那麼你的早慧只會成為你的雙翼,為你帶來你想不到的權利。老祖宗說你聰明過頭了,而且防備心很重,生怕我們這些人會傷害你,可你別忘記了,你不管是不是朕的血脈,你都是愛新覺羅的後代。除非極為特殊的情況,不然我們都不會傷害你的。」


  任是陳許怎麼想,也沒有料到康熙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說既然已經說開,陳許又何必故作天真,直接就拿出了自己的本性道:「皇阿瑪,那特殊的情況是不是就是干政?」


  康熙點了點頭。


  陳許嘟了嘟嘴,很是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膀道:「皇阿瑪想聽聽我的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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