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沉重的歷史
公主府的人熱情的把荷蘭來的女子爵請進府,陳許這裡也已經擺好了茶點招待客人。
「冒昧來訪，不打擾吧？」女子爵今日拒絕了隨從使臣的陪同,只帶著自己的婢女和翻譯便來了公主府。至於禮部的官員，因為是外男,都在外院由府里的管家招待。
不請自來還這麼假客氣,陳許第一時間就對著女子爵起了防備之心。她這人雖然也能玩客氣,但是卻不怎麼喜歡這種語言上的試探和你來我往。
只是心裡雖不高興,但是卻礙著她的身份並未表露出來,反而客氣的笑道：「有貴客臨門，是我的榮幸。」
荷蘭女子爵說了荷蘭語,陳許便見她身邊的婢女帶著女翻譯離開了屋子。見狀，陳許便知道重點來了。果然，只聽她道：「聽聞大公主英吉利語說的不錯,想必我們應該沒有什麼溝通障礙。大公主不介意我讓翻譯下去休息一會？」
「不介意。」陳許轉過頭來看著身邊的青筠道，「去好好招待子爵的隨從,這裡有夏蘭就夠了。」
在自己的地盤裡，陳許倒是不擔心這個荷蘭女子爵腦子會拎不清朝自己動手。她今日來，定是有事求自己的。
荷蘭女子爵顯然漢語也懂一些,知道陳許是讓自己的婢女去招待她的隨從,便笑著先道了謝，才繼續道：「以前就聽聞大清的大公主是個了不起的女子，來大清這些日子才知道，原來傳言當真一點也不作假。」
「不敢當。」陳許笑著捧著茶杯小啜了一口，輕聲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相信子爵也不是閑著來逛本宮這公主府吧？」
「公主當真是個性情中人。」荷蘭女子爵看著自己手邊的飲品是自己喜歡的，心裡倒是因為這待客之道輸了不少，心裡高興，臉上的笑意便更加真實一些，「今日來，一是對貴國的衛生水管設備十分感興趣，貴國皇帝說這些都是由公主來負責，於是我便來找你了。」
「我們的這一套設備十分便利，子爵倒是好眼光。」這些明明就已經交給戶部來推廣，現在康熙轉過來推給她，陳許立刻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是要她拿這個作為砝碼，為大清換取同價值的東西。
「只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單方面的饋贈一說，不知道子爵想拿什麼來換取？」
「公主殿下，你的性格我十分欣賞，你看這個行嗎？」荷蘭女子爵拿起剛剛自己的隨從出去時放在桌面的捲軸親自遞給陳許。
陳許早就在猜測這是什麼，便也不推辭，笑著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竟發現，是一副現在歐洲的堪輿圖。記憶里的地圖早就模糊不清，這一副到底是精確的還是這個子爵拿來糊弄自己的，她也不好下結論，於是合起捲軸裝好，但卻並未還回去。
「我想這個並不是子爵的最終目的。」
「聽說大公主做生意很有頭腦，我想大公主不會拒絕這送上門來的生意。」
「生意？」陳許靠在椅背上輕輕一笑道，「那也得看是什麼生意。」
「公主殿下定會感興趣。」荷蘭女子爵輕聲道，「不知道大公主對我們的東印度公司知道多少？」
「有些許了解。」不就是具有國家性質的么，這個東印度公司可是有名的緊，「這個公司，你們荷蘭政府每年的分紅佔了百分之十八吧？」
荷蘭女子爵眼瞼一縮，完全沒想到陳許竟然知道這個是由政府出面集結的公司。不過她城府很深，只是片刻震驚過後，便笑著說道：「大公主果然是個萬事通。」
萬事通是康熙有一次誇獎陳許說出來的，這久而久之就傳開了。雖然很多前朝的大臣對此並不以為意，但是誰讓這是康熙說的，大家面子上還是很給陳許情分的。
「子爵，你還是直接說明你的來意吧。」陳許道。
「大公主，我今日找你來，是想和你談另一樁買賣的。」荷蘭女子爵道，「這對你我，甚至是兩國邦交都是十分有好處的。」
陳許不語，靜聽她的下文。見陳許不借口，這荷蘭女子爵心裡也有了幾分思忖，她來之前打聽的還是有些出入。都說大公主是個頭腦十分好的商人，而且為人直爽。可是她現在看來，這個大清的公主還是有心眼的。
要是陳許知道荷蘭女子爵的想法，只會說一句，這子爵太天真了，這直爽和心眼也是可以並存的。而且荷蘭是外邦之人，不存心眼一味的直爽，那是蠢貨才幹的。
「大清的人口與土地有著十分激烈的矛盾，我可以為大清解決這個問題。」說完便沉默不語，她好似是篤定陳許會接招一樣。可是陳許不是政治家，她對荷蘭女子爵的這個提議，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些反感。
「我國內政，還不勞煩你。」陳許這話已經很不客氣了。
「我並未要干涉貴國的政治，只是，既然土地養活不了那麼多人，為什麼大公主不聽聽我的想法？」荷蘭女子爵道。
「洗耳恭聽。」
「東印度公司是由我們荷蘭政府占最大的股份，這一點我不說大公主也知道。可你知道這百分之十八一年能為荷蘭政府帶來多大的利潤嗎？」
「九千萬兩白銀。」
陳許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這個時候的航海的確就是暴利，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永遠都是最得利的。只是她倒是不羨慕，各有各的緣法，大清已經在朝著海外發展了，遲早都會在其中佔據一席，他又何必著急。
「大公主不動心嗎？」
「動心。」陳許半真半假的說道，「可我也知道，貴國的產業不可能會讓我插手。」
言外之意就是你還是趕緊說正事，不要沒事逗著人玩。
「不知道大公主可否有意和我合作？」荷蘭女子爵道。
「只是和你？」陳許似笑非笑道，「據我所知，你在荷蘭的爵位並不高，你的家族中，你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會襲爵。」
被陳許這麼戳中她心中最不喜歡的現實，荷蘭女子爵不變的笑臉終於有了一些龜裂：「大公主不必擔心我和你合作的誠意。」
「我並未懷疑你的誠意。」陳許停頓一下，又道，「我連你的誠意都沒有看到，何談懷疑？」
這麼長時間，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說，陳許心裡對這個女子爵繞彎子的本事著實有些厭煩。
「大公主，你知道現在海外貿易最值錢的是什麼？」荷蘭女子爵笑道，「你絕對想不到，絕不是瓷器、絲綢、茶葉、棕櫚油、和那些鹿皮。」
陳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喜歡聽到荷蘭女子爵下面的話。
果然，荷蘭女子爵飲了口飲品，笑道：「奴隸，大公主，你可知道，現在最值錢的是奴隸。」
「你想要我和你合作，為你提供奴隸？」陳許心中帶出一些溫怒，但荷蘭女子爵卻絲毫沒有察覺，反而為陳許能夠一語中的感到高興。
「大公主果然是個頭腦聰慧的商人。」女子爵道，「我們合作，一定會是雙贏。當然，我也知道，大公主的產業都是有貴國皇帝和太子等人的股份，這些你們內部的分股事宜，我絕對不會多加干涉。當然，我也會為貴國保密。」
「你哪裡來的自信？」陳許咬牙切齒道，她沒想到，這個荷蘭女子爵竟然是打的這個主意。還保密？感情你也知道這種事情做起來不見光？
「大公主，難道你要拒絕？」女子爵很快就反應過來陳許的態度並不是她想的那般，略有些不可思議道，「你要知道，我們合作，等於是為你、為貴國打開了歐洲市場。」
「恐怕是你們政府的意思吧。」陳許戳破女子爵的謊言，不假辭色道，「我們的民族，是絕對不會淪為奴隸的。」
如若今天女子爵找的是其他人，也許那個人就動心了。可是她卻知道，這個奴隸是和現在大清的賣身契完全不同。她今日一旦答應，數百年後，世界各地的人們談起中國人，就會像日後談起菲佣之類的是一個語氣。陳許這人有些矯情，她覺得這樣的民族實在是喪失了尊嚴。
人可以賣身求生，可是當一個人打上了民族代表的烙印，卻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了。
「公主此言差矣，我並沒有要你們的民族淪為奴隸，我知道，你們滿族是貴族。」女子爵不慌不忙道，「你們滿族人當然不會做奴隸，可你們大清，不是還有很多其他民族的人嗎？你們大清入關，殺了那麼多漢人，據我所知，至少有八十萬吧，既然有那麼多人要殺，為什麼不你我兩國合作，販賣奴隸呢？」
「這可是雙贏的買賣。」
「你閉嘴。」陳許臉色十分難看，她活了兩輩子，一輩子是漢人、一輩子是滿人，要論起來，她對漢族的認同度要更高。荷蘭女子爵這話，已經嚴重激怒了陳許心中的民族自尊心。
她以前不了解那麼多，可來了大清才知道，這大清入關，官方的人口還是五千多萬，可前幾年的官方統計卻只有一千多萬，當中的四千多萬也許不全是被屠殺，但是就是逃和躲起來的，最多能有多少？陳許不用太費腦子也知道，當年這片土地上滿人對漢人的大屠殺絕對稱得上是暴虐。
人口暴跌，也是康熙登上皇位后，屢次對漢人示好的一個重要原因。
毫不客氣的把荷蘭女子爵請出自己的公主府，回到府中之後，陳許怎麼都平靜不了思緒。這殘酷的歷史沉重的壓在她的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